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练武,又不一定是要练到什么超凡入圣的境界。”慕琴继续央求道,对付像是振非这种人,硬的不行,自然就只有来软的了,“身在汤歌,就算是女子也随时会有危险,如今远离荣国只身一人,哪里会有人来保护我们姐妹二人呢。我会一点武艺,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如果能保护慕扇安全自然最好,再不济,就算是最后一搏,胜负也未可知。但是手无缚鸡之力,到头来不过是落得任人宰割罢了。”
“既然翁主有兴趣,那么,在下愿意为翁主略尽绵薄之力。”振非略一思索,终究还是点头首肯了。
听到对方直接干脆的回答,慕琴也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求人不如求己,局势不明,她又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用尽各种办法保护自己。
振非不过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罢了,却喜欢做出老气横秋的样子,一脸的严肃。但是几番交谈下来,才发现其实这个人是典型的外冷内热,而且见解颇为独到,慕琴也是受益匪浅。
此刻窗外风雨之声渐渐歇,隐隐有金色的日光在阴暗的天空之中如水波一般晃荡,又似金龙穿梭在云层之中,不是露出一鳞半爪,难窥全貌。两人相谈甚欢,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低低的敲门之声,“翁主殿下,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妨让彦鸿送翁主殿下回府吧。”那是柳彦鸿的声音,与当日的燕王截然不同的爽朗与直接,似乎从声音就能猜出这是个怎样热切可亲之人。
“劳烦公子了。”慕琴推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蓝衣男子眉眼清俊,正看着长廊外的某处失神。
两人并肩而去,临走之前,慕琴忽然回过头轻轻笑了一声,“振非大哥既然允诺了我,可千万不要食言而肥,改日,慕琴当亲自前来拜访。”
振非失笑,当着少爷的面又不得唐突,值得点头,“在下随时恭候翁主大驾。”柳彦鸿在一边听得摸不着头脑,可是明明心中疑惑之际,他却也只是含笑在一边站着,丝毫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要打听两人相约何事的想法。
客栈外马车早已经停好了,柳彦鸿翻身上了马车,然后挥挥手示意车夫搬马凳出来,倒是慕琴看出来这是要做什么,一开始就说不用这么麻烦,然后一声得罪,拽着柳彦鸿的手身手利索的也翻了上去。
“翁主好身手。”柳彦鸿赞赏道。慕琴只是笑了笑,“让公子见笑了。”柳彦鸿转过身掀开天青色帷幄,示意慕琴先入车以避风雨。慕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也很流行绅士风度,只不过男子尊重女士,无论放诸古今,总是格外叫女子欣然的,慕琴也不例外,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倒是对眼前的人好感上升不少。
等两人都坐定之后,马车立刻一路往慕琴所居住的地方狂奔而去。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柳彦鸿一圈圈拨弄着手中一只翠绿的扳指,慕琴就在想加入自己能够再回到现代,就凭这一枚扳指恐怕也足够自己享乐个几十年了吧。倒是柳彦鸿唇角含笑,过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方才翁主真知灼见,真是让柳某佩服万分。”
“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妇人之见罢了。”慕琴有一点后悔方才心直口快说出的那番话,所谓口舌是非,只怕是言多必失了,“不过公子是柳公的孙子,竟然能够抛开一己私见,放眼全局,如此胸襟,才是真正让慕琴佩服。”
“在下不过是个寻常的生意人罢了,做生意的,自然是想要天下太平,如此才有用武之地。否则战乱四起,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精明的商人,到时候一样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神色谦逊,可是慕琴请缓缓笑了起来,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却对不会是个寻常的商贩。
“翁主客气了。”柳彦鸿轻轻笑了起来,他有一张斯文俊秀的面孔,而且白皙的皮肤分外衬托淡蓝长衣,叫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不若燕王,总觉得心机太过深沉,叫人看不透他黝黑眼眸中到底埋藏了什么情绪,就连想要猜测也是无从猜起。
“明日汤歌朱雀街有商会,翁主是否有兴趣赏光与彦鸿同去呢?”眼见着已经快要到了慕琴的别院,柳彦鸿忽然开口相邀道。
“商会……”慕琴蹙眉,商会也算是汤歌城中的一大盛事了,据说那个时候朱雀街会有各大商铺在其中举办斗宝大会,也就是拿出自己的珍藏之物举行比试,虽说是行业之间的交流,但是其中倒也不乏稀世珍宝,更有从丝绸古道与大洋彼端远道而来的稀奇物件,如果说不想去开开眼界,那就一定是骗人的了。
想了想,慕琴微微笑道:“既然公子盛情,那么慕琴也就却之不恭了。”
听到对方的回答如此爽快,柳彦鸿唇角的笑意更浓,“那么明日一早,彦鸿再驾车亲自前来迎接翁主。”
马车很快就到了乾武皇帝特意为这些各国的质子与翁主们居住的别院,虽说是别院,其实从某种方面而言,也就相当于是专门化出了一条街道修建房屋,每个人还是有一个自己的院落,只是慕琴平日就痴迷燕王殿下,一时沦为笑柄,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与她结交。
为了避嫌的缘故,马车远远的停在了巷口,这次车夫机灵的先搬出了凳子让慕琴踏脚,临别的时候慕琴也十分客气的说了一声多谢,倒是让那个赶车的马夫受宠若惊。柳彦鸿将这个细节捕捉在了心中,虽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直到看着慕琴的身影逐渐远去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低低说了一声回去吧。
才刚刚推开门,慕扇已经泪眼汪汪的扑了过来,“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到处在找你。”
“不过是去外面走了走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虽然嘴上斥责着,但是慕琴还是觉得心底暖暖的,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执行任务的同伴有的也会出于意外而再也无法团聚,能够被一个人这样牵挂着,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翁主吃过饭了么,小连让厨房里备下了一些饭菜,立刻给小姐端进来可好?”站在墨蝶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湖绿色衣服的丫头,应该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也好,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倒是连吃饭都顾不上了。”慕琴一听见吃就觉得两眼放光,叫上慕扇一起进了房门。连儿欢天喜地的往后厨去了,方才慕琴出去了这么久,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幸亏是平安回来了,这位翁主为人其实很好,从来不曾苛待仆人,所以小连也一直护着慕琴,算的上是慕琴翁主在这里唯一的心腹。
这里伺候的人手艺倒是不错,两荤一素三个小菜外加一罐鸡汤,做的十分有滋味。吃饱喝足之后,慕琴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好了许多。秋日的天色总是比任何时节都要凝郁一些。连儿手脚麻利的将饭菜端了下去,慕琴喝着刚泡好的碧螺春,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
慕扇乖巧的站起了身,伸手捶捏着慕琴的肩头,只是看着自己姐姐微微闭上眼睛的样子,自己的面孔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缕忧虑。
“姐姐,方才我都瞧见了,那位公子虽然只是掀起了帷幄,但是容貌清俊,而且风度极佳,并不在输于燕王殿下。”
慕琴轻轻咳嗽了一声,回过头一脸的疑惑,“然后呢?”
慕扇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自己姐姐懵懂的眼神,想到也许实在是自己多虑了:“没什么,只是姐姐能走出燕王殿下的阴影,我替姐姐开心而已。”
“胡说什么,那位柳公子……不过是位旧友而已。我说你今日怎么如此无事献殷勤,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慕琴抿唇,不由莞尔,“与其担心我是否为燕王殿下情深所困,倒是你自己有没有意中人,更加让姐姐好奇。”
“我也是为了姐姐担心而已,姐姐怎么反倒还要取笑我。”慕扇羞红了脸,伸手来挠慕琴的痒痒,两姐妹在屋中打闹了起来。
“好了,说正经的。”玩笑过后,慕琴终于笑了起来,“你记得,今天你瞧见的那个人,原本就是我们荣国的人。只是记得,千万不要说出去给别人听。”
“是父王派过来的人么?”慕扇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道。
“我不知道。”慕琴心中的确也没有什么头绪,照理说柳锋乃是荣国公的亲信,当年任职户部尚书后来辞官而去,没想到竟然是在暗中经商。而且他的孙子早就在帝都汤歌之中,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踪迹之下,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扇儿明白了,这件事我不会和别人说得。”慕扇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慕琴的手,两个人静静的握着彼此,手心处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暖意袭来。
“扇儿,如果可能的话,你愿不愿意回到荣国去?帝都到底是是非之地,留在这里,我总担心你的安危。”
慕扇和慕琴其实并不是亲姐妹,这点也是在不久之前慕琴才想起来的。当年荣国战败,国主的位子被废除,只留下了荣国公的封号,与此同时,那个时候荣国公没有儿子,只有几个公主,就从中挑选了慕琴与慕扇两个送到了帝都之中。
现在想来,荣国公对慕扇实在是寄予了厚望,随着年岁的流逝,扇儿的容貌出落的越发惊人,当年荣国公将慕琴翁主献祭到帝都的时候就曾暗中嘱托过,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慕琴翁主可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涵义,可是现在慕琴想来,大致便也能猜出来几分了。
慕扇存在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向帝都表示荣国的忠诚,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乾武皇帝能够看上慕扇将她接入后宫,从此一朝承恩,日后办事想必就事半功倍了。这样一来,事情恐怕就真的复杂了许多。
“姐姐,扇儿不会走的。姐姐在哪里,扇儿就在哪里。”唇角微微上扬,慕扇将下巴抵在慕琴的肩膀上,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当年被父王送到汤歌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除了姐姐,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姐姐担心自己保护不了你。扇儿,你可知道一个女子有你这样绝美的面孔,既是一种幸运,却也是一种巨大的不幸。”慕琴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很怕,当有一天你面临这种不幸的时候,姐姐只有袖手旁观的看着。”
“姐姐,你一直以来,都全心全意的对我好,从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其实你刚醒来的时候我很害怕你知道么,因为你变得陌生了,你不像从前那样喜欢燕王殿下了,旁的人也轻易猜不出你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慕扇眨着长长的睫毛,就像是一直做工精细的瓷娃娃一般,仰起脸看着慕琴,“可是现在看来,其实姐姐一点也没变,你始终这样对我好,甚至比母妃还要好。”
“姐姐不要担心我,假如真的有一天这张脸会害了我,扇儿会自己动手毁掉它。”
慕琴的身躯陡然一怔,原本垂着的眼睑忽的抬起,她伸手摸了摸慕扇的面庞,心中只觉得酸涩不堪。有那么一刻,她忽然很想握紧自己的手,握紧可以抓住的所有力量,好好的守护这个伏在自己肩膀的少女。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姐姐保证。”慕琴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是的,她也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慕扇缓缓露出了笑容,她紧紧的抱着慕琴的身躯,就像是小孩子缠着母亲撒娇一样,这种感觉对慕琴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抱的那么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姐姐的身上取得力量。
慕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束发用的簪子:“今日应该是不必出去了吧,老是束着头发总觉得不舒服。”
“是么,我帮姐姐梳头发吧。”慕扇缓缓笑了起来,总觉得今天的姐姐似乎变得快乐一些,是因为方才出去了一趟的缘故么,还是……真的是因为方才那位公子?
一宿无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连儿早就已经做好了稀粥和油条,等慕琴一起身就可以吃了。
床榻上,连儿正热心的服侍慕琴穿衣,一开始慕琴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可是自己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还是让连儿来好了,因为这件衣服实在是太复杂了一些。里里外外层层叠叠,幸好穿在身上不算太重,否则真是一件苦差。
经过昨夜的休息,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就像是一个梦境一样,慢慢的连成了完整的一幕,宛如看电影一般,这个女子短促的只有十几年的生命,就这么犹如露水一般无声无息的湮灭在了世界上。
“慕琴,你快给我出来!”
“昨晚上我都瞧见了,你明明答应了怀玉公主说不会再纠缠燕王殿下,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昨晚还缠上了殿下的马车,真是不知廉耻!”
“慕琴,你快出来,听见了没有!”
门外传来了李元香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底气十足,而且听脚步声,应该不止她一个人来了才对。
连儿的眼中露出了惊慌之色,然而慕琴却不慌不忙的转了个身,古代的衣服倒是好看,随意一动便是衣袂飘飘,只不过行动起来有点不方便就是。
然而还没等连儿遵照慕琴的吩咐打开房门,外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大的踹开了房门。慕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原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护卫,看样子都是练家子,个个膀大腰圆,被这群男子围在中间的正是李元香,此刻有备而来,神色甚为嚣张。
李元香被她冷冽的眼神一瞪,心底还是下意识的有些害怕,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然而看见身边站着的都是自己的家丁,而且个个无武艺不俗,这才又大起胆子往前走了一步。
“慕琴,你给我听好了,你上次和怀玉公主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如果不是公主殿下仁慈,怎么会轻信你说的话,让你有了可乘之机。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