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木灵语慢慢醒转过来，眼里也恢复了丝清明：“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着是申时一刻了。”曾氏担忧地问：“小姐还睡会儿？再过不多时便是晚膳了……”
“唔……不用……”木灵语掀开被子要下地，碧丝绿枝赶紧从熏炉上拿了烘暖的衣裳来伺候她穿上，木灵语配合着打理好了，下得床来在一边绣墩坐了，才道：“我有些饿了，先上点儿点心给我用。”
绿枝答应着去了，碧丝给她揉着发抖的小腿，担忧地道：“小姐腿肚子打颤呢，可是冷得慌？”
“还好……”木灵语缩了腿，不太习惯让人摸着她，转身对易嬷嬷道：“嬷嬷没去宫里？”
“奴婢现在已经不是宫里人了，哪有那么容易能进宫去。”易嬷嬷本来还很严肃，一听这话瞬间红了眼眶：“可惜奴婢不能再见太后她老人家一面，给她磕个头什么的……”
木灵语沉默着没说话，顺手拿了绿枝递上来的梅花糕咬了口，只觉得嘴里无味，连平日喜欢吃的糕点都不甚感兴趣了，嚼了嚼便咽了下去，正想说自己本就无聊着，不如找出绣的花样子来继续绣绣，却听闻前头院子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院门洞开，两个婆子立在门口，董氏携了越氏匆忙而来，越氏挺着四个月的肚子一脸担忧，后面跟着好些个婆子丫鬟。木灵语心里“咯噔”一下。
“语姐儿可醒着？”董氏还没看见屋内情形便张嘴问了，曾氏忙道：“小姐才起的，说有些饿了，便用了口糕点。”
董氏一脚跨进屋子，见木灵语确是坐在桌前，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道：“你且让易嬷嬷给你收拾收拾，咱们得进宫去了。”
“进……进宫？”木灵语眼瞬间睁大：“我……我为什么要进去……”
“太后殡天，按理三品以上在京大员官眷都要进宫去在太后灵前跪着的。语姐儿别害怕，大伯娘陪着你呢。”
“可……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董氏态度很坚决：“虽说你并非官家小姐，但算起来也是我木府的人，既在京，又才进宫见了宫妃，哪有不去的道理？”
木灵语下意识想寻求帮助，便看向了越氏，越氏进退两难地皱了眉，终是一叹：“语妹妹放宽心，进宫去一路跟着你大伯娘便是，没什么好怕的。嫂嫂身怀有孕，不能进宫，你自己多加注意些。”
木灵语有些绝望，哽咽地冲着董氏道：“我不想去，不想去……”说着眼眶都红了，惹得董氏眉头也是一皱：“你别任性，来时你爹娘定是嘱咐过你，要你听大伯娘的话的，别耍小孩子脾气。”又对曾氏和易嬷嬷道：“你们，好好伺候着小姐收拾收拾，酉时时分便得进得宫去，可别误了时辰！”
二人忙应着，碧丝绿枝站在木灵语身边扶了她起来，木灵语全身无力，任由她们给她换衣、梳头，本想着再病一场，可如此短的时间、如此严密的人看着，又哪有凉风让她吹？就算是装摔，恐怕人还没倒下去，便有人扶住了。装晕倒不是不可以，本来她就有些晕沉沉的，但远远达不到那个地步……更何况那精明的易嬷嬷还在她身边，短短不会允许她做出什么事来逃避进宫的。
易嬷嬷可是想进宫的很呐。
木灵语心思百转间，已经收拾好了。换了身素白衣裳，头上和手上的玉饰也给摘掉了，只在头上簪了两朵小花，两手盈白如玉，脸颊略显苍白。
董氏拉了她审视一番，觉得满意后才道：“姐儿身边不能没人跟着，那俩丫头阅历不足，不能去。曾妈妈虽说是奶娘，但皇宫也不是能随意进的，你没去过失了礼数可不好。就易嬷嬷跟着吧，其余人好好守在院子里便是，估摸着我们得明日才回来。”
众人齐齐应是，木灵语无可奈何地被带上了马车。坐在暖意盎然的车厢里，木灵语闷着不说话，倒是同车的易嬷嬷开口了。
“姑娘为何总是避着不愿去见娘娘，不愿进宫去玩乐？一般人家的小姐听说能进宫去，都当此是天大的恩泽，偏就姑娘你千方百计都要躲着，还不惜糟践自个儿的身子，连府门都不愿出。”
木灵语望了她一眼，垂下头不说话。车内只她二人，董氏坐了车在前头。易嬷嬷见她不语，也不再多问，只沉了眼道：“不是奴婢多嘴，娘娘看重姑娘，却也是姑娘的福气，姑娘可别辜负了娘娘一番栽培。奴婢是娘娘送给姑娘的，自然便是姑娘的奴才了，要是主子有什么不好，奴才也不会好。还请姑娘记着，奴婢断不会害姑娘，姑娘也不必一直对奴婢躲着、避着。奴婢下半辈子还得仰仗着姑娘呢。”
马车“嗒嗒”朝着皇宫行去，木灵窝在车厢中静静思索着。易嬷嬷给她加了件鹿皮氅子，也安分地守在边上。
“太后是怎样的人？”木灵语忽然出声，易嬷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忙回道：“太后待人宽慈，甚是和蔼。”
“哦……”
木灵语又止住话头没说话了，易嬷嬷动了动嘴想再说点儿什么，看木灵语闭着眼假寐，也不好开口，叹了口气掀开了点儿窗帘子朝外望，外面素裹一片，显得萧条冷清。易嬷嬷回头看了眼木灵语，忽然觉得她认为的这个有时木讷，有时易怒，有时精明，有时又乖巧的小主子竟都不是那个样，她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她。枉为在宫里待了那么长一段日子，竟猜不透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娃的心事了。
各怀心思到了宫门，依旧是走了长长的一截路才到了座恢弘大气的宫殿，依旧是糊了白灯笼，挂上了白绸子，就连殿门口的楹联也换上了黑底白字。殿门口早已聚集了无数身着素衣的贵妇。木灵语乖乖跟在董氏身后，垂着头看着董氏的鞋子，一脚一脚地踩在她踏过的地方。等到她停下了，才也跟着停下。走路的声音极轻，跟猫似的。周边人那么多，有老有少，木灵语看到年纪最小的应该不足两岁，却难得得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所有的仆从都在另一侧弓着背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