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为了繁殖后代,只对同类有性要求。让它们对人类的“性趣”,是人类培养出来的。不知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文明的倒退?
许多人一一中国人外国人都有,总觉得人民币的坚挺“挺”得有点悬乎。议论最多的是中国产品的出口受到遏制,数额急剧减少。
我亲眼见到的是,因为人民币的坚挺,把大量中国人“挺”出了国门,坚挺着下巴和肚子到东南亚去旅游。
在曼谷的泰国王宫里,摩肩接踵,拥挤着一群一伙然后又散成黑压压一片的中国人。让我常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在故宫里或王府井大街上。
有一个旅游团的领队用汉语大声一吆喝:“集合了,集合了!”
一下子跑过来数不清的不认识的面孔,纷纷向他打问:“你是哪个团的?”“这是不是水利局的团?”这很有点像当年参观大寨,或者是民兵野营拉练……我忍不住在旁边凑趣地说:“水利局的团在洞庭湖抗洪呐!广州团在大树底下,陕西团在庙后面,乡镇企业团在售票处集合……”
在泰国的任何一个旅游景点,都是这样一副情景,满眼见到的是中国人,满耳听到的是中国话。我第一次感受到,明明远离自己的国土,却没有出国的感觉;身在异国他乡,却没有做外国人的生疏和不适。
你到朋友或亲戚家做客,绝不会忘记自己是外人。一个北方人到了广东和福建,会碰上种种障碍和不便,强烈地感受到南北的差异。为什么无论中国的南方人或北方人,到了泰国都会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身呢?
——这就要感谢人民币的坚挺。对这一点,泰国人也许比我们更加感谢。就以每一个中国游客在泰期间消费5000元(吃、住、游、购物加在一起花费这个数不算多)计算,一年有100万游客就是50亿,折合泰铢210亿。
世界进入旅游时代已经几十年了,而我们的近13亿人口,却在家里挤囚了近半个世纪出不去。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坚挺”的机会,小不溜儿的出去一点就不止100万人。《参考消息》公布了一个数字,仅上半年中国就有420多万人出游。我想这其中会有一大半是去东南亚的,在东南亚最有吸引力的大概就数泰国了。
泰国的旅游业根据这一形势转轨极快,各大商店都接受人民币,饭店里增加中国菜,旅游景点上服务人员都能说几句中国话……总之是让中国游客说着中国话,吃着中国菜,在没有任何障碍的情况下,高高兴兴地享受泰国,大大方方地把口袋里的钱留给泰国。
你下飞机后刚一踏上泰国的土地,就有泰国的姑娘为你献上一个用鲜花编制成的带有浓香的花环,你会心花怒放,认真地感动一番。等你到宾馆安顿下来,或是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姑娘就会拿着已经冲洗放大好了的照片问你要不要,100铢一张。你能不要吗?那上面有你的尊容,你不自己买下来,人家说不定就会拿它去给人妖垫屁股。任何一个景点都有这种自愿而热情的服务。
泰国是个不排外的民族,天生适合搞旅游。他们的什么珊瑚岛,自然条件比中国海南的牙龙湾、广西的北海以及秦皇岛的北戴河差远了,无非是水上玩儿的项目多,就把成群结队的中国人吸引去了。
难怪人妖表演的节目中,大部分是用地道的中国话演唱中国歌曲。其中一首“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乍一听,从人妖的嘴里唱出这样的词,格外地让人不舒服。但仔细一想,又不能不承认人家唱的是实情,如果泰国政府因为人妖们为国家赚了大量外汇而发给他们一个大奖章,可不是有他们的一半,也有中国游客的一半嘛!
我在前面说过,到了泰国常常感到不像出国——真正让我意识到我确实是去了泰国,是在回到自己的国家以后。我从曼谷飞到重庆,转机飞珠海,等了一天一夜,机场突然宣布我要乘坐的班机取消,服务台的小姐表现出对本职工作的厌恶和不耐烦,不肯多说一句话作些解释。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回到袓国了。我在珠海呆了几天,没有从珠海飞天津的班机,只好飞到北京。我自己有两件行李,珠海的朋友又让我带了两个大纸箱子,从运输带上取下行李后却找不到小推车……我知道为什么中国的旅游资源那么丰富,而有些地方的旅游服务尚不能尽如人意的原因了。
泰国到底是泰国,所以有那么多的中国人愿意把钱给他们送去。
这一点我们不服也不行。
我从泰国归来,到机场接我的司机向我问的第一句话是:“跟人妖照相了吗?”
呜呼呀!泰国的人妖竟然在中国如此地深入人心。
中国人去泰国,不和人妖合个影,似乎就不能说你是真正地去了泰国。
当司机知道我没有跟人妖照相时,他感到失望和不解。
我告诉他,我是认真地观察和了解了一番人妖的……在暹逻湾里,停泊着一艘大船,叫“东方公主号”。每隔一个小时,由几条小船将提俞买好票等候在岸边的游客送到“东方公主号”上,去和人妖联欢。
每一场的联欢时间为1个小时,场与场之间休息15分钟,是流水作业,各个环节衔接得都很紧凑。钱也像流水一样从无数游客的腰包里流向泰国人的腰包。每个人的票价为600铢一一泰国人不搞599或598之类的心理数字游戏,所有游乐项目的价格一律是整数,游金沙岛每人1200铢,看气功表演每人400铢……我们的陪同提前三天订票,结果还只能订到晚上11点半的这一场。偏偏天不作美,云如黑雾,海似虎啸,空中暗无点光,岸边和海面上倒是灯影一片,闪闪烁烁,摇摇荡荡。
我们登上“东方公主号”的主甲板,见联欢的场面已经摆好^在甲板两侧摆着长条桌,每张桌上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几碟生菜、生肉和小零食,啤酒随便喝,一切都是免费的。这600铢(折合人民币142元),真不箅贵。泰国人在接待游客的效率上是一流的,上一拨客人刚退场几分钟,就把这一切又重新准备停当了,这碗筷杯盏洗干净了吗?好在是火锅,想吃什么自己用滚水消毒吧。
各个桌都说中国话,这一场显然是“中国专场”。谁知道呢?也许场场都是以中国人为主。
中国的游客刚坐好,泰国的人妖从船舱里出来了,大约有五六个,穿着妖艳但质地和做工都不讲究、甚至也不算太干净的连衣裙。款式简单,极为节省布料,按正常人的习惯,不该裸露的部位他们基本都裸露着,高耸丰乳,披散长发,浓施粉黛,扭腰摆脊,极尽女儿态。但他们的脸,他们的身架,他们的说话的声音,以及他们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又始终让我无法将他们视为女人。
他们的心态我也以为仍然是男人的——
他们在甲板中间招摇地扭来扭去,飞眼吊膀,过于张扬,看中一个目标,就一下子坐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抱着纠缠,或者随便将一个男人的脸摁在自己的乳房上狠命揉搓……此时人妖的神情是恶作剧,是找乐儿、逗趣,疯狂而不风騷,做戏而不调戏,挑战而不是挑逗。真实的女人不会是这样的。
原来所谓的“联欢”这就算已经开始了。待人妖们把近前的男客们逐个戏弄了一番之后,乐声响起,人妖们开始拉男性客人到甲板中间跳舞,迪斯克、贴面舞……什么姿势都行,多么疯狂都行。有两个年纪看上去至少50多岁的中国人最出风头,他们和人妖对疯狂,以妖对妖,以纠缠对纠缠。他们的衣着、谈吐,不像是企业家。那种带有几分土相的自命不凡,大开洋荤后的贪婪和满足,以及同行的人对他们的恭维,我猜测他们是中国的中级官员,比如处长、副厅长之类的人物。
跟我同行的人也鼓励我下场放松一下。我并非不想放松,也不是不喜欢热闹,就是找不到感觉,人妖一凑近我就浑身鸡皮。幸好我坐在甲板最外面的一排凳子上,中间隔着桌子和沸腾的火锅,人妖无法跟我接近或拉我下场。
跳舞开始以后,“东方公主号”就起锚开始航行,我将脸转向大海,顿觉一阵清爽,双眼为之迷离……只顾看人妖耍把式了,差一点忘了欣赏暹逻湾夜景。远处渔火点点,猛风闪电挟雨行;身下浪涌涛急,水翻海立,声雷。
在回馆的路上,泰国的陪同告诉我,这是比较低档的人妖表演,她们每个人每月可收人四五万铢。
两天后我们在芭堤雅新的人妖表演馆看到了所谓“高级的人妖表演”。
门票很贵,却一律不对号人座,观众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在剧院的大门外排起了长龙,待到大门一开,长龙变做潮水,一拥而进,很像困难时期冲进商店里抢购一样……据说,这是一座刚落成不久的设备最好的专供人妖表演的场所,实际就是一座歌舞剧院。人妖表演团特别聘请了澳大利亚的导演重新编排了节目,设计了灯光布景。果然场面豪华,服饰鲜丽。整场表演一个多小时,在我看来,顶多算是一台三流的歌舞演出。
歌全部是假唱,舞一毫无特色。人妖们浓妆盛服,举着话筒一丝不苟地跟着扩音器里的乐声对口形,或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谈不上有什么个人技巧,企图以场面调度变化和服饰的华丽多彩引人。偶尔也有几个真正的男人上场伴舞,或跑跑龙套,他们反而显得瘦小枯干,不成体面。在这样的舞台上,正常人名副其实地成了人妖的陪衬。
如果不是知道舞台上这些衣饰华美、装扮艳丽的年轻女子是人妖,即便是剧院倒贴给观众800铢,恐怕也会有许多人不看这样的歌舞演出。
每一场表演结束后,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人妖们站到大门外供人照相,照一次20铢。他们手里接着从四面八方递过来的钞票,脸上挂着习惯性的职业微笑,嘴里却不停地催促着想跟他合影的人:“动作快一点,时间有限。”
我到近前观察,这些所谓高级的人妖,大部分看上去仍然没有完全蜕尽男人的特征。只有两三个人,已经脱胎换骨,彻底女性化了,确实比一般的泰国姑娘要漂亮得多。
据陪同介绍,这些人妖的月收人当在12万铢左右。
他们的平均寿命却只有45岁。一般规律是十二三岁开始下场表演,干到30多岁,人老珠黄,引不起观众的兴趣了,自己也有了相当的积蓄,就躲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过隐居的生活。或者嫁人——有些有钱的人很愿意娶个人妖为妻,据说人妖除去不能生孩子以外,在其他方面对男人的服侍胜过真正的女人。
有人说,世界上出现第一个人妖的国家是德国。如果仅仅局限于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地在舞台上演出,那世界上人妖的老祖宗肯定是在中国!
目前,泰国有5500万人,人妖的数量是13000人。
在泰国,人妖不仅仅是人的一种生理现象,而是变成了一种工业,是人妖带动了整个泰国的旅游业。即使亚洲的金融风暴使泰国的经济陷于大萧条之后,泰国的旅游业仍然兴盛不衰,拥挤不堪。其奥妙就在于有人妖表演和“类人妖”——或者叫“动物妖”的表演——这是泰国人为全世界的游客提供的保留节目。
人妖带动了性开放,泰国游变成性旅游,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无处无性,无处不妖。泰国成了全世界的大“红灯区”和合法“三陪歌厅”,从人到动物,展示了各种各样的“性”,尤其是畸形的变态的“性”。世界各地的游客,只要是花钱来到泰国,就可以看到各种离奇古怪的“性”表演。
然而,泰国又是佛教国家,奉佛教为国教。难怪有人说亚洲金融风暴首先在泰国刮起来,是一种必然。
阿弥陀佛。
汽车上的推销术
到香港新机场迎接我们的汉子,相貌粗莽,肌肉结实,说话却撮鼓着双唇,细声细气,尽力作文雅状——他是设想周到的主人提前为我们请好的导游。
待大家都上了大轿车,他开始自报家门:鄙姓刘,大家可以叫我刘导、老刘、大刘、小刘,请不要叫我下刘(流)。他说话有个习惯,每到一个句号就把最后一个句子再重复一遍或两遍:请不要叫我下流。
他自称是60年代初从福建来到香港,曾投身演艺界,片酬比后来大红大紫的郑少秋还要高。当时两个人都在追求以后被称为“肥肥”的沈殿霞,沈是“旺夫相”,她嫁给谁谁走运。大家可想而知,沈殿霞最后是挑选了郑少秋,否则我今天就用不着当导游了……这些话原本是不能当真的,他把大家逗笑了,取得了大家的好感和信任,就开始介绍一家金银珠宝店:从大陆来香港的,没有人不想买点金银首饰,现在正是世界金银珠宝展览周期间,一律打七折,绝对保证是真货精品,如果查出是假的,以一赔十。
我在香港没有采购任务、一身轻松地观察他的表情,琢磨他话中的滋味——“发现假的以一赔十”,自然是再赔十个假的了!
参加笔会的近30名女士、先生,有大半是第一次来香港,钱包鼓鼓的,采购任务庞大。在开会的前一天,被刘导引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按门铃叫开了一家首饰店的大门,大家进去后大门又关上了。神经兮兮,是防贼呀?还是贼店啊?以我以往的印象,在香港找热闹的街道很容易,找这样一条冷冷清清的胡同却需要胆量和耐心,能被带进一个在大白天却关门闭户的商店,几乎称得上是一种奇遇!女士们和先生们自然是大买一气了。平时极少去商店,基本箅不会买东西的人,在集体行动中等待别人购物,是一种漫长的煎熬。好不容易又回到汽车上,没走几步路,刘导又抬起胳膊指着他腕上的手表说:这是香港皇家警察戴的表,带日历、指南针、温度计,防水、防震、防盗……功能齐全,质量没的说。以前没的卖,现在有一家店卖,100元港币一块,比别的店要便宜二三十元。汽车停稳后,自然又有一批人跟着他下车,其中一位几乎走遍世界的非洲问题专家、哈尔滨国际公司的陈处长,一下子就买了三块。
晚上,在回宾馆的路上,刘导的导游、导购时间就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又举起了一个塑料夹子,向大家作最后的推销:司机师傅为我们开了一天的车,服务安全,非常辛苦,他从公司拿来几种非常好的纪念品,大家感兴趣可以购买。这是四个钥匙链,一共才卖100块钱,其中一个钥匙链上挂着英国女王的头像,以后不会再有了。买回去自己可以用,也可以送朋友,很实惠……他制造了一种尴尬的气氛,他很坦然,并没有强迫车上的人买他的东西,可是车上的人却觉得不买一点他的东西就有点不好意思,很让他下不了台。特别是女士们,免不了又是一番慷慨解囊……第二天会议之余,女士们和先生们自由上街购物,回来交换信息,任何一家大门敞开、光线明亮的首饰店里的金银珠宝制品,都比刘导推荐的那一家价格便宜,且款式多样。特别是皇家警察戴的“万能表”,到处都是,每块的售价只有30元。至于挂着英国女王头像的钥匙链,只卖7块钱一个。
这时有人脑子里就想起了刘导曾经提醒过的一个词:“下流”。
旅游团的大轿车上,如同学生的课堂,只有导游一个人掌握着话筒,大家出门在外,会不自觉地信赖他,这是推销产品最容易成功的时候,任何一个推销商都渴望能创造这样的推销环境和推销氛围。
但刘导过于执著的推销术几近扒皮术,反正就是这一回了,以后很难再见面,不宰白不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