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深了,李隆基在府里看着王仁皎道:“岳父大人!如今情势危急,您看有什么办法挽救危局?”王仁皎想了想道:“要说中宗被杀,那是早晚的事。韦氏不但让武延秀掌管羽林军,还让心腹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押万骑,以苛峭树威,要不我们除去老妖婆?”李隆基道:“可我们兵力不足啊!”王仁皎道:“韦氏暂时不会杀我们,先杀的定是太平公主。”李隆基道:“是啊!她的处境最危险,也许会向我们靠拢。”
王仁皎道:“她极受父母兄长尤其是女皇的宠爱,被称为‘几乎拥有天下的公主’。中宗复位后,她逐步走到幕前,中宗曾下诏免她对皇太子李重俊、长宁公主等人行礼。可以说,韦氏与安乐公主唯惧她多谋善断,可以借势。”王妤看了一眼哥哥王守一道:“要杀老妖婆,我和哥哥当先!”王仁皎道:“你们是双胞台,很多事倒是有心灵感应。”又看着李隆基道:“王毛仲不是有万夫不挡之勇吗?”李隆基道:“我已安排到了万骑,他结交了不少朋友!今天也有人跟踪,为麻痹韦氏一党,我们就商量到此。”
二
太阳从东方升起,显得又大又圆。钱满柜与赛义德骑着马跑到了大唐地界,显得特别疲惫,钱满柜道:“咱们总算摆脱了追赶,该休息一下了。”赛义德已感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有气无力地道:“应该的。”钱满柜凭着感觉已知道到了何处,便道:“前边有个丝路驿站,我们进去休息。”赛义德向前一看,见远处有个风格独特的驿站,精神大振道:“听你的!”
驿站门口竖有一面旗子,门口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丝路驿站”。在驿站门外,有个体态风骚而韵味无穷的老板娘,正在送别一批客商。钱满柜、赛义德骑马走来,老板娘看见钱满柜,当下笑得异常灿烂:“哟,钱老板,这么快就回来啦?”却见他很狼狈,而且没有驼队,便吃惊地道:“伙计呢?莫非遇到土匪了?”钱满柜满脸丧气地道:“土匪?比土匪还可怕。”两个小二上前,接过马缰绳去拴马。
老板娘问:“那是什么人?”说着,竟然在他身上拍拍打打,既亲切又亲昵。钱满柜一点也不拘谨,脱口道:“官匪。”老板娘道:“哎哟,这么说损失太大了?”说着话作出手势,礼让着进去。钱满柜像淡淡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能不丢掉性命,已是天大的造化。”老板娘猛地一惊道:“莫非与你同去的几个老板,所有的伙计,都……”
钱满柜点了点头,当下泪水盈眶道:“唉,你见到过的那几个老板,本来是做其他生意的,因念头一动要跟我走丝路,说发财是一个方面,最关键是想增长见识。谁知有的跟我走了两次,有的才是这次出门,就把命送了。我们的那些伙计,全都没了。”忽然意识到把赛义德晾在一边,忙介绍道:“哦,这是和我死里逃生的大食使者 ——赛义德。”老板娘道:“幸会幸会!请进。”
赛义德道:“多谢!”老板娘亲昵而又心疼地搀着钱满柜进去,赛义德跟着进来,老板娘冲着小二喊:“上菜!”小二快活地应承道:“马上来。”老板娘搀着钱满柜坐下,像是关心家里人似的问:“饿坏了吧?”钱满柜点了点头,想说什么,意识到赛义德坐在一边,便咽回话去。
老板娘明白其意,看着赛义德道:“受惊了吧?”赛义德道:“是的。”见小二端上了食物,便又问:“清真吗?”老板娘道:“绝对清真!走丝路的不光有汉人,还有从国外来的穆民。”赛义德用大食礼仪表示感激。饭菜上来后,老板娘道:“快吃吧。吃了好好休息几天。”
三
在吐蕃境内,乞力徐、坌达延骑着马走得很慢,伏骞追随在身边道:“将军,赞普才仅十三岁,就已杀了几个大臣。依我看,见他时说话要慎重,不然可能会有杀身之祸。”乞力徐心机极重地道:“是啊,他是做事任性,但起码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有男人的风范。”坌达延点着头道:“哎,你说前赞普是怎么死的?我怎么听说他是死于谋杀?”
乞力徐道:“造谣!都松芒布结赞普是在弃芒论芒赞病死后继位,在位二十八年,是在进军南诏途中病死,葬于拉日巾陵。都松芒布结在位期间,松赞干布时的大相禄东赞之子沦钦陵的势力快速膨胀,权力大于赞普。对吐蕃王权构成严重威胁。唐圣历元年,都松芒布结以出猎为名亲征青海,他乘论钦陵外出之机,消灭其党羽两千余人。论钦陵举兵对抗战败,自杀于宗喀,从此禄氏家族控制王朝大权的局面结束。都松芒布结曾派兵攻伐西洱河,降服了各部落,人口达九百六十万。后来唐朝利用都松芒布结陛下和贵族间争斗的机会,争取洱海各部重新归附了唐朝。长安三年,都松芒布结陛下亲自率领大军再入据洱海地区,第二年死于蒋域军中。”
坌达延道:“可有人说,他是军中人谋杀的。”乞力徐道:“我知道这是谁说的。新陛下弃隶缩赞赞普在长安四年继位时,他的叔叔达布聂赛就表现出不服,所以就制造了谣言,目的是想栽赃给辅佐新赞普的人。别看新赞普才十三岁,但明辨是非。”坌达延道:“这话倒也不假。可我还听说,新赞普虽头脑灵活,但却软弱,很多事都听说叔叔达布聂赛的?”乞力徐看了伏骞一眼,似乎有所顾忌:“这未必不是好事。新赞普年龄小,叔叔帮他执政也没什么不对。我看出,达布聂赛倒是个做大事的,他早就有了图谋唐朝的大志。”
乞力徐、坌达延来见弃隶缩赞赞普,当乞力徐汇报后,弃隶缩赞赞普惊道:“你说抓了大唐驼商,还抓了大食使者?”乞力徐道:“别紧张!这是好事!这个驼商不简单,他在很多国家都有名。说不清从哪一代,反正他的祖上就在走丝路。到了他这一辈,虽然丝路不太平,但他却从没间断。正因为丝路难走,因此丝绸到了很多国家就非常值钱。据说从他祖上开始,财产就已富可敌国,到现在更是富足得无数,是一个内外都有影响力的人。”弃隶缩赞赞普大惊失色道:“胡闹!既然这样,为何还抓?!”
乞力徐纳闷地道:“怎么了?”弃隶缩赞赞普愤愤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与大唐有姻亲关系?贞观十五年,唐太宗以宗室女文成公主嫁给先祖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在进藏时,带来了大量的锦帛珠宝、生活用品、医疗器械、生产工具、蔬菜种子,还有经史、诗文、工艺、医药、历法等书籍。在高宗时,我们又从内地引进蚕种,他们还派酿酒、制碾碓、造纸墨的工匠到我国传授技艺,不久孤王又诚心求婚,中宗将金城公主下嫁于孤。金城公主来时携带锦缯各数万匹、多种工匠及一个龟兹乐队进入。你这样胡闹,让孤怎么对得起金城公主?这样一来,两国必然要起战争!”
赞普的叔叔达布聂赛道:“这有什么不好?”弃隶缩赞赞普怒道:“都要起战争了,好什么?!我们已通过互市向唐朝购买茶叶、丝绸等物品,而随着唐蕃关系的密切,已由许多汉人进入我国,一些贵族子弟也到长安的国子学修学。双方派遣的使臣不绝于途,进行修好、朝贡、庆吊、会盟。这样一来,必然是狼烟四起。”达布聂赛道:“大唐是块肥肉,应该有图谋他国的大志。假如我们抓了小人物,大唐不会认真。大食使者代表的是大食,只要略使计策,就能让他们交兵!”
众臣恭维道:“英明!”弃隶缩赞赞普无奈地道:“事已至此,只好想应对之策。”达布聂赛道:“如果把权交给臣,臣会让你满意。”弃隶缩赞赞普道:“你说咋办?”达布聂赛看着乞力徐道:“命你出使大食,务要让大唐震怒!”乞力徐遵命,达布聂赛又对坌达延道:“命你出使大唐,务要让大食震怒!”坌达延看着弃隶缩赞赞普,弃隶缩赞赞普无奈地道:“随他!”坌达延向弃隶缩赞跪倒,弃隶缩赞只想着尽快去向金城公主解释,忙道:“退朝!”
弃隶缩赞赞普回到内室,金城公主大惊道:“哎呀,你怎么任由他胡作非为?你这样做,让我有何脸面去见大唐皇室,面对大唐百姓?难道我下嫁于你,就是鼓动你向大唐开战?”弃隶缩赞赞普:“可我曾向你说过几次,当年父王之死,孤就怀疑是叔叔谋杀,可他却说成是孤谋杀。如今朝中的大臣多半听他使唤,孤若不答应,必然出事。”
金城公主哭道:“难道你就这么懦弱无能?到底他是赞普,还是你是赞普?像你这样窝囊,跟傀儡有何区别?”弃隶缩赞赞普叹气道:“可孤也无奈啊!大唐有句话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说孤该怎样?要不咱们先麻痹他,等孤有了势力,然后除去他?”金城公主哭道:“可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弃隶缩赞赞普道:“别急!等除去他,我与你向大唐天子请罪!”
四
李隆基与王妤商量对策,管家周洪进来说太平公主到了,王妤高兴地道:“快快有请。”李隆基一出门见到太平公主,高兴地道:“姑姑请进!”太平公主已知身后有人跟踪,故作不知进来。王妤向她见礼,太平公主道:“不要多礼。”坐下看着李隆基道:“昨天的政变,你有何想法?”李隆基道:“谁当皇帝都一样。”太平公主冷笑道:“要是他们杀你呢?”李隆基道:“父王都曾让位,我们又不当皇帝,威胁不到他们。”
太平公主叹着气道:“可我们不死,他们不安心。”李隆基看着她反问:“那您说咋办?”太平公主道:“我们的行踪一定受人监视,要做好应对的准备。”李隆基不露声色地道:“怎么应对?”太平公主道:“你岳父掌握着一支兵力,为何不用?”李隆基故意恐惧地道:“要政变?”菊花在外偷听,不远处的周洪看见走来,菊花装作无事,从一边走了。
太平公主道:“不政变有活路吗?”李隆基道:“怎么做?”太平公主道:“你父王懦弱,昨晚我说了很多,他瞻前顾后。最终答应了。我觉得我们应先麻痹他们,然后积蓄势力。”李隆基道:“具体怎么做?”太平公主道:“王毛仲和李宜德都在万骑,据说他们早将刘幽求拉住,这个人为何不用?”李隆基惊道:“姑姑为何知道?”
太平公主道:“姑姑的耳目到处都是。”李隆基试探道:“您的意思是……”太平公主道:“刘幽求是难得的谋士,可让他和陈玄礼将果毅葛福顺劝服。只要此人倒戈,万骑果毅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可待时而用。”送走太平公主,李隆基要进门,周洪近前道:“王爷,小心奸细。”李隆基猛地一愣问:“谁?”周洪压低声道:“菊花。”李隆基道:“将计就计!”
五
王毛仲回到陈玄礼府,向陈玄礼请罪道:“将军,是我没完成您交的使命,还误伤了忠良之后,请治罪!”陈玄礼转身望着许文思道:“本来我是派他们保护忠良之后,想不到却误伤了你,真对不起。”许文思忙道:“不,对不起的是我。”陈玄礼点着头道:“既这样,想必你女儿已脱离危险。也好,今后你就叫高力士,我想法让你做太监。”
高力士大惊道:“当太监嘛,听说还要……”陈玄礼郑重地道:“没关系!既然你已那样,倒不如做太监干净。有了你在宫中做耳目,我们就能掌握宫中动向,早日为你全家报仇。”高力士一想有理,便道:“全凭将军安排!”陈玄礼转脸把目光落在李静忠身上道:“李静忠,速带高力士就医。”李静忠忙对高力士道:“好,你跟我来!”
周凯是京城有名的郎中,他将高力士的伤处理后,收拾着行囊道:“把药按时煎服,数日必好。”高力士道:“多谢。”周凯笑笑出去。一旁的李静忠对高力士道:“你好像比我大?”高力士看了他一眼道:“大很多哩。”李静忠凑近过去道:“那你收我做义子可好?”高力士猛地一愣道:“义子?”李静忠道:“你不同意?”高力士道:“我是个落难人,生死难测,你为何要这样做?”
李静忠道:“我很敬重许宰相,可惜他惨遭杀身之祸。如今,将军派人去救你们全家,依我看一是觉得你是忠臣之后,二是看出你是可造之材。拜你为父,我将来必能风光。”高力士道:“你叫什么?”李静忠道:“李静忠,宫中太监。”高力士道:“既是太监,为何当了管家?”李静忠叹气道:“唐隆政变我还伺候新皇帝,可随后就被赶出宫了。我连夜来此,求将军收留了我。”高力士见他说得真诚,便道:“你能瞧得起我,我愿意!”
李静忠高兴地道:“其实彼此彼此,我估计我还可以回宫。”高力士一愣道:“何以见得?”李静忠道:“因为有个太监说,少帝求韦后让我回去呢。”高力士不由大惊道:“哎呀,你回去后会不会出卖陈将军?”李静忠摇着头道:“怎么会呢?昨日韦后的作为已激起了大臣的不满,只不过慑于威势谁也不敢反抗。但我敢说,肯定会有另一个政变。”高力士将指头搭在嘴边道:“隔墙有耳!”李静忠到门口看了一眼外边,关上门道:“其实我只是跟干爹说说,以后就装傻子。”
这时,陈玄礼带着李隆基进来,高力士要下床,陈玄礼忙阻止道:“别起来,好好休息。”李隆基看了一眼高力士,问陈玄礼:“他就是宗相之子?”陈玄礼道:“是!他现在必须隐名埋姓。高力士已保护他的女儿逃往湖北,我就叫他高力士,这样就会想到还有一个高力士在保护着忠良之后。”李隆基道:“好!这事还需要你出马,去找太平公主。”
陈玄礼纳闷道:“那王爷你……”李隆基道:“姑姑已找我了,他说我傻,还说我不是做大事的料。看得出来,目前很多人是墙头草,大多人倒向了韦后,我必须装傻,而且越不参与什么越好。等时机成熟,我会跳了出来。”陈玄礼恍然大悟道:“不愧是做大事的。一个人只有蹲下来,才能跳得最高。”李隆基笑道:“对!这就叫‘伏久者飞必高,登先者谢必早’。”陈玄礼会意地道:“你放心,我去见公主!”
六
一群人惊慌失措地逃命,宗峰边跑边道:“我们能活命,多亏了那些土匪。”宗峰的媳妇任氏道:“可我看那不像是土匪。”宗峰恍然大悟道:“对!怪不得他们在与官兵拼杀时,有人下令让他的人将我们的绳索解开。如果没猜错,爹爹出事了,是有人来救我们。”任氏看着宗峰道:“不知救我们的是谁?”宗峰道:“抓我们全家的,只有皇帝才有权力。没听圣旨吗?说新皇治爹爹谋杀先皇之罪。看来先皇死了,抓我们的是新皇。”任氏问:“咋办?”
宗峰见大家看着自己,便道:“我们目标太大,还是分开各自逃命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然会被一网打尽。”宗奎问:“大哥,你呢?”宗峰道:“续传香烟就靠你和大家了,我和你二哥到长安打听情况。”宗奎道:“圣旨上说得明白,爹爹是因谋杀先皇被押,你们若是上京,等于是自投罗网!”宗峰道:“父亲即将被杀,我们却无动于衷?正因为如此,我想和你二哥寻找机会救出父亲。”宗奎摇着头道:“皇家的天牢岂能是随便就可进去?既然说父亲谋杀先皇,也许已经被杀。”宗峰道:“既这样,我们就杀了新皇!”
任氏吃惊道:“你疯了!皇帝坐在大明宫,你更进不去了。只要你稍有破绽,就会掉了脑袋。”宗峰固执地道:“掉脑袋怕啥?为父报仇,纵然死了也有脸见父亲。”老二宗荣道:“不报父仇,活过甲子又有何用?”众人忙道:“我们也去。”宗峰摇头道:“你们不是太小,就是妇女,还有的是操劳咱家的管家侍女,没必要跟我们全军覆没。”又对小弟道:“记着,既然有人救我们,说明我们并不孤单。我们此去,未必见得就是送死。”
宗奎道:“那你们可要小心。”宗峰抓住宗奎的手蹲下,帮他擦去泪水道:“你们分开逃命后,要记着‘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江湖险恶,万一我和你二哥死了,你们要学会保护自己。”众人一起给宗峰、宗荣跪倒,泪流满面,宗峰的儿子宗子仪流着泪道:“爹爹保重!”宗峰道:“子仪,你已十三岁了,如果侥幸不死,一定要记着国仇家恨。从今天起,你就随老太太姓,改名郭子仪!”
七
在吐蕃花园,弃隶缩赞赞普在扎西邹巴的陪同下边走边听着达布聂赛汇报,弃隶缩赞赞普想:“看来,父王就是被你这个奸贼害的,你已暴露了狼子野心。可我没势力,只有卧薪尝胆。”近侍帕卓从凉亭那边过来,近前道:“陛下,尼玛衮将军有事禀报。”弃隶缩赞赞普尚未说话,达布聂赛抢先道:“过来!”帕卓看了弃隶缩赞赞普一眼,见他默认,便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