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纪兰、张腊秀双双扛锄走出院门。腊秀嫂,你真行!申纪兰咋哩?腊秀你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咱妈今天可高兴哩!申纪兰是?张腊秀嘴上没说,脸上还看不出来?不过,嫂,你每天一个人干那么多事,时间长了可顶不住!申纪兰没事,惯了就好了。腊秀我看这样:以后,每天早晨,你担水,我扫院;你梳头,我做饭,咱把家里的事办得利利索索的,把地里的庄稼种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咱妈想叫你退了社长,也没法开口!申纪兰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腊秀谢啥?你这女社长也有我一半哩!申纪兰(不解)有你一半?腊秀你忘了,那天是我第一个举手选的你。再说,你要当不成副社长,咱村的妇女解放还能有啥指望?申纪兰人家都叫你傻妹子,我看你才一点儿也不傻哩!
(八)晚上。油灯下。申纪兰和社干部在社房开会……月光下。申纪兰走门串户,和女社员们在谈心……申纪兰家院门口。张母在门口纳鞋底。众社员背着种子从院门口路过。
张母下种啊,还早哩?老汉甲早啥哩?你家纪兰早几天就下了种了!张母是?老汉乙谁哄你!你家纪兰种地可是把好手,别看她妇女家,比有的男人还强哩!中年社员纪兰呀,不光种庄稼是把好手,干家务,当干部照样是把好手,你看她,社里社外,家里地里,安排得有条有理,公事私事那样也不误!张母你们别夸她啦!老汉甲不是夸,是真的!老汉乙大妹子,你好福气哟,娶了这样的媳妇,当老人的就省心了,坐在家里享清福就是啦!张母看你们把她夸成朵花了!众人本来就是嘛!
(九)一个月以后。申纪兰刚替婆婆梳罢头,正收拾梳妆盒。张母(拉住申纪兰的双手,两眼深情地望着她的脸,语重心长地)纪兰,妈委屈你啦!
申纪兰(不安地)妈!
张母这一个多月,你受苦了,也受累了,往后,就别干那么多家务事了!申纪兰妈,我能行!张母妈我还能动弹,妈我看清楚了,你是个当干部的料,就一心一意当你的副社长,要当就要当好,为大伙儿多办点好事!申纪兰(喜出望外)妈,你同意啦!张母同意了。申纪兰真同意啦?张母傻闺女,同意就是同意,什么真的假的!
申纪兰激动地扑向张母:“妈,你真好!”稍倾,唰地站起,向院外奔去。张母一惊:“纪兰!”见已走。朝厨房急喊:“腊秀,你快去看看,你嫂她咋啦?”
“哎!”腊秀在厨房,只应声不动弹。张母急了,大声地:“快去!别出了事啦!”腊秀应声向院外追去。
李顺达家。
“抨!”申纪兰闯进门就喊:“顺达哥!”李顺达纪兰。申纪兰同意啦!同意啦!李顺达同意啥?申纪兰同意我当副社长啦!李顺达谁同意了?申纪兰我妈。李顺达真的?申纪兰真的,刚才她亲口对我说的,还让我少干些家务事,一心一意当副社长,要当就当好,给大家多办点好事。李顺达太好了,这家庭关总算闯过去了!申纪兰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李顺达这是好事,哭什么?你从来不爱哭的,怎么也流起眼泪来啦?
申纪兰(破涕为笑)我这是太高兴啦!
(第二集)
(十)
闪出。大会会场。申纪兰在主席台上继续讲话。申纪兰:“提起发动妇女参加劳动,争取男女同工同酬,可费了大劲儿了。不巧,顺达哥访问苏联出了国,没有了大靠山。好在在家的党支委、社干们,遇到紧急情况,都还能帮着出主意、想办法。咱这山沟沟里,没文化,不开化,反对妇女参加生产劳动的各种说法多着呐……”
闪回。饭场上。男女村民们在一起闲扯。
老婆婆、老汉汉们说:“妇女家当什么副社长?”“男人走到县,女人走到院;好男人在外闯荡,好女人死守院房。”
男人们说:“下地受苦是男人的事。女人三件事:缝衣服、做饭、生孩子下蛋!”“女人在炕头是个人,去地里叫个甚?”
女人们自己也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千年的老规矩!”“妇女们能下地,要汉们干啥?”
闪出。申纪兰接着往下说:“开始,我花了好几天功夫,走家串户,说干了口水,磨破了嘴皮,才动员来了三个人,连自己在内,一共四个人。其中有个叫马俊召的,娘家也在杨威,比我早几年嫁来西沟,算是我的同乡。她男人同意她去下地,念的就是她跟我是同乡这层关系。看着我到处碰钉子,她的男人突发了同情心,才让她来下地劳动。
闪回。村边地头。画外音(与演员表演同步进行):申纪兰和三个妇女在刨地角,就是把埂边犁头没有下到的角落用镢头刨松,没有比这更简单的农活了。妇女们从没下过地,手握不紧镢把,镢头总是不听使唤,东倒西歪不成个架势。干了没几下,引来了一帮好事的男人围着看热闹,边看边笑话:
“这哪儿是干活呀,分明是山鸡刨吃草籽哩!”“这是给男人纳鞋底吧!”受了奚落,动员来的三个妇女脸上挂不住,都丢下镢头,跑回家去了。
回了家自然还少不了自家男人的一顿数落。
马俊召家。马俊召的男人在挖苦他女人:“男人少吸一袋烟,就顶女人干半天。女人天生就不是干农活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该干啥干啥,别再给咱出去丢人现眼!”画外音:西沟女人的第一仗就这样失败了。
村边地头。男人们的嘲笑,羞得申纪兰无地自容,独自坐在地埂上低头抹泪。党支委宋金山走了过来:“纪兰,别难过,没事的,咱召开个全村妇女会,好好说打说打!”
(十一)当日后响。
社房。全社妇女会。
宋金山:“刚才纪兰把妇女参加生产劳动的意义,和对增加家庭收入提高妇女社会地位的作用,都讲得很清楚了。从明天开始,全社所有能动弹的中青年妇女一律下地劳动。”一中年妇女有意撩逗申纪兰:“纪兰,你把下地说得那么好,咋不去动员李二妞呀?”众人跟着议论开了:
“要是李二妞能下地,咱村就没个不能下地的人了。”“要动员李二妞下地,那得是个活神仙。”“李二妞是全村出名的‘怕丈夫’,男人咳嗽一声,她都要打哆嗦。”“李二妞她男人秦克礼,是出名的楞头青,要不外号咋叫‘木瓜’哩,他最瞧不起二妞,认为她啥活也不能干!”“秦克礼最反对女人下地,谁敢去动员她家二妞下地,非把你撵出来不可。”中年妇女二妞要下了地,不用喊我们就都下地!申纪兰你说的当真?中年妇女哄你就不是娘养的。众人(跟着起哄)对,只要二妞下了地,我们就都下地。
申纪兰在低头思考。画外音:人们看不起李二妞,反倒使申纪兰有了主意。她似乎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只要把李二妞动员下了地,其他妇女的工作就容易做通了……中年妇女(见申纪兰不吭声,以为她害怕,就问)怎么,反悔了?申纪兰我才不反悔哩!中年妇女(又激她)李二妞要下不了地,你这副社长……申纪兰我这副社长……“纪兰!”宋金山大声提示她别冲动。申纪兰(决断地)我自己把副社长免了!中年妇女说话算话?申纪兰一言为定。李二妞下了地,大家就都下地!
众人好,就这么办。
画外音:
散会了,纪兰让小姑子张腊秀先回家,她自个儿踏着月光向李二妞家走去。李二妞夫妻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在村里是申纪兰的长辈,得喊他们二爹、二娘。
(十二)当晚。
李二妞家。
申纪兰(敲了敲门)谁在哩?
李二妞没人。
申纪兰(又敲了敲门)我是纪兰,开开门,给你说个事。
李二妞我躺下了,有甚事,明天说吧!
申纪兰(再敲敲门)开开吧,不碍事。二妞开开门。
申纪兰二娘,怎么说没人,你不是人?
二妞我是说孩子他爹,去沟里开会了。
申纪兰(坐在炕沿上给二妞说)春忙秋忙,绣女下炕,眼下社里的妇女们都要去下地锄小麦,参加生产……李二妞快别提这事了,一会儿你二爹回来,又要骂我哩!
申纪兰参加了劳动,多挣些劳动日,就能多分些红利,也能缝件新衣裳穿,不用一直穿破衣烂裤的。
二妞(叹了口气说)哎,衣裳破就破吧,年轻人才穿新的,我老了,还穿新的干甚?
申纪兰(笑着说)老什么,你才多大呀。过去他爹瞧不起你,你穿得破里破表,怨不着你。如今是能劳动就能享受,多劳动多分粮。你只要去劳动,能挣上工分,他爹肯定不会再瞧不起你,保险就对你好了。你想吧,全村的妇女都下地了,就你一个人在家?我瞧还是下地吧,大家说说笑笑多好哩!
李二妞(一听,脸就红了,摇着头说)我不去,我可没下过地,我不会干哪!
申纪兰这不要紧,不会我教你,再说也没啥技术活,用点力气就行了。
李二妞你二爹不会答应的。
申纪兰自己要有个主张,不能甚都听二爹的呀!你常年累月不出门,外边是个甚世界,你都不知道,这咋行?我见你都怪可怜的。
李二妞我有几个娃呀!(李二妞听了申纪兰的话,眼圈一红,掉下几颗泪珠)我怕你二爹呀,我由不了自己呀!
申纪兰唉,二娘,你真没出息。(见二妞吓得那模样,不由“嗤”地笑了)人家都说你窝囊,你可也真够窝囊的!二爹又不吃人,怕他做甚,咱女人要有点出息才好。
李二妞(有些动心了)你说的倒也是,总得让男人看得起咱,对咱好呀,人家劳动能享受。咱不劳动只能受苦。(停了停又说)我愿意又怎的,不愿意又怎的,反正不由我呀!
申纪兰(试探着问她)二爹要是同意呢?
李二妞那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两人正说着,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和两声咳嗽。李二妞听了赶快把泪擦了擦。申纪兰对李二妞轻轻地说:“二爹回来了。”
申纪兰(对着门外喊)秦二爹,你回来了?秦克礼进屋,见申纪兰,斜看了她一眼,满脸不高兴,问道:“到我家做甚来了?女人家不好好守在家里,晚上还串甚门?”“二爹,看你说的!”
画外音:申纪兰一看秦克礼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可想到自己的任务,只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申纪兰(笑着说)我可不是来串门的,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二爹,明天社里的妇女都要下地干活,我想叫二娘也去。秦克礼(不听则可,一听便火冒三丈)女人下甚地,不去!不去!李二妞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申纪兰二爹,你听我说。
秦克礼(双眼瞪得滚圆,像和谁吵架似的)我不听你说,男人少吸袋烟,就顶妇女干半天,女人下地,能顶个屁!你不要勾引我娃娘,我不放话,看她敢跟着你们跑!(说罢,重重地把小板凳在地上摔了一下,坐在了上面。)画外音:申纪兰看到秦克礼这样对待她,气得眼泪直往肚里流,可是她又想,我不走,你能把我撵走?再说,我也是大家选出来的社干部,我的话你能一点不考虑?于是坐在炕沿上依然不动。
过了一阵。
申纪兰二爹,你现在已入了社,是咱们初级社的社员了。社里章程上规定,社员按劳动分配,你家好几个孩子,二娘要是也下地,你家就有两个人劳动,到年底也能多分红,日子就过得好一些,也减轻你一些负担。这有甚不好呀?人家妇女能劳动,我二娘咋就不行?
秦克礼(不屑地)她是个活死人,她能下地?申纪兰(满怀信心地)能!咋不能?她不会,不会学?秦克礼她能学会?谁教她?申纪兰我呀,我教她,保证她能学会。
秦克礼听纪兰这么一说,原来怒气冲冲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掏出烟荷包,装了一袋烟,坐在那里嗤嗤地吸了起来。申纪兰(接着开导)行不行,你总得让二娘试试嘛!再说,顺达哥从苏联参观访问回来,听说全村妇女中就二娘一个没有参加劳动,不是也不好嘛!秦克礼(觉得申纪兰说的在理,就慢慢腾腾地说)说的也是。申纪兰(看到秦克礼思想有点开窍,忙把话拐了弯,问道)二爹,你说共产党好不好?秦克礼这还用说。没有共产党,咱还得给地主当长工、打短工,受气受穷!
秦克礼的话多起来了。申纪兰共产党说的都是为咱穷人,二爹,你说对不对?秦克礼谁说不是!申纪兰党号召妇女下地劳动,还不是为咱好?你咋一听让我二娘下地干活就火得不行呢?秦克礼脸涨得通红,坐在板凳上发起楞来。申纪兰(趁机说)二爹,大伙都盼我二娘一块儿下地哩!
秦克礼(把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说)那就让她去试试吧!
申纪兰(可高兴了!她忙跳下炕,笑得合不拢嘴,对秦克礼说)这就对了,你可不能小看我们妇女,将来呀,西沟甚事也离不开我们妇女,你就走着瞧吧!李二妞望了望男人,看了看申纪兰,坐在炕上也笑了。
(十三)第二天一大早,一件新闻很快传遍了西沟大街小巷:“李二妞下地啦!”
初级社的许多妇女都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纷纷从家里走出来瞧看。她们看到李二妞扛着一把镢头和申纪兰、张腊秀在一起说着笑着往村外走去,都吃了一惊,急忙回家来扛起工具往外走。有的男人拉着妻子不让去,妻子就向他嚷嚷:“你没见人家李二妞都下地了吗?”
妇女们有的扛着镢头,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扛着铁锨,说说笑笑向山坡上走去。计划外的六十二岁的小脚老太太王招根,也自己扛着镢头一拐一扭地来了。
申纪兰(见了高兴地)招根婶,你也来了,你这可是不请自到呀!王招根怎么,不欢迎?申纪兰欢迎,举双手欢迎!王招根有说有笑,热热闹闹,集体劳动多有意思。
地头。锄地时,二妞紧挨着纪兰,开始跟着纪兰学,越锄越有劲,别人锄两垅,她也锄两垅。
村街。
喇叭里传出广播员的声音:“李二妞头一天下地,就一人锄了两垅麦苗,受到了社干部的表扬。”二妞听了很高兴:“劳动就是好。”没有下地的妇女听了说:“二妞那半傻子还能受到表扬,我要下地,肯定比她强。”
二妞受表扬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次日。地头。申纪兰在清点下地妇女的人数:一、二、三、四……兴奋地:“嗨,全村19个妇女劳力全部到齐!”腊秀对申纪兰悄悄做了个鬼脸:“嫂,你真行!”申纪兰悄悄还了腊秀个鬼脸:“这叫将计就计,歪打正着。”二人得意地笑了。
(十四)几天以后。村街上。申纪兰遇见桂花等几个年轻妇女纳着鞋底迎面走来。
申纪兰桂花,这几天怎么没见你们几个上地?桂花(没好气地)上地?还上炕哩!申纪兰怎么啦?桂花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秋后靠它分粮食,年底靠它点票票。可凭啥,咱们妇女和男人干一样的活儿,人家男的不管出力不出力,一天总是给记十分,咱妇女再死受活受一天总是个老五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倒不如在家纳鞋底,不图工分也图个清闲呀!
另一妇女纳一对鞋底还赚三斗米哩!众人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一间小房里。
申纪兰和张雪花、张腊秀等几个年轻妇女在一起谋划。雪花都是个人,妇女怎不行啊!腊秀下决心做出个样子来给男人们看看!
雪花不光要能受,还得学好技术!腊秀只要做出成绩来,不怕他们不承认。申纪兰到时候党支部、社委会一定会支持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