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小乾坤大,门低宇宙高。
—题记
家里的房门坏了,母亲整日唠叨个不停。父亲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去请木工。他总觉得请木工划不来,修缮一个门并不需要一个工,可木工请来了就得算一个工。五十块钱的工钱,还要有酒有烟伺候,林林总总,没有一百多块钱修不了一扇门。
我不懂木工之道。可房门坏了着实也不舒服。想修,找木料没有木料,找斧头没有斧头,找锤子没有锤子,甚至连找颗铁钉都很困难。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巧媳妇。想了想,也就作罢。
门,至今还没修。
说话当中,昨天晚上邻居家里闹贼,小偷盗走了十几只鸡,一辆七八成新的自行车,另加两条麻袋。小偷的心并不狠,家用电器一样没拿。可不管咋样,盗贼总算偷到我家的邻居来了。
母亲再也沉不住气了。今早起来,一听到邻居家失窃,就把父亲骂得个狗血喷头,当然,我也在被骂之列。骂了一通之后,母亲的火气似乎小了点,但仍未停息下来。随后,连说带骂朝村前走去,逢人便说我家的坏门与邻居家的失窃。
不久,母亲带来了一个木匠。父亲堆着笑躬迎着,递烟,上茶,拿点心,忙得后脚绊着前脚跟。母亲脸上的怒火也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甜甜地夸耀着木匠如何随和,如何热心,技术如何高超。
木匠被恩待了一番之后,操起家伙什就修起门来。木匠毕竟是木匠,经他叮叮当当,磕磕撞撞一阵,仅一根烟的工夫,就手到病除—门修好了。
尽管父亲母亲再三挽留,尽管父亲母亲慷慨热情,木匠分文不取,茶水不沾就走了。拿母亲的话说,村里村外的,谁个不求人帮忙做点事。
然,就在房门修好以后,就在母亲心安理得以后,就在父亲不再挨骂睡得呼噜震天以后,小偷却光顾了我家。
封闭得严严实实的门,小偷本也很难进来。可小偷似乎心有灵犀,偏偏撬开了刚刚修好的房门,盗走了电视机、电风扇、录音机、自行车,等等,损失确也惨重。
母亲哭天号地,一个劲地诅咒父亲晚上睡得死猪似的。倒霉的当然也有我,母亲怨我晚上不该出去打麻将,多个人在家也不至于丢失这么多东西。
晚上,躺在床上,我怎样也睡不着。我想到了电视机、电风扇、自行车……想到了小偷,想到了邻居家的十几只鸡,想到了母亲和父亲,想到了木工,当然,想得更多的是门。
思来想去,我真糊涂了。房门坏了许久,不曾有小偷光顾过;而房门刚修好,反而失窃了。我努力总结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各种想法从脑海一一闪过,但都被我的哑然一笑否决了。
明天依旧早起去教我的学生们。我不能多想,多想就会失眠。
门里关着家,家里放着心,心里藏着世界。小偷能偷家什,却偷不走心,偷不走世界。让他偷好了,只要我的心、我的世界安稳就好。能偷心、偷世界的就不是平庸的小偷。
教书已近十载,我磊落光明,无愧于心。尽管小人常戚戚,我依旧坦荡荡。想到此,我不禁失声而笑。门坏了,丢了物什,我却有心在此胡思乱想,莫非想做一回阿Q么?
不想了,睡吧!小偷破坏的门早已被我弄好了。
199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