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田破屋丑妻,得一人生之幸也。
—题记
老婆长得丑,这不由我说,她自己也常常这样说。至于外人,当然会拣一些中听的话来安慰我,诸如“还好”,“带得过”,“蛮标致的”云云。自然,人家也绝无恶意,可丑的印象一翻版便变成了如此之类的话。有时,人家唯恐我听不懂他的话的深刻含义,舌苔一转,锋芒毕现,“你这么矮,能找到这样的就不错了”。话虽难听,倒也切中肯綮,我不敢不服。习惯天成,因此,人家这样说多了,我也就听着顺耳起来了。尽管老婆还是长得丑。
我矮,老婆丑。矮男人配丑老婆,似乎天经地义,似是绝佳搭配。倘若,我寻着一个如花的美可人为妻,人们背地里必然会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又倘若,我和美可人妻手挽着手,招摇过市,一定会招来如鱼般的目光,那些人高马大风流倜傥的男士们也会忌恨死的,“唉,又送掉了一个美可人!”当然,倘若毕竟是假设,而现实是假设不了的。
结婚这么多年,尽管我和老婆手挽手压马路的次数少得无须计算,可仍然没有人正眼看过我们一眼;至于斜视,那也是绝对不该有的;至于横视,那恐怕是一种奢望吧!貌不惊人注意者也就寡矣。这个,我懂!正因为懂,所以也就别去寒碜自己和老婆;也就别去本来拥挤的街道加塞,免得阻碍行人们的视线,好让他们的焦点全部聚集到风度翩翩的男士和风姿绰约的女士身上,一览而无余。
不过,话又说回来,娶了个丑老婆应该是一辈子的幸运,至少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老婆虽丑却很活泼。她从不因为自己丑而觉得矮人一截。她强大的自信心让我汗颜。她在这个小县城有很多老同学、老同事,他们一有聚会总忘不了我老婆。而老婆则是有呼必应,有应必到。起初,我心存芥蒂,常埋汰她“贱”。她不以为然,反驳我,“别人看得起你你为什么要驳人家的情面!”“你为什么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哑然。
老婆是开心果。她的同学、同事见着我都这样说。按他们的话说,凡是有我老婆的地方就会有快乐。她能变尴尬的氛围为轻松,化庄重的气氛为诙谐,变严肃的话题为幽默。酒席上她能白的啤的“恶搞”偷诈使滑之人;聚会中,她可以用荤素黄白的段子让众人开怀大笑;KTV里,她甜润的嗓音能让人起哄叫好。
小小县城,屙堆尿可以绕三圈。各种绯闻破事不绝于耳。我老婆没有。她长得丑自然不会有;她的同学、同事在我面前都是竖起大拇指夸赞她的;还有我的熟人圈子也有了解她的人,也没有人说三道四。更重要的是老婆的品行让我绝对放心。当然,我不是阿Q,不需要自我安慰。拿老婆的话说,“你老婆是三更半夜放在荒郊野地里,也没有劫色的人”。
于是,我释然。本来,生存的心理就够累的了,何必为此去自寻烦恼呢?
其实,老婆不仅长得丑,而且是一个没有心计的人。要不然的话,她怎么能活得那般轻松快乐呢?
一年暑假,我应一位同学之邀,去外省看管工地。临行前,我把工资折交给老婆,嘱咐她急需时去银行取用,并强调她要记好密码。老婆的工资发的都是现钞,基本可以维持家庭日常之需。我的工资就躺在银行等着大的开销。老婆曾随我去银行办理过业务,她看到柜台前排队耗时之长,手续之繁琐,根本就不喜欢去银行理财。反正她的工资基本月月光,也不需要去银行存款。
老婆拿着我的存折,喃喃自语“我有什么急需的”,便锁进了柜子。可是,当两个月的假期过完,我从外地回家。老婆便把工资折塞我手里,催促我赶紧去取3000元还给她的×××同学。我纳闷:“工资折在你手里两个月,咋不去取?”
于是,老婆告诉我前因后果。
我离家后,老婆的姐姐急病住院,向她借钱。她急急忙忙地去银行取款。柜台前,她在提示语后,连摁了三次密码,都是错误的。老婆急得汗珠直淌,营业员不屑地瞪了她一眼,狠狠地说:“你回去吧,叫户主来取!”老婆慌里慌张,气愤难平地出来了。没法,那边急着钱用,这边只好去找她的一位老板同学借钱应急。
老婆嗔怪我告诉她的密码是错误的。我随口把密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她一拍脑门,若有所悟地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当即,我去了银行。正好,一位曾经的学生在窗口当值。我径奔学生的窗口,学生热情地与我寒暄。学生接过折子便进行操作。我则轻描淡写地讲述了老婆取款的经历,没想到那天老婆就是在学生的窗口取的款。学生依旧在操作,嘴里却冒出一句:“师母原来不是很苗条吗?”我赶忙应诺:“对,对,对,原来身材还不错,生完孩子就发福了。”学生笑了笑又道:“那天,我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拿着您的折子来取钱。我想,我们老师的欣赏水平不至于这么低吧!”我扑哧一笑,学生的话不言自明。
回家后,我把这段经历惟妙惟肖又稍加润色演绎给老婆听,老婆肺都气炸了,咬牙切齿地骂道,“瞎她娘的狗眼,我有那么丑吗?”而我却笑得前仰后合。
从此,老婆再也不单独去银行办理业务。她也一直没有一张银行卡或存折。
丑人有好福。自打嫁给我以来,老婆只管吃、睡、玩,只管做家务,其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因为生活不需要她过问,不需要她理睬。她有一个管里管外管社交的“总理”—矮个子老公—我。她照旧活得趣味丛生,情趣盎然。
2006年11月初稿
2010年9月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