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专为结婚新人而特别设计、绝非繁文缛节的各种传统礼仪还要持续一些日子。画外音(与演员表演同步进行):婚后的第三天是“回面”的日子。一大早,申纪兰和新婚丈夫张海亮带着“回面礼”,步行前往山南底拜见娘家的至亲长辈。来去匆匆,当天就必须返回。临走时,丈母娘送给了新女婿几样东西——两个蓝沿饭碗,一双竹筷子,还有一个小红布包袱,里面包着一铜一铁两件小物什和少许的米面、麦麸,其中所包含的深意是无须明言便都心领神会的:“铜帮铁底,米面夫妻”,祝愿小两口儿能和和气气、顺顺当当地把日子过红火。
画外音:(与演员表演同步进行)从第四天起,申纪兰便开始在婆家“住九”。在这九天里,要由张海亮陪着申纪兰挨户去亲友家互相“熟个面儿”让她在村庄严密的辈分秩序中明白谁大谁小,哪个可亲哪个要避。整个沙底栈都不露声色地在一片温情中合力“调教”着这个“外来人”。
画外音(与演员表演同步进行):九天过后,娘家便准时来人接女儿和女婿过去,这叫“接九”。这次他们要一起在山南底住上几天。申纪兰每天都要领着张海亮一家一家地“认亲戚”。等他们再次返回沙底栈的时候,张海亮短暂的假期已经剩下不几天了。新婚燕尔,一对新人才刚进入角色,还没能来得及消消停停、从从容容地细细品尝生活以及生命的真实滋味,随着张海亮归队日期的到来,不足的蜜月也便告结束了。
村头。
张海亮的爹娘和申纪兰,还有妹妹腊秀一起在给张海亮送别。张海亮背着背包向家人招了招手,转身大步离去……高山顶上。申纪兰单身一人在遥望张海亮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群山之中……申纪兰惆怅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画外音:
谁能想到,这竟会是这对夫妻一生中在一起厮守相聚的最长的日月。张海亮这一去就是整整7年。而那时,一切都已物换星移、时过境迁,张海亮成了一位享有战功的退伍军官,而申纪兰也已是名噪太行内外的全国劳动模范了……(五十四)闪出。
申纪兰(有些伤感地)“你在部队那些年,让我想得好苦哟,那时候盼呀,盼呀,就盼你前线来个消息……可…(埋怨地)一封信也没有收到。”
张海亮以为我“光荣”了吧?申纪兰又不敢问人,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哭……张海亮唉,那时候天天行军、打仗,谁还顾上家了?我就盼着立功,立个大功回来见你……闪回。春节。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欢庆合家团聚。
海亮娘(代替儿子向儿媳表示歉意)海亮这孩儿不知怎么搞的,过年了,连个信儿也没有,兰儿你……申纪兰(格外懂事,表示理解)总是忙呗,有爹娘在一起,我……没事的!海亮娘(对纪兰的回答感到莫大的欣慰)那就好。
申纪兰房里。申纪兰独自坐在炕沿上看着和张海亮的结婚照片发呆、流泪。
村里某村民家。前方传来儿子牺牲的噩耗,民政局送来“光荣烈属”的牌匾。全家人痛哭不绝。申纪兰从旁路过,见状,不忍进屋,在院外悄悄地瞧了一眼,急忙转身离去。
当天深夜。
申纪兰被噩梦惊醒。“啊!”张母(闻声从隔房过来)兰儿,咋哩?申纪兰我怕!我梦见海亮他……张母(连忙安慰)别怕,海亮命大,不会的。
闪出。张海亮(深表歉意)都是我不好,再忙,也不该忘了家里还有个年轻的妻子,结婚还不满一个月,我就走了……申纪兰和儿媳全家在一起(前排左二为申纪兰,左一为丈夫张海亮,右二为亲家母马群姐,右一为亲家宋德荣)申纪兰不过,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城里,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人家一下班都回家团聚了。可你,一直在办公室搭个铺,栖栖惶惶瞎亏兑;我也知道,你胃口不好,在食堂吃饭冷一顿热一顿,稀稠都由不得自己,害得你常犯胃病;也更担心,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端口水的人都没有……闪回。武装部机关食堂。张海亮端着饭盒在排队打饭……张海亮办公室。
张海亮一人躺在单人床上,艰难地坐起来,取过桌上药瓶,倒出两片药片,提起暖瓶摇了摇又放下,端起茶杯里半杯凉开水,吞下药片……墙上日历翻过一页,显示出“星期六”字样。
夜晚。武装部院。一排平房。关门闭户,一片漆黑。只有东头一间小屋里亮着灯,是海亮一人在里边,坐卧不安,百无聊赖。
门房。
张海亮(踱步走进门房,是门卫老赵独自一人在耍牌)赵师傅,怎么星期六也不回家团聚?
赵师傅(指指大门,无奈地)这——离不开人呐!张海亮你回吧,我替你看着!老赵(急忙摆手)不行,那怎么行呐!张海亮没关系的,我一个人没事儿,反正闲着也白闲着!老赵那就麻烦你啦!(说罢离去)张海亮一人坐在门房里朝着大门发呆。
闪出。
申纪兰我这做妻子的实在对不住你。
张海亮比起你那几年受的,可是强多了。有时,你进城开会、办事,还能去我那儿坐坐;我要实在想你和爹娘了,还能回家转转,过年过节,还可以回家住个一半天。纪兰,我想通了,理解万岁!你我都难呀!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嘛,乘你现在年岁还不算太大,留在西沟再干几年吧,也算我对你当年的补偿。不过,千万要注意身体呀!
申纪兰(感动地)等我村里的事干不动了,搬进城去和你一块住,白天逛逛公园,晚上看看电视,过几年消闲自在的生活。
张海亮对,过过那夕阳无限好的美好日子。两人依偎着期盼着未来的幸福晚年。幻觉摄像。俩老人在公园里相随漫步;俩老人在超市相伴购物;俩老人坐沙发上相依观看电视。
(五十五)村委门前空地里。申纪兰和村民们在闲聊。县邮递员走来。
邮递员纪兰婶,您的汇款单。申纪兰“哪里寄来的,什么钱?邮递员省农学院。一百五十元讲课费。申纪兰咋又寄来了。我当时就说不要嘛!马召娣你上大学讲课了,真不简单呀!申纪兰就我这文化,讲什么课哟!上次去省城开会,农学院领导让去给娃娃们做了一次传统教育报告。你们说,这不是咱们应尽的义务吗?又不是做买卖,咋能要人家的钱。马召娣倒也是。秋生老汉纪兰做得对,这钱是不能要。青年甲纪兰婶,你这观念可是过时了;现在时兴劳务费,有劳有酬,这叫尊重劳动!青年乙(俏皮地)听说有的大城市,连打问个路,还得出问路费呐!秋生老汉(挖苦地)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连拉屎尿尿还要给钱哩!青年甲(一本正经地)秋生爷爷,你算说对了。在大城市里,你老想进公共厕所方便方便呀,还真得掏腰包给钱哩!(故意地)不信,你问问纪兰婶。秋生老汉纪兰,这社会,真变成这啦?青年乙大爷,你这是山里人没见过骆驼,只当是马肿了背——少见多怪!邮递员你们少打岔!纪兰婶,你说这汇款单咋办?申纪兰批上“本人不收,原数退回”,寄回去。邮递员得,我邮递员成了邮退员了。他们要再寄来又该咋办?总不能老这样退来退去没个完呀!申纪兰(想了想)干脆,把它转给希望工程!青年甲好主意,既符合按劳取酬,又资助了文明建设。申纪兰(边批字边说)就你小子歪歪理儿多。青年甲不是我歪歪理儿多,是咱村的新鲜事儿多。要不,咋叫西沟呐!
(五十六)小赵(急冲冲上)纪兰婶,老医生说,哑巴叔的病已经不行了,让你快去!
申纪兰我刚从太原回来时,见他还不要紧,怎么突然就——腊秀听说分牲口那天,他见几十头羊“呼啦”一下全牵走了,伤心得一个人在羊圈门口不吃不喝整整蹲了一天,第二天就躺下了,再也没起来。申纪兰(懊丧地)这是让我逼的,我这不是催人命嘛!马召娣这病跟你没关系!申纪兰怎么没关系?怨我没把工作做好,没跟他讲清道理,一时没想通,他才……腊秀嫂,这事,你还是要想开些!申纪兰(叹了口气)咳!后悔也晚了。小赵,快告诉春旺,赶紧准备后事,上后山选一块向阳的好坡地,好让哑巴叔躺着也能见到满山的羊群和山林。
小赵应声离去。马召娣唉,哑巴他一个人,没儿没女的!申纪兰替村上放了一辈子羊,没功劳也有苦劳,临走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召娣姐,你去供销社扯两丈白布,让他们先记到我的帐上,叫上腊秀去我家,给哑巴兄弟缝两身寿衣。马召娣应声离去。
青年甲(不以为然地)一个穷放羊的哑巴,闹得还挺喧的。没想,承包了,死了人还有人管。申纪兰(生气地)别忘了,承包了也还是社会主义!青年甲(嘲弄地)我死了,你们还管吗?秋生老汉(强压怒火)你家人死绝了,我们还管!申纪兰秋生叔,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先去招呼一下,我给哑巴办点事,随后就到。
张秋生应声离去。申纪兰由另侧离去。申纪兰家。远处隐隐传来“在那遥远的地方”歌声和群羊咩叫声。申纪兰在音乐声中用红布为哑巴精心缝制“小女人”。马召娣急进屋。
马召娣纪兰,供销社白布全卖完了,咋办?申纪兰(想了想)我家箱子里还有两丈白布。马召娣那——不是留着你娘百年用的吗?申纪兰用了再说吧。马召娣你娘没意见?纪兰母(闻声从里屋出。接话)没意见!撵我走呀!我才不想走哩,还想再过两天好生活哩!还是俺纪兰心疼咱!马召娣(逗趣地)你们婆媳俩呀,算配齐啦!纪兰母要不咋叫模范婆媳哩!
哑巴的窑屋。
哑巴静静地躺在炕上,紧闭双眼。炕头放着药盒、药瓶和收录机。炕前围着张秋生、周占军和一群村民。申纪兰急匆匆进屋。
老年妇女(见了)看,纪兰来了。
中年妇女(忙向申纪兰招手)纪兰,快,就等你呢?众人闪出一条道儿,让申纪兰走了进去。哑巴嘴唇微微张动……周占军(朝纪兰)刚才还比划着想见你呐!秋生老汉(俯下身子,朝哑巴耳朵低喊)哑巴,纪兰看你来了!哑巴慢慢睁开了眼睛……申纪兰哑巴哥,是我……纪兰!不要紧,你会好的!哑巴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村民(小声议论)看,真神了,纪兰一来,哑巴就精神了!
申纪兰、周占军等人随医生轻轻走到屋门口。医生怕是不行了,右脉已经摸不到了。申纪兰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咱西沟出钱。医生(摇摇头)后期癌症,这就算尽到心了。唉,也就是西沟……安排后事吧。秋生老汉纪兰,哑巴可再没有谁了。申纪兰你老放心,支部商量过了,全体支委、村干部送到山上。
哑巴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纪兰微弱地“啊啊”呼喊着。申纪兰等人连忙走了过去。哑巴喘着粗气,无力地看看周占军,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嘴唇不住地颤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申纪兰哑巴哥,好好养病,啥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为大伙出了力了。哑巴无力地摇摇头,然后指着申纪兰,竖起了姆指。周占军朝哑巴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哑巴满意地笑了,然后从枕头下慢慢地摸出个小红包,拉住申纪兰的手紧紧按在手心里,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申纪兰(悲痛地)哑巴哥,老妹子我对不住你,过去几十年,没能帮你成个家。(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红布缝制的“小女人”放在哑巴身旁)你领上她安心走吧……众人潸然泪下。
秋生老汉(泪流满面)哑巴兄弟,跟上纪兰,你好福气……领上女人,安心走吧!
申纪兰(慢慢打开哑巴留下的小红布包,里面显出一沓破旧的人民币零票,她被震惊了)呀!这……小赵(也被震惊)这么多毛票!
医生(更惊)呀,还有这么多分分钱!
众人(议论纷纷)这么多分分钱!这钱攒得多不容易呀!
申纪兰(泣不成声)这,是哑巴哥的一片心啊!
众人(齐声呼喊)哑巴哥!哑巴兄弟!哑巴叔!哑巴爷爷!天色暗淡……西沟的大山……歌声(字幕):
静静的你啊,默默地行,你一生未能说出一句话,你一生足迹遍山涯,你一生牧羊野草伴,你一生汗水山岭洒……哀乐声中交织着“在那遥远的地方”歌声和群羊咩叫声……全体党支委和村干部抬着灵柩默默朝前走去,申纪兰肩上套着绳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为哑巴拉灵,灵柩后面跟随着送葬的村民……
(第六集)
(五十七)
某乡镇企业会客厅。
西装革履的吕老板和年轻的女秘书正同申纪兰三人座谈。周占军和牛春旺特意穿西服上衣。申纪兰仍是那身朴素打扮。吕老板坐在沙发上,高翘二郎腿,一双手还不住地在膝盖上轻轻弹着,犹如一位高级首长在面对群众。
吕老板纪兰,我们这里还可以吧?申纪兰名不虚传,很富裕。吕老板你现在还扛不扛镢头?申纪兰(一笑)咋不扛,还种着责任田呢?
女秘书偷偷抿嘴一笑,申纪兰三人看在眼里。申纪兰咱是个农民,不种地吃啥?吕老板(微笑地)买,用钱买呀!申纪兰咱农民都去买粮,国家咋办?周占军(忙缓和地解释)老申是全国劳模,她能不种地?吕老板谁规定劳模就一定种地?我吕老板就不种地,不下地干活,可同你一样是全国劳模。我这个秘书,也属于农民了,你问问她,她会不会种地,下过地没有?只要有钱,啥买不到?粮食国外有的是,你要多少?牛春旺(解嘲地)哎呀,咱可跑不到国外。周占军不说这些了。老吕,说说咱合作项目的事吧。吕老板(轻轻地一笑)你不要急,我和纪兰是老熟人,今天有点时间,随便聊聊。
老周,你们西沟有没有工资?周占军(一愣,壮了壮胆)工资?有啊!吕老板多少?周占军(看了看申纪兰)一年大概一两千吧。
牛春旺也忍不住看一眼申纪兰,两人对视一笑。吕老板(微笑着把脚一翘)只够我买一双皮鞋。申纪兰(玩笑地)老吕,你那双鞋是金子做的?吕老板(看着女秘书一笑)告诉他们多少。
女秘书陪着微微一笑,抬手扶了扶眼镜。
女秘书我告诉你们,一千八,不敢想吧。申纪兰三人互相看看,真有些不敢相信。吕老板显出些得意,慢慢取出一支烟来,女秘书忙打火点着。
吕老板纪兰,看你们的观念,旧了没有?前几天还来过个记者,一见我就说,老吕呀,你咋连国产的汽车都不坐,竟敢坐个“奔驰”,这可超过部长级了!我就问,农民是多少级呀,谁规定农民不能坐“奔驰”,不能超过部长级了?你们敢不敢坐?
申纪兰不由笑了。吕老板纪兰,观念要变,胆子要放得再大一点。申纪兰我们就是跟不上形势,学习来了。吕老板关键要吃透中央精神,报纸上天天在讲,要开放,要搞活,胆子再大一点,有的人就是理解不了。说透了,不就是让你放开胆子搞嘛!放开胆子搞啥?抓钱!只要你能抓上钱,什么手段都行,要比资本家手段还高,还会抓钱,这才是放开了,才能搞活嘛。这就是当前形势,社会潮流,你不适应非掉队不可。纪兰,这也是个机会,一定要抓住不放。
申纪兰三个像听天书似的愣愣地相互望着。
吕老板(兴奋地站了起来)和你们具体说吧,我穿上这身衣服,坐上我的“奔驰”,就能把老外招来,他们就要找我投资。为啥?他看我吕老板有钱,能干,他不害怕。结果怎样?我抓了他的大钱,别说办厂,啥不能干?不就搞活了吗?你没钱能行?
周占军(提醒他)老吕,我们也想搞活,(玩笑地)这不是找你投资来了,也想抓抓你口袋里的钱了。
吕老板(长长地吐了口烟雾)说透了,人都是为钱。
申纪兰(感到有些屈辱)不一定吧?
吕老板(一笑)不为钱你们肯来?纪兰,就说我这个秘书,大学毕业,能力咋样?人才也还行吧?女秘书不由皱皱眉头,斜视吕老板一眼。
吕老板她是放弃了工作,离开大城市,主动到我这农村来的。图啥?许多干部经商,文化人“下海”,图啥?一个字:钱!我这个老板要是没有了钱,谁还肯来,谁还会伺候我这个农民?我要不发工资奖金,我能指挥动一个人吗?
申纪兰(一笑)也许是吧。
吕老板(颇为感慨地)唉,我经得多了,纪兰,这就是人!
申纪兰(同情地言语缓和地)老吕,钱也不是万能的,你得讲点儿精神,咱是个党员,总得讲点儿为人民服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