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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渐起疑团情书漏消息 急生急病妙计定风波

王玉和走出会馆门,在路上想着,这位严老先生,何以今天突然说出做媒的事来?而且明明说出我捧角,莫不是我和白桂英的来往让他知道了?别人知道,不要紧,严先生和自己哥哥是至好朋友,倘若把这事一层一节的告诉了哥哥,不久的时候,他一定有信来质问我,我当用什么态度来对付他呢?这次不用什么踌躇,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能因为第三个人不赞成,变更自己的态度。好在我就是娶亲,现在也不用哥哥一文钱,料着他在故乡安徽’千里迢迢地,哪里管得了我?

心里如此想着,两只脚就向着张济才家的这条路上走来。原来他写去了那封信之后,当天就得了桂英一个电话。笑着说,信收到了,今天白天来不及回信,要到晚上才写,明天上午寄出去,你收到的时候,可是明天晚上了,你别着急哇!你若是有工夫,下午五六点钟,我们在张家会面吧。玉和听了她这话,心想她来不及回信,倒先打个电话来照应我,这可见得她的殷勤了,在电话里就笑了起来,答应准时而到。所以他在会馆里争了几句口舌,可是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是惦记着到张家去。

到了张家以后,在院子里,就听到桂英在屋子里说笑着。这在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面孔上,忽然燃烧一阵红了起来。心里想着,写了那封信给人家,有些挑逗的意味,却不知道桂英见了自己,会有什么态度,假使她露出些尴尬的情形来,这可让自己为难了。他在院子里如此想着,自是有些踌躇不前。桂英却在屋子里,隔着玻璃窗先叫着道:“王先生来了。”那声音很平和,这不啻由她表示一切都如平常,不必害臊和胆怯了。玉和大了胆子,且走进屋子,桂英首先迎着他,点点头笑道:“今天可来晚了。”玉和道:“因为到会馆里去会一个朋友,谈了几句话,所以晚了一步。”他口里说着话,眼光早就射到桂英身上,见她一切如常,仿佛就像不曾收到信’不曾打过电话一般,心里不觉得说了一声惭愧,一个男子,倒不如一个女子镇定。便也谈笑如常地在屋子里和大家坐着。秋云虽是情场中的斲轮老手,然而当了桂英郑重到这种二十四分的时候,简直一点形迹不露,也就不料到这其间有什么文章。

这天晚上,彼此又是谈到十一点多钟分散。桂英当走出大门的时候,故意高声问秋云道:“我要找个快快的车坐了回去,到家以后,我还要写两封信呢。”玉和听了这话,也只有撩起上眼睛皮,对她看了一眼。

桂英此话倒是不假,匆匆雇了一辆车子坐回家去,到家以后,就在屋子里搬出纸笔墨砚,在灯下写起信来。但是自己看看小报,看看小说,尽管觉得文字够用的。可是一写起字来,每一句话,就有一两个字写不出,纵然写得出,自己也疑心着,怕是有些不对。每写一句,总要犹豫一阵子,到后来,没有法子,索性把自己留着参考的什么分类文言对照尺牍,什么白话尺牍,女子尺牍,还有通俗词汇,一齐由桌子抽屉里翻了出来,堆在手边。

她这种行为,让母亲朱氏看到,却有些疑心了。以前她唱戏的时候,像林子实这样最好的朋友,捧得她过多了。她偶然写一两次给人家,抽屉里有好几种书本,就是她为了学写信买来的。今晚她一回来,就翻着书本写字,而且手边还有信纸信封,当然是写信。自己在门外经过两三次,她并不知道,尤可见她是很注意地写着。心想现在没有什么人在她的心上了,这样用心写信,是寄给谁的?若说是寄给林子实的,这几天,她对于林子实一句也不会提到,冷淡了好久,似乎不像。然而对姑娘这一层,自己向来倒是取放任主义的,这也只好搁在心里,自回房去睡觉。

回房睡了一觉之后,睁眼一看,见桂英屋子里的电灯,还是很明亮的,心中就好生奇怪,难道这个时候,她还在写信。于是披衣下床,悄悄地走到桂英窗户边张望。那玻璃窗下,罩了一层花纱,外面是黑的,里面是亮的,恰是里面看不见外面有人张望。而且桂英全副精神,都在写信一件事上,也不想到窗子外的什么事。朱氏见她在抽屉里找出一大沓相片来,在其间左挑右挑,挑了两张,然后在上面写了两行字。写完了,她对了相片,眉毛一扬’微笑了一笑,然后塞到一个信封里面去。朱氏一看之下,更是疑心,当时也不声张,依然去睡觉。

到了次日,一个人绝早起来。悄悄地走到厢房里去,把大福推了醒来,轻声告诉他道:“你妹妹昨天晚上,写了一夜的信,而且还附了相片在信封里面,也不知是写给谁,她这封信大概是不会让别人去寄的,你偷着到她屋子里去瞧瞧。”大福揉着眼睛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着,身子向下一赖,牵了被,又把身子盖上,朱氏轻轻在被子上扑了两下,笑骂道:“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这次心不在焉地,整天在外面跑,知道她干些什么?她要是不唱戏了,你也没有好处吧!她从郑州回来,那一千块钱先还说拿出来,大家分用几个,现在她一毛儿不拔,也许她带了跑啊!这几天我看她穿一套显一套,不定在捣什么鬼呢?”

朱氏提到了那一千块钱,就勾起大福一腔心事。那汪督办送的一千块钱程仪,自己有很大的功劳,回来之后,桂英分文不给,正成天在这儿盘算着。起先母亲想把那钱一把抓了过去,帮着妹妹说话,没有法子和母亲去吵闹。现在母亲倾向自己这一边来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就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便道:“我去瞧瞧。”朱氏一把将他揪住,低声喝道:“你可别莽撞,偷偷儿地瞧上一瞧就得了。你若是把她闹翻了,我可说不下来。”大福道:“这还要你叮嘱,我知道。”

他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向桂英的屋子里去。桂英的房门,向来是虚掩的,预备早上老妈子进去打扫屋子。这时,老妈子正在扫地,大福掀起一角门帘,低声道:“大妹没起来吗?我要根灯芯儿使呢。”说着话,轻轻走了进来,一看桌上,并没有什么信封,四处张望着,却见床上枕头底下,露出一只信封角在外边。桂英缩了身子向里睡着,头并不枕在枕上。大福看到有一份小报,放在桌上,故意拿过来,放到枕头上,顺手就把信封抽了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府右街南海公寓王玉和先生亲启”,下款署着“桂缄”二字。信封那边的信口上下,还写了如瓶两字。大福拿在手上掂了两掂,觉得里面很厚。自己没有那个胆量,敢把信封拆开来,依然把信塞在枕下,走出房去。

朱氏站在院子里向他连招了手。等他走到身边,就问这信是写给谁的?大福摇了头道:“怪!这个人我不但不认识,而且没有听说过。”于是就把实话告诉了朱氏,朱氏道:“一个人住在公寓里,也不是有什么来头的角色,她以前不认识这样一个人,现在怎么和他通起信来?你别管,这事交给我。”朱氏说着话,就向桂英屋子里走。口里故意大声吩咐老妈子道:“你扫地也不把这鞋子挪一挪?这雪白的锻子鞋,只要沾上一点儿土,那就脏一大片。”说着话,弯了腰将床面前桂英的一双鞋子,挪到床底下去。接着,抬起头来,哟了一声道:“哪儿来的一封信?”桂英已经被她母亲的大声音叫着醒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道:“那是我寄出去的信,别动。”睁眼看时,朱氏已经手拿了信,走到房门口站着了。朱氏望了信上道:“你昨晚写了大半夜,是寄给谁的信?”桂英道:“说给你听,你也不认识。是个姓张的。”朱氏道:“你就那样欺骗不认识字的人。这三横一竖的王字,反正我认得。”桂英道:“你说对了,把信拿来还给我吧。”朱氏将信在手上掂了几掂笑道:“这信真厚。什么要紧的话,写上许多呢?”她口里如此说着,就把这信带到外边屋子里去了。桂英不问好歹,踏了鞋子就追将出来。朱氏看她这情形,更是疑心,就把信揣到衣裳袋里去,将衣服一拍道:“我辛辛苦苦养活了这么大姑娘,不能让拆白的给他拆了去。”桂英追到房门口,见那封信已经上了母亲的腰,料是抢夺不出来的,便道:“你收着,就让你收着吧,那上面也没有为非作歹的事情。”她一生气,自己就放下门帘子洗脸梳发,对于那封信置之不问。

匆匆地换了一件衣服,就向外面走。朱氏道:“你到哪儿去?”桂英道:“你不是说有拆白的吗?我这就是去找拆白的,你瞧着办吧。”她说了这话,已经走出院子去了。

朱氏不便向前拖她,只好让她出去。立刻把大福找了来,交信给他,让他念了出来。桂英这封信,完全是语体的,大福肚子里的文字,虽然是有限,可是这样的白话信,倒也不至于念不通。他就拿信在手,站在母亲面前,像法庭上宣读判词一样,一字一句地,由头至尾,念了下去,语体文由嘴里念了出来,当然也就等于说话。朱氏听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原来这里面全是些爱情话,而且这些爱情话,一大半是由许多新排的戏本戏词里抄下来的,差不多都是夫妻说的话。其间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我吃饭的时候,饭不知是什么味,我喝茶的时候,也不知道茶是什么味。我坐着忘了起来,我走路忘了是到哪里去;我这一颗心,不知道是专管着什么事了,你猜猜吧。”

朱氏劈手一把,将信在大福手上夺过来,骂道:“好不要脸。”说着话,那脸上气得红一块紫一块,站着发了呆,做声不得,大福道:“你这是生我的气呢,还是生桂英的气呢?”朱氏静默了许久,才道:“我生你什么气?你瞧她和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这样大碗地和人灌米汤,都为的什么。不用说,她就是到公寓里找那小子去了,我也去瞧瞧。我想那没有什么好人,无非是几个穷学生。得罪了就得罪了。怕什么?”

正说到这里,赵老四手提胡琴袋,冲了进来。一看她母子面面相觑,却猜不定是为了什么事,不由得向后一缩。大福怕他误会了,就向他点着头着:

“桂英出去了。”赵老四道:“我就怕她出去,一早地赶来,到底还是没有赶上。”说着,慢慢走进屋来略蹲了一蹲身子,算是请安,笑嘻嘻地道:“大婶又有什么不顺心?”

朱氏叹了一口气道:“还有别的事吗?无非是为了我那淘气的姑娘。老四,你也许知道一点。”说着,将他让着坐下,自己靠了桌子坐着,一手托了头,手上还捏着那封信呢。赵老四看这情形,就猜了个大八成,便道:“什么事,我知道一点呢?大姑娘有什么事,也不会对我说。”朱氏道:“不是说她对你说,因为你常在外头走,她的行动,你也许听到些。她现在和一个姓王的要逃跑,你知道吗?”

赵老四听了这话,倒吃一惊道:“不能到那个程度吧?我想也不至于。”朱氏道:“那姓王的是个拆白党,有什么不至于。”赵老四笑道:“人家大小是个官啦,会干这个事。而且我看他那样子倒也老实。”大福笑道:“我妈说着了,你果然知道得比我们清楚。”赵老四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话,一时失于考虑,竟露出破绽来。便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事?也是事情凑巧,有两次我到张济才家里去,都碰到了那位王先生,说起来,他敢情是张济才的把弟。”朱氏道:“什么?他是张三爷的把弟,张三爷那样有钱的人,要他这样的把弟?”赵老四笑道:“他怎么着?也不坏啦,还是个交通部的科长啦。”朱氏听了这话,瞪了眼望着他道:“他是个科长吗?我不相信。科长怎么会住在公寓里呢?”赵老四道:“公寓不一样,有住穷学生的,也有住大人老爷的。”朱氏道:“你准知道他是一个科长吗?”赵老四道:“科长不科长,我不知道,他在交通部当差,那可没有错。”大福道:“这话倒也像我以前听到说过,张三爷有个把弟在交通部。”

朱氏听他二人之言,脸色便不是以前那样地难看了,微微地笑道:“照说,桂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不是有点身份的人,她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不过交朋友是没有什么关系,要说到别的,哼!”赵老四道:“那个人倒是不错。年轻轻儿的白面书生。”朱氏又将脸色一正道:“白面书生?哼!白面书生没有好人。既是和我姑娘那么样要好,怎么都不到我家里来看看我?既是这样偷偷摸摸地,这里面准是不大光明。”刚才她还有点笑容,现在说到王玉和不曾露面,脸色又渐渐地紧张起来。

大福看看母亲的脸色,知道她反对妹妹了,也正色道:“老四也不是外人,有话也不回避。别的不说,像桂英这样整天整夜地在外面交际,哪儿不花钱?现在不唱戏了,又没有进项,老是这样闹下去,那可不是办法。年轻人,总是没有算盘的,有银钱在手上,那还不痛快来花钱!哼!据我想,大概她手边上存下的那些钱,花了不少吧?”这几句话,不觉深深地打入朱氏的心坎里去,但是口里还不肯说出来,免得儿子说坏话。坐在那里微昂了头,想了一想,向赵老四道:“你瞧怎么样?”

赵老四这可为难了,不愿意得罪朱氏,可也不能得罪白桂英,无论偏了那一方面,都不妥当,便笑道:“我可不敢多府上的事。大姑娘的钱,总放在箱子里,箱子又放在屋子里。你们守着这屋子,瞧了那箱子,钱就飞跑不了啦。”赵老四原本是一句笑话,朱氏一拍手道:“有了,我把这个箱子抱到屋子里去放着就得了。”大福听了这话,双手将袖子一卷,一点头道:“妈这话说得对,我来替你搬去。”说着,他跑到桂英屋子里,扛了一只箱子,就向朱氏屋子里去。

赵老四看了这情形,不由得身上出了一阵冷汗,心想,这搬箱子的事,是由我一句话说出来惹上的,桂英一追问起来,是我惹的福,这可不是闹着玩笑的。站起来,提了胡琴在手,搭讪着向天空看了看日影,自言自语地道大姑娘不在家,我要到韵琴家里去一趟了。”说毕,提了琴袋就走了。

朱氏不料到他这一去有什么作用,依着大福,就要把箱子上的锁打坏,开了箱子,看看里面还有多少钱。朱氏就说:“那可打开不得,她那个脾气,真会拼命。等她回来,当面打开来,钱在里面,万事俱休,钱不在里面,再和她算账。”大福冷笑道:“我知道你那番意思,不过怕我抢了走。哼!我也看过钱的。”说着,歪了颈脖子,昂了头,就斜着步子,走出大门去了。

也不过一小时之久,只听到大门外,呜呜一阵汽车喇叭响。这在桂英唱戏的时候,门口来辆汽车,那是平常到一万分的事情。可是自从她停演以后,一些朋友都慢慢疏远了,并不见有一次坐汽车的朋友前来。现在门口有汽车喇叭声,这倒不由朱氏一愣。

正走到院子里来张望时,只见一个人抢了进来。口里道:“老太太快出去瞧瞧吧。你们大姑娘病着回来了。”朱氏听到这话,又是坐汽车回来的,这病大概不轻,赶快就跑了出来。口里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走出大门来看时,只见桂英斜坐在汽车的角落里,头垂在肩膀上,眉头深锁,微闭了眼睛,并不说话。朱氏跳上车子来,两手只管摇着她的身体道:“孩子,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桂英微微地将眼睛睁开,才答应着道:“我心里难受。”说话时,大福也跑出来了,站在车子外嚷道:“你别让她老在车子上坐着,扶她下来呀。”朱氏回过头来问道:“你瞧瞧,这个样子,她像能走路的人吗?来和我把她抬下去吧。”大福见妹妹病得如此沉重。也有些着慌,就找了老妈子出来,用一把藤椅子将桂英抬了进去。

桂英总是垂了头,微闭了眼睛,而且不说话。大家七手八脚,将桂英抬到房里,送上床去。桂英一任他们摆布,却总是不做声。朱氏急得将鞋子衣服,一齐和她脱了,然后又牵了被和她盖上,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心,然后两手撑在床沿上,俯了身子问道:“孩子,我和你倒一杯热水来喝喝吧。”桂英微微睁开眼来,又微微摇着头。朱氏再用手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会儿,偏着头想想,究竟是热也不热。然而并不觉得她的体温,有什么异于常人。侧了身子坐在床沿,握住桂英一只手,捏了几捏,依然査不出她有什么增高体温之处,便望了她的脸道:“你究竟是哪里不受用,先告诉我。若是自己真觉太难受了,我也好和你去请一个大夫来。”桂英将手向被里一缩,皱了眉道:“你让我好好儿地休息一会儿吧。”说毕,翻了一个身,将面朝里。朱氏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又不能不问,又不敢多问,坐在床沿上,倒呆了说不出话来。然而忍耐了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便道:“你无论是什么病,总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我好去请大夫。”桂英道:“你别问,我没有什么病,睡睡就会好了。”说着这话,两只脚连连地在被里蹬了一阵。

朱氏看这样子,自己有话简直地说不下去。就私地把老妈子杨妈叫到一边,低声问她道:“今天你这位大姑娘,有些犯别扭,我说话不大灵,你可以问问她,究竟是什么病。吃什么不吃?她那个脾气我真搁不住她闹。”杨妈是常得桂英一些好处的,这一颗心也就常放在桂英身上。她见大福把桂英的箱子搬到母亲屋子去,料着桂英回来,有一番大闹,自己也很愿意帮桂英一点忙,现在看到桂英病了回来,觉得这风波暂时可以不起。但是桂英在病中,又遇到这样不幸的事情,怕桂英病上加病,待要去安慰她两句,又因为老太太在当面,不敢做声。现在朱氏叫她进去问话,就正中心意。

走进房来,向门帘子外窗户外面看了几看,就走到床面前来问桂英的话,问她有什么病,不料桂英向她先笑了,而且向门外努嘴。杨妈心里恍然,便低声道:“老太太在外面院子里呢,你没有什么病吧?”桂英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要吓他们一下子,你偷偷儿地买些饼干放在你屋子里,没有人的时候你就送给我来吃,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回头你在五点钟的时候,打个电话,告诉南海公寓的王玉和先生,就说我已经照计行事,很平安地。”杨妈笑着低声道:“我迟早要喝你的喜酒了吧?”桂英笑道:“你这几天,可别瞎说,走漏了我的消息,那就大事去矣!”说到这里,听到朱氏的声音,由外院说了来。桂英赶快一个翻身向里。

杨妈站在床面前道:“大姑娘你怎么生气,也犯不上和自己的身体生气呀!你吃又不吃,喝又不喝,也不说是害了什么病,这样闹下去,可不是玩意。家里人,什么事也好商量’何必这样呢?”她这样说着,朱氏站在窗子外面,静静地听了个够。这算明白,桂英是气成的病。姑娘会唱戏,自小就娇养惯了,现在人大心大,如何管束得下来,她既然在生气,也就不必再和她计较了。自己倒怕屋子里人知道自己偷听着,悄悄地走了开去,杨妈又在屋子里坐了许久,然后出来回信,说是大姑娘好像生气的样子,问她十句话,也不答应一句,暂时就别啰唆她,让她睡觉得了。朱氏倒很纳闷,她出去的时候,就只收没了她一封信,我不怪她,她反而怪我不成。至于搬箱子,是她不在家的事,她在外面不会知道,不能是为了这个生病回来。一个人纳闷,也不敢说。料得箱子放在自己屋里,她的气不会消下去。无端把箱子送回她房里,自己好像在姑娘面前示弱,也不甘心,自己倒也弄得六神无主。桂英上午回来,就躺在床上,到了晚上,不曾吃一点东西,也不曾喝一口水,朱氏进房去看她,她就面朝里睡着,怎么叫也不答应。

朱氏一看这情形料着不是病,无非是以放赖的态度来出气,暂不理她,看她怎样。自己索性不进桂英的房,让杨妈去伺候她。

到了次日正午,朱氏熬了一点稀饭,让杨妈端进房去给桂英喝,可是端进去一小时之久,杨妈依然原碗端了出来,说是她怎么也不肯吃。

看看熬到下午,朱氏实在忍耐不住了,就在床面前一张椅子上坐下,一人自抽着烟卷。桂英面朝里,上身穿了件蓝湖绉小夹袄,也不曾盖被,夹袄向上翻着,倒露出腰背上一片雪白的皮肤来。她一头乌丝样的头发,散了满枕。朱氏不知道她是醒的,还是睡的,平白地连叹了两口气。然而她只管叹气,桂英却没有一点回响,朱氏只得走上前,牵了被轻轻地替她盖上。桂英将身子扭了一扭,依然睡着不动。朱氏料着她是醒的。便道:“桂英,你发了一天一宿的脾气,谁都不敢惹你,你也就可以了,还是怎么着。你说我收了你的信,信在我这里,你再寄出去得了。箱子搬到我屋子里去了,又没有开你的锁,我还原封不动地搬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朱氏说着话,站在床面前只管看了床上发呆。桂英总是侧身睡着,连哼也不哼一声。于是朱氏叹了一口气道:“真要拿命拼我,我也没有法子,我五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地。”摇着头,叹了气走出屋子来。

杨妈在外面屋子里等着她,就跟着她到屋子里去,低声道:“老太太,大姑娘究竟是什么病?你不问个清楚明白,让她硬熬着,那可会出情形啦!”朱氏道:“我看那样子,不是病,是跟我生气,气成那个样子的。”杨妈道:“不对吧?我问她有什么心事吗?她说并不生气,只是心里难受呢。”说着,又低声和朱氏咕哝了一阵,用很沉思的样子,再向朱氏道:“你可别逼出她的痨病来,那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以前有个街坊,十八岁的姑娘,就是一场气把人气坏了。”朱氏坐在炕上,两手放在胸前,低了头不能做声。杨妈走了出去,一个人叽咕着道:“两天水米不沾牙,一个有病的姑娘,搁得住呀!是我的姑娘,我……”朱氏在屋子里叫道:“杨妈,你来,我有话和你说。”杨妈走进来,朱氏迎上前轻轻地道:“你打个电话给秋云,请她来问问桂英,也许她有话肯说出来,可以吃一点,可是你得瞒着她,别说是我叫你请秋云来的。”杨妈点头道:“除非那么着,要不,再熬一半天真会出别的毛病。”她忧虑的脸色,还皱了眉毛和朱氏说话。可是她走出房门去,却又抿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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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在梦想着成功,但每个人心中的成功都不一样,是鲜花和掌声,是众人羡慕的眼神,还是存折上不断累积的财富?其实,无论是哪一种成功,真正需要的都是一种健康的心理。有了健康的心理才是成功的前提与保证,在人的一生中,中学是极其重要的一个阶段,心理健康对以后的健康成长非常重要。
  • 以她之名:第一次接触

    以她之名:第一次接触

    在指挥官欧文. 迈克拉伦的带领下,奥罗拉参加了一次秘密的航空调查任务中,去寻找地球以外的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在星图中未曾标注的地方,数据显示那里似乎拥有两个可适合人类的外星球,这种可能性让人们十分兴奋,从而甘愿冒险去探索那片神秘的未知领域。
  • 无名的裘德

    无名的裘德

    这是哈代最优秀的作品之一男主人公仅十一岁,父母双亡,贫困孤苦而又多愁善感,但幼小心灵中已深深埋下了求索上进的宏志大愿。袭德的这番经历,是英国十九世纪后半叶乡村教育逐渐普及后有知识的一代青年劳动者要求改变自身地位的图影。
  • 执魔

    执魔

    师父说,上了手的女人,就要一生一世保护好。师父说,修魔很难,一入魔道永不回头。师父说,天圆地方,那圆是圆满,那方是心的棱角,是对命运的忤逆,是对天的不顺从。我的师父叫做宁凡,他不是人,是一只入了魔的蝴蝶。他在找人,没人知道他在找谁,没人知道他还要找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