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尽管俏姑对丈夫仁厚不能陪自己过生日表示出极大的不满,但仁厚还是走了。仁厚临走再三解释,说如今金子价格看好,并且跟广州那面已经约好了的,随意更改交货日期既惹对方反感又不太安全。至于过生日,那只是一种形式,我心里装着就是了。再说年年都有个生日,以后陪你好好过吧。说着看看腕上的表,笑模笑样地走了。
俏姑早已感觉出,丈夫仁厚一旦回到家里,总是极力表现对她的热乎劲。特别是晚上,对自己的兴趣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多数时候是虎头蛇尾。有好多次,丈夫出差回来的当天晚上,俏姑总以为会找回以往那种感受,不料丈夫没等她生出激情,自己先呵声连天有了睡意。而且俏姑感觉那抚摸,那亲吻,并不是发自他的骨头里,是极其漂浮的。有一次,沮丧而恼怒的她拨开丈夫肥胖而软绵的手,翻转身独自睡去了。她的生气使丈夫的睡意一扫而光。丈夫使劲将她的身子扳过去,一条胳膊从她的后颈穿过去,另一条胳膊伸过前胸,猛地将她抱紧,咬牙切齿地问俏姑我对你到底有没有真心,边问边使劲抱。俏姑被抱得难受,只得按照丈夫的意愿回答。当丈夫满意后发出香甜的鼾声时,黑暗中的俏姑却两眼涌出了泪水。丈夫那次出差回来,当晚半途而废,不料以后一厥不振。面对俏姑的不满和疑虑,丈夫再三解释是自己人过中年肾亏了,解释的时候长吁短叹,满脸沮丧。但面对仁厚的表现,俏姑只报以冷冷的一笑。
装饰华丽的楼顶仍在旋转,这时旋转的楼顶竟又变成了二哑巴的脸面。二哑巴的两只眼睛烁烁闪光,正燃着熊熊的欲火。
在俏姑对二哑巴表现出和蔼和亲近后的某一天,俏姑吃惊地发现,二哑巴换了一声干净的半旧帆布工作服,胡子刮得光溜溜,而且连毛草窝一样的头发也洗得黑白分明,梳理得有条不紊。俏姑还发现二哑巴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就是目光既炽烈又怯弱,神态既自若又忸怩。俏姑为此既感到好笑,又隐隐有一种快意。
二哑巴整天除了干活就是想入非非,那时他由俏姑的脸蛋想到一丝不挂的肉体,由一丝不挂的肉体想到长在前胸的乳房,想到雪白的肚皮,想到丰满的大腿,想到两瓣硕大的腚,想到那个唰唰唰冲出一股尿液的神秘所在,想的时候,口干舌躁,浑身发热,两腿间的东西就精神抖擞起来。二哑巴很明白,俏姑对自己所表现出的和蔼和亲近,等于俏姑自己将自己披在身上的虎皮脱掉,从而使敬畏的心理一扫而光。二哑巴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把自己的理想搞大。他先选择的是“一饱眼福”。当俏姑去厕所解手路经锅炉房,并朝立在门口呆望着她的二哑巴送去一个温柔而友好的笑容时,二哑巴激动万分。二哑巴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他得抓住机遇实现他的远大理想。二哑巴活了半个多世纪,至今别说接触女人的肉体,就连女人的腚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都说不上来。二哑巴盯着前面那个摇来摇去的肥大却不太圆溜的臀,心砰砰直跳。二哑巴“砰”地扔下铁钩子,幽灵一样尾随在俏姑的后面。厕所是分男女的,二哑巴象征性地完成了撒尿的全部过程后,将注意力统统集中到了隔壁。还能听到隔壁零零星星的排泄声,心里盘算此时对方的腚必露无疑。恰好隔壁墙上留着一个小孔,那小孔不是为了男女便于互望,而是为了节省电费按装灯泡合用的。二哑巴贼一样凑近小孔,却被不偏不倚挂在小孔正中的一只灯泡阻住了视线。二哑巴仇视着那只灯泡,并毫不犹豫伸手将灯泡拨开,不料灯泡磕在砖墙上脆生生地响了一声。二哑巴还没来得及一饱眼福,一句严厉的责骂从小孔钻过来:“二哑巴,不要脸!”二哑巴当即脸面发烧,心咚咚狂跳起来,仓皇逃出厕所,躲进了锅炉房。二哑巴满以为躲进锅炉房里就算完事,其实就在他“满以为”的过程中,俏姑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俏姑的脸蒙着一层黑色的霜,盯着二哑巴可怜巴巴的右眼,厉声说:“二哑巴,你听好,往后你要是再不规规矩矩,告给仁厚非打断你的腿!”二哑巴毕竟是二哑巴,他既没经过风雨,又没见过世面,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当即吓得浑身发抖,脑袋一耷拉如断了抽头筋。自此二哑巴时刻躲避俏姑的目光,碰着俏姑时就立即低下头,加快步子走过去,比老鼠遇着猫还要害怕。整天除了拉屎撒尿,倒渣加煤,几乎不在院子里停留,连分外的活也不干了。二哑巴的突然变化,反而使俏姑感到了隐隐的失落,她真希望再看到那只烁烁闪光的左眼珠。
俏姑望着二哑巴旋转着的面孔,突然激情涌动。她起身摇摇晃晃来到洗澡间,将衣服脱的一丝不挂。俏姑的皮肤光滑,弹性也不错,只是乳房有些松软下垂,象没装足东西的袋子。她悲观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前胸,然后将水龙头阀门拧到最大,任凭猛烈的水流冲刷。洗毕,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眉笔、唇膏和“纯羊油抗皱美容霜”,重新化起了妆,顷刻间眉毛细了,嘴唇红了,面皮白了,眼圈黑了,完全变成了原先的模样。俏姑将自己赤裸的身子往床上一掷,喊:“二哑巴——”。
二哑巴听到喊声,放下活计,慌忙跑上楼来。但见桌子上一片狼籍而不见俏姑。听得俏姑在卧室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脑袋往进一伸,惊得一个趔趄,后脑勺磕在门楣上发出“当”一声钝响。与此同时,二哑巴紧闭的左眼骤然睁开,两束贼亮的目光在俏姑身上停顿了一下,马上掉转了头。俏姑满面笑容,又柔柔地唤了一声二哑巴。二哑巴没应言,僵在那里始终撂给俏姑的是一个脊背。俏姑嘻嘻一笑,说:“你进来,怕什么呀?再拿出看我撒尿拉屎的勇气来嘛!”二哑巴一听将头埋下去。俏姑吼了起来:“快点,让你进来你就进来!”二哑巴一激灵,乖乖地进了屋,但眼睛始终看着地面。俏姑又缓和了口气:“抬起头来嘛。”二哑巴毫无反应。俏姑又猛吼了一声,将二哑巴的脑袋吼了起来。俏姑看到二哑巴在微微发抖。俏姑灿然一笑,喃喃地说:“原来是个胆小鬼!”然后一拍大腿:“你看——”声音变细而且向上滑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同伴面前炫耀一件稀奇的东西。二哑巴似乎胆子壮了些,左眼又倏地睁开,目光瞄向俏姑所指的部位。俏姑又将倒在胸脯上的一只乳房握住,摇动着对二哑巴说:“来呀,你看这是什么?”俏姑的温柔与挑逗,终于使二哑巴放肆起来。二哑巴眼如铜铃,不住地咕噜咕噜咽唾沫,同时做出了猛扑过去的姿势。俏姑望着犹豫不决的二哑巴,突然舌根僵硬地嘟嚷起来:“妙韵,你上来吧!妙韵,你快上来呀?”弄得二哑巴一脸的诧异。
俏姑赤条条躺在那里,被二哑巴狂吻着。二哑巴一直从她的额头吻到脚尖,叭啧儿,叭啧儿的声音震天动地。俏姑的皮肤光滑又有弹性,却并不洁白,是一种偏暗的黄色;俏姑的乳房松软下垂,像没有装足东西的布袋毫无生气。但二哑巴认为俏姑的皮肤是世界上最美的皮肤,乳房也是世界上最美的乳房。吻着,摩挲着,揉捏着,还将棕红色的乳头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像婴儿一样咂咂有声地吸吮。俏姑木然地看着上面疯狗饿狼一般的二哑巴:二哑巴蓬乱肮脏的头发像风吹雨打过的枯草,发黄、暴突的眼珠如发光的灯泡,狭长而向里凹去的、长满了微黄色络腮胡茬的脸附着污垢,整个面孔跟毛驴十分相似。俏姑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边笑边咕哝:“哈哈,谁说我丑?我不丑呀!哎呀,好舒服!好痛快!二哑巴,你再狂点,再疯点,再野点呀?你这个不中用的!哎呀,好舒服!好痛快!”笑着,咕哝着,两眼就涌出了泪水。泪水涌满眼眶再从眼角溢出来时,变成了晶莹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去。二哑巴此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跟真的疯了一样,对俏姑情绪上的变化毫无觉察。二哑巴开始得寸进尺了。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两手抖索着怎么也解不开裤腰带。二哑巴的动作停止了,俏姑那疯狂的潮水正在汹涌中忽然停下,她睁开迷朦的双眼看到二哑巴满头汗水,满脸惶惑解着裤带的丑态,心头猛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潮水立刻退尽。她猛然用力推开二哑巴,瞪着一双泪眼,厉声说:“你要干什么?!”二哑巴当即怔在那里。俏姑冷笑了一声,说:“今天算你好运,你现在该出去了!”二哑巴原先的亢奋劲立马一扫而光,黯然失色的脸满是疑惑。俏姑声嘶力竭地喊道:“出去——”二哑巴的脑袋慢慢耷拉下去,提着裤子出去了。
屋门叭地响过,屋里逐渐静了下来,二哑巴如何出去的,俏姑一无所知。我俏姑也是个俏姑,我就这么下贱吗?俏姑两眼发瓷躺在那里,一切仿佛凝固、一切的意识都不存在了。俏姑躺着,赤裸着身子仰面朝天躺着,就那样躺着……
这天晚上,仁厚又没回来,半夜时分,一条黑影从楼上下来,鬼魂一样向亮着灯光的锅炉房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