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但足够让吴语开门塞个旅行包。
“好像略微有点难闻……”庞贝的鼻子这时候倒是特别灵。
“咸鱼,哈哈,我亲戚带的咸鱼。”吴语糊弄过去,袋子里姜斯安静得大气不敢出。没想到真正要接受盘问的还是史老师。
“你这个兼职稍微有点奇怪啊。”
“这怎么能是兼职呢!”史老师大义凛然,推眼镜毫不含糊,“我是在给吴老板帮忙啊!他让我看一会儿车而已。你也知道,再缺钱也总不可能上班时间出来开车,对吧!”
“我也觉得奇怪哪,不过没想到吴老板还另打了这份工,以后打的找你了,反正也有你的电话。”庞贝蹦蹦跳跳地走远了,看样子是要去教育局开会。史来穆松了口气,却没防着吴语从斜后面来的一拳。
“你害死我了喂!”吴语那一拳打得简直像遇上了布丁,化愤怒于柔软,还Q弹爽滑魅力无限,“这会儿从哪里变辆的士出来啊!”
史老师依旧要紧不慢地整理着他的衬衫和西服领,回头看看旅行袋还安然无恙地放在后座,这才慢悠悠地说,“开出租车这个职业很好啊,平时还能赚点小零花!”
“你玩儿什么呢!我这样……”吴语摘下墨镜,强烈的阳光又让他睁不开眼了,“驾照都拿不到,开什么出租车啊!”
“现在不是纠结开车的时候,这借口只是希望你有空给我帮忙。坐稳了,我们现在去找龙。”
车的引擎都没有响,却依然行驶在路上。吴语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怪异的车,免不了问东问西:
“车是你变的……”
“对。”
“车轮子其实是你的脚?”
“对于我而言,不存在‘脚’这种说法,只是肢体的一部分。”
“那我坐的椅子也是你肢体的一部分……想想就恶心好么!坐在一个大男人——啊不,一坨大男人身上!”
“但你好像挺享受。”史来穆一针见血,“箭头会指挥方向,所以现在停了,我们到了。”
吴语抬头,看到“历城牙科门诊”的招牌,感觉到脚下略带弹性的车正在继续蠕动。他抖着肩膀,好让鸡皮疙瘩消下去。还没等回过神来,那辆车就在一瞬间恢复成一位西装革履的完整史来穆老师。强调“完整”,是指和平时所看到的并没有差异。
如果史老师的刘海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弹性,那绝对是错觉。
吴语准备继续跟着往牙科门诊里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直冲他的鼻子。他其实对牙科没太多好印象。高中时他去拔一颗长歪了的智齿,他被两个护士姐姐按在椅子上,画面却一点都不制服诱惑。因为麻药的作用,疼痛是没有的,但钻子在他嘴里磨着,好像在他头骨里没完没了地打孔,又像是一只猫拿爪子挠着黑板。回家之后半边脸肿得够呛,找楼下小卖部的捧了几根冰棍敷,还是看起来像被人暴打了一顿似的。
然后他就不成器地哭了。
当时就是在这间牙科门诊里,历城最好的拔牙地方——也许是因为拔起来不痛。回家痛不痛就看造化了。
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此刻又炸出来,吴语不禁放慢了脚步。史老师向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别慌,箭头只是指着这边,还不知道谁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不是说找龙吗?”
“对,但是很可能变成人形了。”史老师指指自己,“你指望牙科门诊里躲一条龙?”
“难怪这儿让人感觉可怕……”吴语嘟哝着。
“你怕拔牙啊。”史老师好像找到了新把柄。
“我什么时候怕拔牙了!”吴语打肿脸充胖子,“我从来就没害怕过拔牙!不痛!没问题!”他无意间提高了分贝。前台的导医员大妈上下打量着他,估计是认出来了。
历城也没几个白化病人,何况上次他吱吱呜呜地捂着脸出去,十六七岁还哭鼻子,肯定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候自己父母还在……
行,打住,打住——
“你有没有觉得围观的人变多了?”史老师把他从回忆杀里拽出来,问道。
“那是因为你在和我抢旅行袋!”
也不知姜斯同学塞在里面会不会太难受,旅行袋的晃动倒是挺大的。史老师倒不太着急——现在根本不是着急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套不能拽下来,也不用指望箭头的指向了。
“有计划B么?”吴语索性把旅行袋给了史老师。自己除了搬书就疏于锻炼,要拎这么个大小伙子还是费劲。
史老师向他摊手。
“干啥?”
“手机再借我一下。”
吴语觉得那部老式手机在裤兜里发烫。那是他用来做备份的,此时用处太大了。
但是诺基亚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烫啊——
一阵短信铃声在他口袋里响起。吴语手忙脚乱地把有些烫手的老式手机拍给史老师,瞟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一枚箭头。
“靠!不早告诉我!这个我也能找到人啊!”
与手指显示的箭头不同,随着两人脚步的深入,箭头的显示越来越庞大了。吴语坚信自己是能用这种设备来替代史老师的,而史来穆一直强调,只有自己在的时候,手机才有类似的功效。两人一路吵闹着,从走廊尽头的诊室里探出一个护士的身影:
“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好么?”
声音软软的,怯生生的。
而且,还是个男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