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橙的视线一直跟着那烟盒,仍旧是那种苍白的白盒,没有颜色也没有包装,和当年的一样。他变了,她也变了,代思柔也变了,原以为的天长地久早就隔成了山长水阔,临末了,竟然是这小小的一烟盒,仿佛成了变量中的定量。
路上苏橙向裴周明汇报成果。虽然潘教授这一次是错过了,但是他也改变主意,同意重新考虑加入盛景鉴定团队的事情,这对于裴周明来说倒真的是意外之喜,近期盛景的目标就是文物市场,长期合作自然比一次要来得好。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将损失压到了最小。
一回到公司,裴周明就亲自去了IT部,让他们将OA账号和密码交给了苏橙。就像每一个公司都会有的流程和拖沓,IT部面对整个公司,本身也很繁忙,所以向来习惯新人找他们,而不是他们找新人,而苏程又没有同部门老员工提醒,所以才造成了这么大的失误。
裴周明知道他那顿火发错了目标,但是同时他也知道,苏橙之所以如此尴尬,大部分是因为他的原因。就算再不情愿,她已经是他的下属了,连顶头上司都那么晾着她,态度冷淡,又有几个人会将她当回事呢。
对于那些职场的小花招,裴周明也心里清楚,看起来一点儿小事情,可是造成的结果会很严重。这次是苏橙运气好,可是下次呢?她的好运气会一直陪着她吗?
就像陈熠说的,既然是工作伙伴,那就好好带,让她成为工作上的助力,一切公事公办就可以了。
看着坐在外间努力工作的苏橙,裴周明按了按眼角,现在顾苏橙都已经放下了,他还在那里想东想西,反倒显得他气量狭小,比女人还不如。
裴周明起身将昨天那叠文件丢在她桌上:“赶快重新改一下,今天下午要开会,你要做与会记录。”犹豫了一秒钟,他还是说道,“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苏橙简直受宠若惊了,抓着文件夹等裴周明关上门才反应过来。
这是意味着她有点进步了吧?
苏橙喜滋滋地翻开文件夹,里面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字,圈圈叉叉,比高考修改作文还凶残……昨天她走的时候都快十点了,裴周明该不会就为了教育她,特地赶回来熬了一夜吧,苏橙顿时泄气了,裴周明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她离及格线都还有距离。
苏橙沉下心研究一下他改过的部分,发现受益良多,有些不懂的地方彻底明白悟了。
如果抛开其他的不谈,裴周明是个不错的上司。不要求陪着加班,但是上班时间必须把事情做好;做事很有条理,不做无益的反复;每个星期会将她要做的事情用内部邮件发过来,分列清楚,不会超过七条。
邮件的结尾,总是留下独属于裴周明格式的手写英文体—YourfriendAnsel。
苏橙瞄着那个签名总会不由自主的怔忡,视线停留在Your上片刻,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关掉邮件。她的工作迅速地走上正轨,只需要完成邮件上交代的事情就好,其余的……包括一些其他公司助理会做的——冲咖啡,收拾桌子,招待来客的事情,她一概都没有被安排过,连复印都直接交给了前台完成。
裴周明没有再晾着她,一切都公事公办,为这件事情惩罚了IT部,但是放过了行政部的Jewel。但对于盛景的人来说,这里面透露的讯息仍旧很微妙。苏橙也知道,但是她更知道自己并没有反驳的权利,只能付出更多努力,在裴周明精益求精的态度下,兢兢业业完成所有工作。
不得不说,一个月下来,苏橙感觉比在原来单位一年时间收获还多。这种生活与工作的满足感让她很愉悦,但精神上满足了,现实却仍旧有个大问题。助理的工资勉强能付完房贷,水电费等,余下的也没有多少了。
为了再节省一点儿,苏橙转了两道车,九点多才到家。
将自己平摊在床上,苏橙饿得眼前发花,却一点起来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她索性裹着被子蒙头大睡,还安慰自己,顺便减肥了。
结果晚上睡到大半夜,苏橙被胃疼折腾醒了,她将自己紧紧地蜷成一团压着腹部,可还是难受,疼痛肆无忌惮地攻击每根神经,苏橙冷汗冒了一身,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痛意越来越强烈,她只得挣扎起来,翻出来两颗胃药,干嚼着就吞了进去。
等苏橙缓过点劲儿来,已经快六点了,再睡也很尴尬,于是起身煮上白粥。苏橙实在疼虚了,不想动弹,端了板凳守在炉子旁边,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米香。
她实在喜欢这种味道,仿佛能让人重新活过来一样。
对于厨艺,苏橙很有天分,每逢班上同学起哄要去辅导员家打牙祭时,十有八九就是她掌厨。他们班的辅导员是个男的,姓徐,比学生大不了几岁,说实话人还不错,就是特别能唠叨,能把一件事情反反复复说上十来遍,学生们背后就叫他徐奶妈。
苏橙也因为徐奶妈深受其苦,上学第一天,徐奶妈竟然知道了她要翻院墙的事,念了她一上午,说得苏橙想跳河的心都有了。难怪裴周明背地里叫他事儿妈,可真是名副其实啊!但是裴周明又怎么能告密呢!他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件事情谁都不说的嘛。
唉,男人真是靠不住。苏橙嘟着嘴,在心里故作老成、略带失望地下了判断。
过了两天,她正在寝室里温书,寝室电话响了。苏橙没动,郁欢已经飞扑过去了,她刚刚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人正腻歪的不得了,每天不打足两小时不撒手,搞得寝室其他的姑娘都有些烦了。
反正也没有人会找她,苏橙不动如山地坐着看书,结果郁欢一脸失望的递话筒给她:“小橙子,找你的。”
“哎?找我的?”
苏橙挺惊讶的,接过话筒问:“请问哪位?”
“你们寝室的电话可真难打。”裴周明的声音传过来。
就算是在电话里,他的声音也真好听啊,像把小提琴,用琴弦在人心上挠了一下似的。
能接到裴周明的电话,苏橙心里还是有点雀跃,但表面上绷着,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哎呀,我们都很忙的,你有事?”
裴周明说:“我请你吃饭吧。”
苏橙撇撇嘴:“我没档期。”
“喔?你有很多很多电影、电视、广告要看吗?那我预约好了。”
苏橙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对于你向徐奶妈叛变的事情,只需要直接送一箱方便面上来我就能接受你的道歉。”
“这位小姐,贵寝室宿管已经对我虎视眈眈二十分钟,就差没报警了。”裴周明无奈道。
男生与女生寝室的距离,绝对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特别是她们楼的宿管大妈,身形彪悍,只要她坐在楼下,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威风凛凛通杀四面八方。
苏橙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来,随便洗把脸,将长发挽成个马尾辫就下楼了,压根没想到抹点什么增加姿色。
幸好那个年纪,有了青春,什么都是美好的。
裴周明果然在楼下,正埋着头玩他的手机,浓长的睫毛遮得眼下都是一片阴影,鼻梁到嘴唇线条完美。这样的人,就算只是随便站着,也令人觉得格外赏心悦目。苏橙曾经以为自己不是外貌协会,可是面对他,上次朦胧的悸动开始改变,或者说,面对这样的人,似乎不动心也很难。
苏橙用手盖住脸,脸上的热度几乎都灼手。
这天也太热了点……
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裴周明却好像知道了,恰到好处地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一抬:“走吧。”仿佛他们那么那么熟悉一样。苏橙还有些扭捏,但是裴周明个高腿长,逼得苏橙得拉大步伐才能跟上。
这下子什么惺惺作态都顾不上了,苏橙心头愤愤地想,跟着他倒真是减肥,像练竞走似的。
等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了,苏橙热得正拿手扇风,裴周明将她直接塞出租车里面。他报的那名称都听着霸气,等再到目的地,苏橙先下的车,站在餐厅门口左顾右盼。裴周明付完车费下来问:“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难道旁边不应该有家小饭馆才对吗?”
“看你那样。女孩子就应该当公主,要懂得享受。”
裴周明提溜着她往里面走:“记住,女人不狠,江山不稳,你要是不习惯对男人下狠手,一辈子也甭想变成好女人。”
苏橙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好像说不通,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过了一会儿,苏橙才纠结地回答道:“我是才满十九岁的青春无敌美少女。”
裴周明笑开,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苏橙瞪了他一眼,她十九了好吧!又不是孩子!干吗对她像对小奶狗一样?她可不想让裴周明把她放进第三性!可是战机瞬间即逝,沿途服务员都亲热到不行,苏橙一路都没找着空,等跟着他一起进包间坐下来,再重新提这话又时机已过,这让苏橙心里很是郁闷,拿着菜单大杀四方。
服务员最后一边核单,一边很谨慎地问她:“请问是上几副碗筷?”
苏橙歪着头,打量裴周明,像犯错但又不愿意承认的小孩,就看着大人怎么收场。
裴周明笑笑,把菜单从苏橙手里抽出来,递还给服务员:“下单吧。”
苏橙还没有反应过来,服务员就嫣然一笑地离开了。
这一餐一口气刷了裴周明小一千了,苏橙后来扫了一眼价格才知道这么超过,心里默默泪流满面。对于学生来说,这价格不是一点半点的奢侈啊,裴周明不会讨厌她吧?苏橙拎着几大盒打包好的菜,蔫了叭叽地跟在裴周明后面走着。
裴周明将她送到了寝室下面,笑笑就走了,看不出来他心情有什么不好,但苏橙不敢问。
要是他真的讨厌她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