某天去椒房殿,林慕桃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窃窃的私语声。
“也真是怪事,好端端的,太后怎么就殁了。”
“谁说不是,太后那身子骨可硬朗了,看样子还能活很多年呢。”那声音顿了顿,压低了嗓门道,“听说李淑媛和宫监私通,有了身孕,怎么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李淑媛从慈安宫出来那天,脸上血红的巴掌印子,太后还没来得及处置她,自己先咽了气。”
林慕桃在门外驻足站了会,就听皇后扬声斥道:“来人,把这两个大胆的奴才拉出去仗责八十!”
仗责八十是很严重的刑罚,一般不轻易处治宫人。林慕桃进去劝她,皇后却语重心长地叹息道:“宫闱中最忌讳私议是非,尤其是我这个中宫,更不能落下口舌把柄。”
林慕桃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问出来:“她们……若说的是真的呢?”
皇后却摇头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想在这宫里活下去,首先要学的就是明哲保身。”
太后一走,原本的垂帘听政也陷入瘫痪,可云帝夜云城处理不了,端坐在朝堂上,眼看着群臣们为一点小事争执不休,乃至公然叫嚣。皇后自然也就取代了原先太后的位置,每天坐在帘幕后主持朝政。
下朝归来,还有铺天盖地的奏折要批阅,林慕桃见她身子吃不消,好几次劝阻。终于有天皇后握着笔,身子陡地一躬,呕出鲜血来。林慕桃吓了一跳,忙扶她到软塌上躺好,喂了些安胎的药。
皇后一手搁在腹上,慵然闭了会眼:“我可能快临产了,慕桃,以后就由你代我上朝如何?”
林慕桃握住她的手说道:“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
皇后淡淡一笑,随即宣来贴身太监道:“传旨下去,六王妃林氏贤良淑德,知书晓理,文采兼备。更心系墨云,即日起册封为墨云郡主,享公主待遇,后缕永福。”
次日,随云帝一同上朝临政。大殿的最深处,珠玉帏幕攒成佛龛一样垂在眼前,林慕桃身著玄朱凤帏膻衣,端然坐在帘后,鬓髻高绾,衬出唇上一点朱砂红,沉静肃穆。
众臣犹疑地抬起头,飞速看了一眼帘后,都窃窃地私议起来。
终于有个叫张无忌的大臣出列,扬声问道:“臣等可是看错了,帘后坐的是墨云郡主?”
林慕桃安然答道:“不错,正是本宫。”
张无忌扬高眉角,带着一抹轻鄙的神色看着她:“郡主既已出阁,为何不安稳在家,竟然出现在这朝堂之上,到底是何道理?”此言一出,满庭恶意的、轻薄的、调谑折辱的目光尽数聚集过去。
林慕桃只装作看不见,平静答道:“太后薨逝,皇后身体抱恙,本宫不过是暂时替代几日,并没有篡权谋逆之意,张大人尽请放心。”
张无忌似乎瞧见她眼里的笑意,眼中异光一闪,犹不肯放过她,步步进逼道:“郡主应该熟读《女戒》,女子不能妄议朝事,自古便没有女子摄政在先,您不会不知道吧?”
话音未落,又引起一阵骚乱的窃笑。
林慕桃微一动唇,扬起描摹精致的眉峰,仍是若有若无地笑:“哦?照张大人这么说,太后和皇后先前便是在乱政?再说,本宫身为皇族帝姬,岂能和寻常嫔妃相提并论。您出此言,是不是欠妥?”停了一下,林慕桃继续道,“相反,本宫倒听闻阁下的舅父陈帅领兵南下,带着我朝百万雄师,竟投靠了叛臣夜炎枫。本宫与您相比,应是张大人的嫌疑更大一点吧?”
满朝嘈嘈切切地笑又响了起来,这会却换成张无忌阴沉了脸,不再跟她争辩。
隔着重重多张脸,只有一个人是不笑的,夜冥渊微抿着唇,只因逆着光,精工细琢的面上苍白如灰,那双眼睛只是淡淡地望着她,没有任何神情。但林慕桃比谁都知道,这正是他不悦的征兆。
自从太后逝世,她在宫里一住就是半月,夜冥渊也派人催过,她又脱不开手,只好匆匆打发了事。夜冥渊虽不说什么,但也绝对不会高兴。她漠然越过那目光,只是不肯和他对视,心却像在悬在钢丝上,晃得厉害。
正走神的间隙,台下有人忽道:“陈帅既走,臣愿意领兵剿灭叛贼。”
林慕桃寻声看去,说话人目光犀利,正是刘山。她不由精神一震,思绪谨慎起来。眼中火苗微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有实权。于是平静地道:“不行。”
刘山微微一愣,想是有些出乎意料。拱了拱说:“臣与高参军常年在外作战,对扬州、济州一带较为熟悉,又操练水师。早在叛乱之初,臣就一直有心征讨,请郡主给臣一次机会。”
林慕桃暗想,他果然早有心计。于是想了片刻,淡淡说道:“并非是本宫不给你机会,朝廷已经加封上官风之子上官苍为大都督,掌统十八州的诸多军事。他身为平叛的总领,你若是率先出征,岂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再说夜炎枫已下了檄书,提名要他出征,本宫看这个人选非他莫数了。”
上官苍虽有野心,但在领兵打仗上却是一窍不通,他长在都城这个温柔乡里,当了数年的贵介公子,看见檄书早吓的肝胆俱裂,哪还敢亲自迎战。现在听见林慕桃指名道姓的让他出征,早恨的咬牙切齿。
“郡主,臣虽为征讨大都督,也可在都城坐镇,为何一定要亲自领兵?臣自幼多学的是谋略之术,对于实战,请有经验的将军代劳,臣也不至于抢了头功,不给同僚机会。”
林慕桃闻言动了动嘴角,仿佛是没忍住笑似的:“时局都到这份上了,将军还能说出这种推卸责任的话。你知不知道夜炎枫在檄书上历数了你多少条罪证,你若现在退缩,不就是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城有陛下坐镇还不够吗?既然你拿了朝廷的俸禄,是不是该给朝廷做点实事?别总是只会花在吃喝玩乐,修建毫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