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来，耳听得“呜呜”的风声，配合着这萧索的白色宫殿显得更为诡异恐怖。若不是这里站着那么多人，木灵语几乎以为自己到了鬼殿……可是放眼望去，却是一大堆身着白衣，有的神情肃穆，有的一脸呆滞，有的暗含笑意的人，看得木灵语心也发紧——真心来吊唁太后的人有几个？
三声静鞭乍响，贵妇们分列两边，木灵语跟着董氏退到了左侧。一人莲步轻飘而来，素手纤纤，手执一素白锦制绸缎圣旨，头上一朵白花，却生生比人大了几分。她身后跟着一堆女子，俱是低眉顺目，以她为尊的样子。
“昭阳宫，雅贵嫔娘娘到——”
内侍特有的尖利嗓音让木灵语的心也像被利器划过一般，涩得生疼，微微抬了眼看向那似乎春风得意得很的木灵词，木灵语慢慢敛下双目，也顾不得解读身侧有些激动地发抖的大伯娘的心思，只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这个姐姐不要打她的主意，不要把她牵扯进一系列跟她一点儿都不相干的事情来……
“诸位夫人有劳。”木灵语听得木灵词柔和无比的声音道：“禧妃姐姐有疾，不便出来替陛下料理招待众位夫人之事，本宫便代劳了，还望各位夫人莫嫌弃。”
一席场面话说得极近谦卑恭谨，但木灵语也不知是自己心里因素还是什么，总觉得她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味道。偷偷看了眼木灵词，正见她展开手中圣旨宣读起来，之乎者也一番，无非就是说让她雅贵嫔来料理大臣内眷为太后守灵之事，又夸赞了诸位夫人的孝心一番，连带着赞赏雅贵嫔识大体、明事理——也算变相给木灵词长脸啊。
“诸位夫人这便到太后灵前跪着吧，本宫居上，夫人们在本宫身后跟着便是。”木灵词说完便施施然进了灵殿，就算是穿着孝衣却也有一股风流韵态流泻而出，似弱风扶柳。一举一动便是风情。木灵语在后面看得咋舌，尽量放缓步子，想要落在人后，却被董氏一拉，堪堪立在了那口棺材不远处，随着内侍一声唱喏，便跟着跪了下去。
木灵语眼睛都不敢往那棺材看一眼。开玩笑，她前辈子可没见过死人！忽然来给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守灵也就算了，让她“瞻仰”逝者遗容却是万万不敢的。她胆小，前世看过那么多的诈尸、僵尸的报道，更遑论她前世死是被梦里的诡异情景吓死的，能不怕么？要是棺材里的人忽然跳起来怎么办？
木灵语尽量将身体往后缩，呼吸都快了。偏那正对着棺材的殿顶放了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那棺材也纤毫毕现的，连那外观上的花饰都能看得清楚。四周是僧人诵经超度的经声，还有那敲木鱼的声音，木灵词跪在最前面，也离那棺材最近，木灵语已经止不住地要想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来，攀在了棺材边上，然后有头从那里面伸出来——
“哇……”
一阵哭叫忽然响起，木灵语“当”地一声跌坐在蒲团上，冒了一身冷汗。她茫然地被董氏不着痕迹地拉起重新跪下，便听见一女声道：“娘娘恕罪，小女年幼不知事……”
“带下去吧……”
“娘娘……”
“莫扰了灵堂清静。带下去。”
木灵语俯着身子趴在蒲团上，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带下去？什么叫带下去？带下去做什么？她嘴唇哆嗦，撑着身子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压抑，源源不断的压抑，一点点一点点地越加浓郁。木灵语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稻草一根一根压住的骆驼，兴许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没放到她身上，她就已经心衰而死了。
黑暗，白天，交替的时间不过是六个时辰，却让她觉得有六年那么漫长。终于等到天边有亮光闪现，木灵语才大大呼出一口气。董氏握了握她的手，朝她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木灵语艰难地回以一笑，然后迅速敛下笑意低下了头。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与那权力漩涡里的皇家隔得并不算遥远。因为她大伯的在朝为官，因为她堂姐的入宫为妃，因为她是木家嫡系仅剩的一个嫡女，注定了她身份的不平凡，也注定了更多的身不由己。
不行，不能让他们操控她的一生！她要找个她中意的，也中意她的夫婿，她不能任由别人决定她的婚姻，不能让他们把她当做棋子……
“辛苦各位夫人小姐了，请随本宫前往后殿用膳吧。”木灵词慢悠悠朝灵前俯身下拜，然后站起身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后殿。
“太后她老人家喜静，又素爱斋戒的，因着这大丧，便以素食招待各位，还望诸位夫人小姐莫要嫌弃。”木灵词立于正座，素手一挥：“坐吧。”
“娘娘赐座——”
又是一生尖利嗓音，木灵语再次皱了皱眉头，随着董氏落座。看着席面上摆地琳琅满目，精致典雅的素斋，早已饥肠辘辘的胃忽然没了食欲。直到宫女端来银耳莲子羹，她才略微吃下了些。
饭后是冗长的训诫，木灵语瞧见木灵词高贵典雅的样子，寒意一寸寸上来。她尽量低着头隐在董氏身后，但木灵词怎么会看不到她？
“今儿就到这儿了吧。”木灵词淡淡一笑，眼里光华流转：“诸位夫人小姐各自出宫回府，本宫就不相送了。”
“谢娘娘——”
“尚书夫人且留步，本宫还有些话要与夫人说。”
“谨遵娘娘吩咐。”
木灵语呼吸一顿，屏气凝神收敛心思，头垂得越发低了。尚书夫人……她大伯父升了户部尚书，这尚书夫人毫无疑问便是她大伯娘。管自己的亲娘叫“夫人”的，恐怕也只有那无骨肉亲情可言的皇家了。
木灵语弓着背等着那些人鱼贯而出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木灵词带着她们去了偏殿，挥退了伺候的人，独留下了两个贴身丫鬟。木灵语偷偷抬眼看木灵词，却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立刻心脏就漏跳了半拍，吸了口气都不知道怎么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