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秋天,寒冬渐来,听闻家里开始收拾回代郡的行装,木灵语忍不住要欢呼雀跃。易嬷嬷在一边看着她心喜难耐的样子,凉凉地道:“姑娘今儿的绣样还没绣完呢,做事怎可半途而废?打点行装是奴婢们的事,姑娘看这个做什么?天气渐凉,姑娘还是多穿些衣裳,待在屋子里,免得吹了冷风又着凉了。”
木灵语动作僵了僵,偷偷看了易嬷嬷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吁了口气回了绣房,拿着那绣样仔细钻研着。
她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觉着自己从此就要远离这京里了,却没想到世事无常,总是变化的。老天决计不会总是让她称心如意。
临走前两日,皇宫方向传来八声钟响,府里的人闻听后立马慌了起来,连跑路都是毫无章法。木灵语迷茫地从书桌前站起身,心里惶恐:这是什么钟?丧钟?莫非是皇帝挂了?可不会啊,他这年纪才三十出头的啊!怎么就突然死了?姐姐成寡妇了?不会的,不会……
曾氏慌慌张张进来,见到木灵语一袭粉红氅衣,头上簪花亦是红艳艳的,慌忙前来把她的衣服扒了下来,把那花也给摘了下来,抱着她换上了一袭白色的衣裳,头上的花饰也用白色绢花代替。弄好了才松了口气。木灵语被她弄得有些晕,柔柔地问:“奶娘,出什么事儿了?”
“我的小姐诶……”曾氏眼里闪过一丝惶恐:“刚才钟声听见了没?”
“嗯,听见的。”木灵语担忧地问:“是……丧钟?”
“对啊!”曾氏牵着木灵语的手都有些抖:“八声丧钟响,是太后娘娘殡天了,老爷他们都进宫去了,小姐你好好待在房里别出去啊……”
木灵语木然地答应着,看着曾氏出了房门。她惊惧地跌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全身蜷成一团。
过了不一会儿,又听到皇宫那方敲了六声响,木灵语只觉得自己心都随着那钟响在抖。她瞪大了眼紧紧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听到门翕动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
“小姐在这儿?”却是碧丝推开了门,与绿枝走了进来,二人也换了身白色装扮,见木灵语双目无神,忙上前去围住她,道:“小姐醒醒,小姐,快醒醒……”
“嗯……嗯?”木灵语被碧丝摇醒,抖着声儿问:“刚才……刚才又是六声钟响,是……是谁?”
碧丝与绿枝互视一眼,方道:“是宫中妃嫔,但是谁……奴婢便不知道了。”
宫中妃嫔……
木灵语颓唐地坐了下去,说:“没事了,你们来做什么?”
“曾妈妈不放心,让奴婢们来陪着小姐的。”
“嗯……你们忙吧,我有些累,上床去躺会儿。”
“小姐?”
“没事……”
木灵语躺到了床上,卸了大氅钻进被窝里,双手盖住眼睛,眼睛却没有闭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担心?害怕?恐慌?委屈?她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或许自己现在不能回代郡去了……
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碧丝正守在床前,见她醒了,忙递上桌上温热着的**,让她喝了润润喉。木灵语接了喝了,问她:“老爷他们回来了没?”
“还没……”碧丝回道:“不过府里都换上了素白,每个人都穿上的白色衣裳。宫里下了旨意,三年内不准办红事,也不准做寿,这头一年京里的人都得穿素衣。”说完看了木灵语一眼,有些犹豫地道:“小姐……那些彩色衣裳也不能穿了。”
“嗯……”
“可是过了三年,小姐身量都变了,那些衣裳再也穿不着了……”
“我也不在这府里久待的,你慌什么。”木灵语起身套上鞋子正要站起来,却听碧丝道:“小姐恐怕至少还得在京里待三年呢。”
“什么?”木灵语诧异地停下动作,连衣裳都没穿好便拉住了碧丝问:“什么叫至少还得待三年?啊?什么意思!”
“小……小姐……”碧丝没见过木灵语这般歇斯底里的样子,有些被吓着了:“宫里的旨意是……凡在京里的人都不能出去,都得给太后祈福三年。地方上的百姓随意便是,也可进京来……只是京中的人不得出去……”
“什……么……”
“况且,老爷是朝中三品大员,家中更是不能离人……”
木灵语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理不清思路。搞什么,他皇帝的娘死了,就得阻着别人母女团聚?凭什么!
“小姐?你饿了么?奴婢交待人给你准备晚膳去……”
“不用了。”木灵语索性又脱了鞋子窝回了床上,道:“我不舒服,等我再睡会儿。待我醒了叫你,你再来问我要不要吃饭。现在你出去,把灯吹熄了,门关上,让我好好睡睡。”
碧丝忙答应着去了,临走时担心地望了她一眼——小姐不吃饭不会出什么事吧?
待周边没声儿了,木灵语才躺平了身子望着帐顶,黑暗里只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阴暗慢慢向她袭来。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还要与这群费人心思的人猜忌多久?上次她故意把自己弄病了,每晚上趁着守夜的丫头睡熟了,掀了肚子上的被子让自己继续着凉病着,却被易嬷嬷识破,迫不得已让病好了,还算因祸得福,没有被大伯娘带着出去认识那些所谓的“贵眷”,倒是学了些本事。可眼看着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怎么还出了这么件事挡着她回家见爹娘弟弟的路?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盖了被子在脸上,嘤嘤哭了起来。
第二日早晨,饿得饥肠辘辘的她才从床里爬出来,洗漱吃饭后,易嬷嬷眼眶红肿地立在了她面前,道:“姑娘,先生在书房等着你了,快去吧。”
还要继续念书?木灵语无奈地站了起来朝书房去,经过易嬷嬷面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嬷嬷眼眶这么那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