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篇鉴赏】
韩愈于贞元八年(公元792年)登进上第。唐代制度规定登进十后,还须通过吏部考试才得以做官。而韩愈在贞元几年、十年、十一年三次参加吏部考试均落第,只好走“上书”之路。他于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正月二十七日、二月十六日、三月十六日三次上宰相书。本文乃是第二次上书,因在第一次正月二十七日后的第十几天,故题为《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经典句章】
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原文】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向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说,而请命于左右。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也。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
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亦其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译文】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恭敬地向宰相阁下再拜进言:
前些日子曾给您呈上一封书信和我所写的文章,事后恭候您的回信已十九天了,还没得到您的回音。我心中惶恐不安,又不敢离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宁肯受那不可预料的责罚,也要把想说的话说完,并向您请教。
我听说,陷于水火之中的人向他人呼救时,不因为他和自己有父子兄弟般的慈爱,而后才去呼唤并期望他来解救。他是寄希望于附近的人,即使与自己曾有过仇恨,只要还不至于希望自己死掉的,那就会大声而急切地呼喊,希望他发出仁慈之心来援救。那些处在他附近的人,听到这声音,看到这情况,也不因为和他有父子兄弟般的慈爱,然后才去抢救他。即使有过恨和怨,只要还不到希望他死去的地步,就会拼命地跑,即使弄湿手脚、烧焦毛发,也不会逃避或退却。这样做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的处境确实危急,而他的心情确实是值得怜悯的缘故啊。
我勤奋学习并身体力行已经好多年了。我从不考虑道路的艰险与平坦,前进不止,以致陷入困窘饥饿的水深火热之中,处境确实是又危险又急迫,我放大声音急迫呼救过了,您也许听到看到了吧。您是准备前来保全我呢,还是安然坐观而不加救济呢?如果有人来向您说:“有人看见被水淹和被火烧的人,他有救人的办法却不肯去救他。”您认为他是个仁人君子吗?如果不这样认为,那么像我韩愈这样的人,也是仁人君子所应该动心而给予同情的了。【原文】
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故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日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情隘辞戚,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愈再拜。【译文】
有人对我说:你的话是对的,宰相也很了解你,但是时机还不成熟怎么办呢?我私下认为那是个不懂说话道理的人,实际上那个人的才能不值得受到我们的贤相推举罢了。至于时机,本来就是居于高位的人所掌握的,并不是上天的作为啊。前五六年宰相向朝廷推荐的人才,还有从平民中提拔出来的,那时与现在时机哪有什么不同呢?况且现在的节度使、观察使,以及防御使、营田使等品位较低的官吏,都可以自选判官,不用区分这个人原来有没有官职,更何况宰相是我们君主所尊敬的人,难道还能说不行吗?古时候推荐、选用人才的人,有的从盗贼中发现人才,有的从管仓库的人中推举人才,现在我这个平民虽然地位卑下,但还是足够和这些人相比的。情况窘迫,言辞急切,不知道说什么,只希望你稍微赐予一点爱怜而已。
韩愈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