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辛度假回来就有同事急匆匆的跑来通知她:“颜医生,有人在办公室等你。”
她脚还没站定就转向了办公室。
沈嵁刚回部队,辛妍艳就在医院,大家都认识,估计也不是辛琴他们,如果要来看她肯定会提前通知,江百川更不可能,他参加完她的婚礼就已经飞往国外。
到底会是谁?
走到门口,她愣了一愣才迈进去。等着她的清一色是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高大男士,为首的站出来邀请她坐下,彬彬有礼的说:“请您稍等一下。”之后他一使眼色立即就有人拿出手机拨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与其说恭敬倒不如说百依百顺。
局势彻底反转了过来,等待的人转眼变成了颜辛,她被周围人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却找不到理由离开,这样的阵仗她在很久以前也见过,是在颜远山找她的那天。
他现在这样是要自己认祖归宗吗?她心烦意乱,迫不及待想要脱身,却被团团围住如陷囹圄。
一个小时后对方终于来了,却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束起的头发烫出大卷,上身衣物带着英国式贵族范,底下穿着粉红的小短裙,看的出来昂贵的奢侈品。她目光扫到颜辛,高傲的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问她:“你就是颜辛?”她边说话边把手里盒子甩给身后的人。
那种语气带着玩味轻蔑和不屑,哪怕这样很不尊重,哪怕很受侮辱,没有弄清对方目的之前颜辛都不会轻举妄动,还是站起身认真地回答:“我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孩头一偏,示意保镖把门关上,然后自己找了凳子坐下来,手肘撑着桌子,只手捧着脸,嘴角绽出一丝微笑:“我叫颜思恬。”她看着颜辛骤然变化的表情,满意的说下去:“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存在,其实你的存在本身,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颜辛的脸冷下来,寒冰似的目光让对方的脸上暴露出一丝慌乱,很快又被压制下去,颜思恬走到她面前,逼近了说:“但你毕竟是我爸的女儿。”她把前倾的身子收回去,抱着臂说:“他现在必须做肾移植的手术,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只好委屈你捐献一部分了。”
其实颜远山对她的恩情仅限于贡献了一个精子,现在他不但没能保护她,让人找到了她,反而要她割下肾维持他的生命,颜辛顿时大悲又大失所望。原
本她都做好了准备,如果来的人真的是他,即使不会跟他回去,也会原谅他。沈嵁给了她勇气和胸怀,她可以规劝他们父子讲和,同样愿意给自己的父亲一个机会,可现在她的宽容简直沦为了一个笑柄。
颜辛抬眼冷然看着她,咄咄逼人地反问:“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肾捐给他呢?”
颜思恬完全没料到她这么难对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话是这个态度,当即就要大怒,猛然想起目的又转圜,她怎么也不能跌了身价,一张脸扭曲畸变,最后冷笑了出来:“我知道你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况且我根本不会给你一张支票。但是你的名声就非常重要了。你想想如果有人知道你是豪门小姐又年纪轻轻混到了这个地位,别人会怎么想呢?借着家族的力量伺机上位,心安理得的坐到现在,从前更是闻所未闻。他们只会当你心怀不轨,不敢光明正大的透露,而颜氏正牌的当家主母也出席过不少场合,这样想下来,谁都会认为你是个野种。”
颜思恬条分缕析的威胁她,趁势随心所欲的羞辱她,颜辛只觉得累,跟这种卑鄙的人呆在一起一分钟都显得多余,她想尽快结束对话,冷淡的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象的这么肤浅。”
打击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口舌之争,而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评指责,颜思恬当然受不了这种刺激,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拦住去路:“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
颜辛拨开她指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大小姐在后面你你你了老半天,气急败坏地冷哼了一声“颜辛你给我等着。”
颜辛出了门就躲进了洗手间,捧着水冲脸,还是难以平复下来。
一个男人怎么会花心到这种地步?颜思恬飞扬跋扈的性格绝对不是一时就能养成的。
她的父亲抛妻弃女,很快又接受了别的女人,爱上,而且是深爱,生下了一个孩子,并且用全部的爱包庇纵容。那她呢?她和她的母亲对于他而言又是什么?年少无知的轻狂,还是犯错的恶果?
她现在难过极了,靠在门上捂住眼睛,垂着头不去看镜子。她很少谈论爱和不爱,甚至在沈嵁出现前,她都没有接触和尝试,也就不可能理解。如果不是沈嵁,她会把深情想象成表演,掺杂着伪装和欺骗,心中有鬼,所以不敢以真面目出现,待到察觉,那张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面孔骤然乍现,生活就变成了惊悚片。若真正深爱怎会轻易染指,表现出的狭隘和吝啬,说破了不过是施舍。
这样的感情怎么配称之为爱,他又有什么资格从自己这索取?颜辛刚出来就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四十出头,也算得上年轻有为,平时都得到下属的拥戴和支持,此刻表情难堪地说:“我是刚才才听到传闻,我也相信你不会是那种人。但是作为医生和对于医院,声名甚至比技术都重要。颜氏曾经在困难的时候给我们注过资,现在医院发展起来多少都要看他们的脸色。你是名好医生,可能以后还能通过其他手段谋出路……为了医院牺牲你,实在对不起。”
他们眼下自身难保也就无暇顾及她。很多高尚伟大的决策都冠着“为了集体利益”“牺牲小我成全大家”的名,实际上不过是逼不得已,形势所迫,不畏**难能可贵,却大半死无葬身。
颜辛也知道医院的难处,这件事真的不能责怪他们,诚恳真挚地说:“院长,我都懂。你不必多说了,但我有个请求。得是我自己辞职。”
风云突变,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展到这个境地院长也很无奈,叹了口气,无条件答应了。
颜辛收拾东西的时候,辛妍艳偷偷溜了进来,把外面的状况汇报给她:“她们都说……”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颜辛冷冷打断:“她们说,那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她们怎么说不要紧,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我。这种最心烦最摸不着头绪的时候,我不想听那些背后议论,其实大致内容我通过思考就得以知晓,不要拿那些听了难受的打扰我,我更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获悉别人的看法。
颜辛手中的动作一刻没停,辛妍艳在旁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求她:“姐,你救救姨父吧。”
一沓资料“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辛妍艳连忙帮忙去捡,颜辛却抓住她的手腕逼着她抬眼看她,她冷若冰霜的目光就落在辛妍艳的脸上,不可置信地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辛妍艳何时见过这样的颜辛?这个冷静的不像人的女人平时顶多面无表情,哪像现在这么可怕,她颤颤巍巍的都快哭出来了,惶恐地说:“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啊。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能见死不救嘛……”
颜辛按捺着起伏的心绪,松了手,把文件一股脑没条理的塞进盒子,云淡风轻地对她说:“出去。”
辛妍艳慌了神,试探着喊她:“姐……”
颜辛放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看着她,郑重又克制地说:“我让你出去,听见没有。”
辛妍艳被半推着锁到门外,颜辛扶着门撑着额头,太阳穴隐隐的疼。
如果只是听传言,辛妍艳不可能知道有捐肾这回事,一定是颜思恬找了她,说了几句话。出卖、背叛、内忧外患,她像是遭遇到了最深的不幸,为什么来伤害她的总是最亲的人?
颜辛抱着一大箱东西到地下停车场,开了后备箱,东西刚刚放进去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渐渐出现了重影,天旋地转,转眼昏天黑地。
颜辛醒来的时候,躺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四周安静的吓人。
她浑身都在颤抖,胸腔剧烈起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
“一名重庆籍男子在东莞麻涌镇一家旅馆醒来后,发现左肾被人为切除。”
“25岁小伙应聘被迷倒后惨遭割肾。”
她想起从前听说的新闻,手慢慢向肾脏的位置摸去,惶恐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