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每年到了二月、八月的第一个丁日,就会分别举行春秋季节祭祀孔子的仪式。这一年,又逢仲春祭祀孔子的丁日。天还未亮,专门管理宗庙的两个坛户,就紧张地忙碌起来了。
这两人本是祖孙俩,一老一少常在一起说笑打骂,相处得十分融洽。今日,虽然一大早就要起来忙活,但他们心里却格外高兴。对于他们而言,平时在南京国子监照料庙宇、管理庙产,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好处,但是,真正有收获的日子却只在春秋两个大的祭孔典礼上。苦熬了六个月后,他们又迎来了这一盛大的节日。即便是辛苦一些,他们也丝毫不计较,反而心里乐滋滋的。一想到祭祀结束后,这么多祭品都要归他们所有,不禁喜形于色。这不,他们俩一边摆放祭品,一边插科打诨,说着玩笑话,干得十分起劲。
主管宗庙礼仪的太常寺已经把祭品送到,各色具备,无比丰厚。
老坛户和小坛户连忙把桌子有序排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往桌上摆放。
老坛户边摆放边默念:“板栗、红枣、芡实、菱角、榛子。”
小坛户也念念有词:“牛角、羊头、猪蹄、兔肉、鹿茸。”
老坛户:“鲤鱼、芹菜、芜菁、竹笋、韭黄。”
小坛户:“精盐、醇酒、檀香、绢帛、蜡烛。”
摆放完毕后,老坛户又重新盘点一遍,一样也不少。他叮嘱小坛户:“好好盯着,别让那些赞礼们偷吃,若是少了什么,我们还得担待责任,岂不是自寻晦气。”
一语未完,老赞礼已悄悄走到他们身后,刚才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张口便骂:“呸!只要你们坛户不偷,别人谁还偷啊?反倒先诬赖我们,岂有此理。”
“得罪,得罪!我说的是那些厚脸皮的轻狂人,老先生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偷嘴呢?您千万别忘心里去。”老坛户急忙赔罪道歉。
“闲话少说,天已经亮了,祭祀的时辰也快到了,你们赶紧到各处点上香烛,做好准备。”老赞礼怒气已消减去大半,再三嘱咐他们,凡事小心,不能误了祭祀的大事。
老坛户恭恭敬敬领了命,走开去办正事了。
没过多久,一切准备妥当,礼乐奏起。南京国子监的主要负责人带着他的副手,神情肃穆地来到祭案前,分站两边。
众多儒生也纷至沓来,接踵摩肩,一时间,国子监变得热闹起来。吴应箕和杨维斗、刘伯宗、沈昆铜、沈眉生这四位社友同行,一起来参加祭祀孔圣人的典礼。他们个个衣袍整洁,面容静穆,气宇轩昂,表达着自己对先贤先圣至高无上的敬意。
身在南京的阮大铖,也来参加此次大典。他自知名声不好,便遮遮掩掩,颔首低腰,混入人群之中,并挤到了前面。
隆重的祭祀仪式即将举行,大家依次排成整齐的队列。
老赞礼走上前来,高声唱礼道:
“站队——对齐。鞠躬——叩头——起身——叩头——起身——叩头——起身——叩头——起身。”
众人按照规定的礼数,各行四拜大礼,然后垂手而立。大殿里,皇帝亲笔题写的金匾高高悬挂,孔圣人的塑像拱手端坐,仪态端详,仿佛在注视着整个盛大的场面,让人肃然起敬。
老赞礼继续高声唱礼:
“焚帛——礼毕!”
伴随着老赞礼铿锵有力的声音,祭孔大典正式结束了。人们各自走开,相互熟识的人开始往一块儿凑。顷刻间,大殿里人头攒动,重新热闹起来了。
混乱中,一个低头疾走的人与吴应箕撞了个满怀。吴应箕正欲拱手道歉,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厉声叫道:
“好你个阮大胡子,竟敢也来这里祭祀!”吴应箕盯着阮大铖,怒颜满面,用手指着大殿门外:“你这简直就是冒犯先贤、辱没斯文,还不快快给我出去!”
阮大铖立即变了脸色,外强中干地狡辩道:“我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有什么罪过,为何就不能参加祭祀?”
“你的罪过,朝廷上下人人皆知,丧尽天良,还敢进孔庙。难道前不久揭发你的奏章,没有指出你所犯下的罪行吗?”吴应箕没好气地对他说。
“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表明心迹。”
“你的心迹,还用得着表明吗?”吴应箕义愤填膺,接着说道,“还是让我替你好好表白一番吧!你认奸贼作父作母,与他们同流合污,无恶不作,陷害忠良……你干的坏事罄竹难书,怎么能逃过众人的耳目?”
“打死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大家听闻他们两个的谈话,纷纷围拢过来,附和着吴应箕。于是,一阵阵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阮大铖见势不妙,不由自主地弯了腰,曲了膝,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诸位兄弟不能体谅我的苦衷,无端横加羞辱谩骂。你们有所不知,我阮大铖原本是忠义之士赵南星的门生。魏党横行霸道之时,我正逢办理父母丧事,停职受制在家,何曾伤害过一个人啊!真不知道你们刚才的话都从何说起。”
阮大铖见有人似乎听信了自己的言语,就有点得意忘形,继续指出了历史上许多蒙冤受屈的正人君子,无耻地加以自比,企图替自己的罪行辩护。末了,他竟恬不知耻地直指吴应箕痛骂:“你这轻薄的后生,捕风捉影,不辨黑白。居然还口出狂言,实在可恶至极!”
众人听着阮大铖的话前后自相矛盾,驴嘴不对马唇,不仅不知道悔改,还恶语相向,于是一齐叫道:“光天化日之下,阮大胡子竟敢在孔庙中公然骂人,真是无法无天!”
老赞礼气愤不过,也大声说道:“反了,反了!让我这老赞礼打死这个奸佞小人!”
看到老赞礼和阮大铖打作一团,众人便一哄而上,有的踢他几脚,有的干脆拉扯他的胡须,边打边骂。结果,阮大铖被打得鼻青脸肿,胡须落了一地,手臂骨折,腰也跌伤,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随后,吴应箕拱手向大家说:“今天我们这一义举,算是替那些遭陷害的忠臣义士们报仇雪恨了,同时也给南京国子监增光生辉,确实是大快人心。从此以后,大家齐心协力,决不能让阮大胡子这样的人再有出头露面的机会。”
“此话有理,我们都赞同!”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应道。
“只怕时势如棋局,阮大诚等恶人说不定会有重新得势的那一天。”也有人表示了忧虑。
“我们尽人力听天命,邪不压正。”吴应箕的坚定让大家倍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