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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调县委工作(3)

他,1980年才由一个吃农业粮的副业工转为吃”皇粮“的正式工。

然而,就是他,以那间寒碜的令人掉泪的宿舍作实验室,研制成功了引起世界同行业注目的成果。

城乡建设部一位负责人说:”北京现在只有“两瓶”没有遭到污染的好水:密云水库,官厅水库。其他水皆被污染。“这污染来自日益发展的现代工业。但工业必须发展。

某种意义上说,没有现代化的工业,便没有现代化的强国。而现代化工业的迅猛发展,又使自然环境受到巨大威胁。

这是一大世界难题。

令人瞩目的造纸工业。有组数字令人惊心动魄:每造一吨纸,需800—1000吨水。中国约日产140余万吨纸,每天要用11.2亿吨水,而1吨污水要15吨清水净化。11.2吨×15=168亿吨,惊人的、可怕的数字,触目惊心!

是的,一个造纸厂,每日足以污染一条江河。有多少条江河禁得住它污染、糟踏?

全世界的科学家们都在为此头疼。近百年来,造纸废水的处理一直成为世界性的一大难题,各国竞相研究,耗资巨大。但直至目前只有一种传统的”回收“处理法,也叫燃烧法,即烧掉造纸黑液中的有机物,再把无机物蒸化成碱。这项传统的工艺投资巨大,且只适用于木浆,不适合像我国以草类造纸为主、中小型纸厂星罗 棋布的国家。

一位普普通通的青年工人试验成功一种利用化学处理造纸黑液的方法,即将造纸黑液中的有机物做成树脂,将无机物蒸化成碱的工艺,解决了污染问题,并且综合利用价值很高。

这在处理造纸黑液的科研项目上是一重大历史性突破!

”研究试制的造纸黑液树脂是成功的,技术路线是合理的, 产品及制件符合要求,该项科研成果为造纸黑液综合利用变废为宝,减轻污染,提供了一个新途径,不仅综合利用造纸黑液,同时 对我国塑料工业的发展有着一定的意义。“这是在河北省科委、环办联合举行的鉴定会议上,来自中国科学院、轻工部环保所、南开大学、天津轻工业学院、河北大学、广州造纸厂等单位的专家、教授对该项目做出的评价。这是高度的 评价,也是实事求是的结论。

这位普普通通的青年工人就是新河县造纸厂的刘东升。

清丽的夏夜。严肃的天空没有一点儿云雾,星星一个接着一个鲜明地亮着。星星是这样的纯洁,这样新鲜,这样明净,它们好像是昨天才做出来点缀这冀中平原的天空的。它们尽着自己的力 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块了——不像阳光那么刺眼,也不像月光那么清澈,却是明亮的。灿烂的星光,掺上夏夜的露水,变 得湿湿润润、柔柔和和,随后轻轻地挂在树梢上,搭在楼顶上,铺在街道上,薄薄的一层。接触到这光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雅致,那

么幽深,那么平静,那么安详……

东升在造纸厂大门口那条街道上行走着,远远望去,如同一 纸剪影。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难忘的夏夜啊!他从造纸黑液中提取树脂的试验终于成功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汗水,多少心血埃 他揉一揉湿润的眼睛,凝视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此刻,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的清流在他心田淌过,他眼前朦朦胧胧地延伸出一条弯弯 曲曲的小路,那条他自己走过的艰难的路……他,曾和心地善良的母亲一起收摘棉花,曾和勤劳朴实的父亲一起耕地播种。他的家乡并不富饶,他在那块并不肥沃的土地上长大。贫瘠的土地,艰难的生活,人们老是怕饿肚子。于是,他想 过上一种新的生活。他不愿像母亲一样老是去摇纺车,不愿像父亲那样永远在田畴里苦苦地劳作,巨大的付出,微薄的收入。在他那 小小的心田里,有过多少梦幻般的憧憬呢?还是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写了一篇题为《我的家乡》的作文,在那歪歪扭扭的字里行 间,凝聚着一个乡村孩子对家乡纯真质朴的热爱和对新生活的期盼。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家乡富饶起来,多么渴望过上一种美好的生 活啊。

于是,他拼命学好功课。

生活所迫,每每放学后,他都要提个破竹篮子,去捡一棵谷穗,一根树枝,一把猪草,捡他的梦幻,捡他的理想,捡他那清贫、艰苦的日子……他那颗小小的心灵,已过早地懂得了人世间的 酸甜苦辣……到了中学,他更有着乡村淡蓝色炊烟里袅袅的思绪,有着乡村桃花盛开的梦寐,也有着乡村小河流淌的欢乐与忧伤……他喜欢母亲无比善良的心怀,他喜欢妹妹美丽清澈的眼睛,他喜欢春天里的和风,他喜欢秋天成熟的金色,他喜欢夜雨摇曳着杨柳树下迷人的旋律,他喜欢水花的蹦跳中小草和花瓣的梦境……他想,他将来 一定要考上一所名牌大学,他想,他将来一定要当一个作家……一个纯真少年的七色梦啊。

兄妹七个,父母顶宠爱他,这也许是因为他打小就展露出来的聪慧。日子过得窄巴,父母便把布票、食油卖掉,努筋拔力地供他上学。每次,铅笔头不用到半寸长是舍不得扔掉的,作业本用完 了正面再用反面,粗布书包左一个补丁右一个补丁……他没有辜负父母的希望,每次考试,在班里都是名列前茅。

然而,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把他的一切理想全给粉碎了。

是的,在那荒唐的年月,一切全都失去了。那绿色的少年时代,那金色的青春年华,那梦幻,那理想,那追求,全都随风远去了。

一个强壮的男子汉,苦苦地干一天活,只挣一毛钱的工分,东升高中毕业后来到生产队,扛起了锄头。从此,这个中学里的高材生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和村里的后生们一样,去挖河当民 工,拉起装得像小山头似的车子,一步一步地爬坡。他能扛起二百来斤重的粮食,一顿饭能吃下二斤干粮。他赶着老黄牛犁地,他顶 着炎炎烈日锄草,他养几只家兔去换来油盐酱醋……在那段令人沮丧的漫长的日子里,幸运之神常常对无所事事或对在人生的角逐中后退一步的人施以宽厚。为此,他忧虑万分,烦恼至极,却也无能为力。社会崇尚惰性,人哟,岂能不安分乐 贫?

那段令人痛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冬天,刘东升被高中时期的老师举荐到新河县造纸厂当副业工。

谁也不会料到,这个土头土脑的乡巴佬,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是的,一颗没被人们发现的新星,经历了弯弯曲曲的历程,终于运行到了它应该运行的轨道上,放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东升进厂后,造纸厂草浆造纸车间刚投产不久便停产了。原来,这个年产一千吨瓦楞草浆纸的小型造纸厂,因为没有专用治理废水设备,每天千余吨造纸废水排出厂外。褐黄色的造纸废水,沿 沟注入跃进渠,流进西沙河,流程一百多里,沿途水质被破坏,农田碱化,农作物生长和人民健康受到威胁。

那些日子,造纸厂的职工干部们个个心急如焚,大家是多么 希望尽快踢开造纸黑液这个”拦路虎“啊。

就在这个时候,厂里传开了一个”特大新闻“:刚刚进厂的那个”乡巴佬“,向厂领导主动请战,提出实验治理造纸黑液的建议。

”喂,听说了吗,那个刚来的‘土包子’要搞什么科学试验,吹大话能治理废水,瞧他那熊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要能搞成,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1

“哼,吹牛也不拣个地方,那小子怎么不说能把地球搬到月 亮上去?”

……

人们的种种议论、讥讽、嘲笑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东升是个刚进厂的副业工,他们很难把东升跟那些搞科学研究的专家、教授、工程师们联系起来。然而,东升主动请战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这个善于动脑子的年轻人,有着勇攀高峰的坚强信念、强烈的责任感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有一颗追求不止的赤子之心。有谁知道,东升蹲在厕所里时,还抱着书本不放;有谁知道,他曾彻夜不眠地攻读,《高等有机化学》《木材纤维素化学》《合成塑料工艺学》等四十多本中外技术书籍,全被东升吞没了。

厂领导和一些了解东升的朋友们,支持和鼓励东升放开手脚干。

然而,毕竟研究造纸黑液利用,国内还没有更有效的方法,国外也没有报道,这是一个带有重大突破性的科学实验。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推翻一个方案又出一个方案,出 一个方案又被推翻,一次又一次……妻子打乡下来县城看他了,她一走进他的宿舍,便一下子愣住了:他胡子好长,颧骨高高地突出来,两眼深深地陷下去,眼球布满血丝,几个月便显得老了许多。温柔的妻子定定地瞅着丈夫, 忽然别过脸去,泪水“啪啪”地掉在衣襟上……勤劳善良的妻子理解自己的丈夫。她把东升塞到床底下的一大堆脏衣服一件一件洗净,晾干后整整齐齐地叠好,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她给丈夫买来营养品;她嘱咐丈夫不要惦家,一切由她自 己撑着……她尽女人的一切给予丈夫生活上的体贴、事业上的支持……一天,东升从一份国外资料上发现,造纸黑液中含有木素,同化工原料苯酚缩合可以制成热塑性树脂。但是,外国资料指的是木浆造纸,草浆造纸是否行,没有资料可查。根据这一线索,东升 找来化工原料,决心探索从草浆造纸黑液中提取木素制树脂的方法。

实验开始了。

没有实验室,东升便在自己的宿舍里盘上个大炉子,桌子上放几只烧杯和小瓶,这便是他做实验的全部家当。夜深人静,一盏60度的灯泡底下,晃动着东升那粗壮的身影。时而,他“哗啦哗啦”地翻动资料,时而,他在屋子里焦急地踱起步来,时而,他又 点上一支烟沉思,手指头被烧疼了,他才发现烟屁股该扔掉了。困倦得实在顶不住了,他就用冷水冰一冰脸,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起 来,他便吃两个凉馒头……转眼三个月过去了,他进行了数百次的实验,一次次全部失败了……又是一个通宵的实验,又是失败。东升蓦地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烧杯和小瓶们胆战心惊地跳了三跳。

“不干啦!不他娘的干啦!”东升垂头丧气地抓起自己的头发。

他拖着两条疲惫的腿,走出宿舍。这时,清晨已经伸出两手,迅速地拉开了蓝色的天幕,苍白的月亮悄悄地退了回去,树影、街道、建筑物已经摆脱了模糊的背影,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造纸厂旁边的田地,一片葱绿,远处西沙河,仍然半含着余睡未足 的惺忪倦态,涌出一片白色的晨霭,不住地向四下里荡开。

东升顺着一条田间小径走着,庄稼上的露水把裤管全打湿了。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父亲佝偻着脊背在田里苦苦劳作的身影,浮现出母亲把布票卖了供自己上学的情景,浮现出妻子风尘仆仆地 来县城看他,顾不上擦把汗就“吭哧吭哧”给自己洗起衣服……还有厂里知心朋友的支持,领导的信任,难道试验就这样以失败而告 终吗?难道在困难面前退缩吗?父母的寄托呢?妻子的期盼呢?工友们的希望呢?领导的嘱托呢?自己的理想、追求和事业呢?难道

就这样在一张白纸上有气无力地画上一个句号吗?

不!跌个跟头就再不想站起来的算不上一个有志气的男子 汉!东升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胜利,永远属于那些坚韧不拔、不畏劳苦、勇于开创的人们。数百次、数千次、数万次失败相加,便等于成功,这是一个奇特的但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的公式。实际上,在科学实验的领域 里,每一次失败,往往都或多或少地在向成功靠拢,这要看你是否有毅力、有恒心。东升在经历了数百次失败之后,在助手马寿平、 焦东玉两个青年工人的密切配合下,终于第一次成功地制出了木素树脂。

东升没有陶醉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之中。他冷静地分析了原来的工艺方法,发现从草浆黑液中提取木素要耗费大量的硫酸。这样,造纸废液由原来的碱性变成了酸性,处理过的废液还会出现二 次污染。同时,他还发现,草浆黑液中多醣成分多于木素,黑液中大量的醣类有机物被白白扔掉了。东升紧缩眉头:用这种方法处理 草浆黑液还不是理想的方法啊。

东升在查阅大量中外资料时,发现有些基因是可以参入树脂反应的。这一发现即刻使他亢奋起来,马上投入了紧张的实验。

然而,这是更加艰难的实验。正值酷暑盛夏,天热得发了狂,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小小的宿舍像个蒸笼,使人喘不出气。没有电扇,更谈不上空调。东升光着膀子,汗像水一样 顺着脊背流,手往脸上一抹,能攥住一把汗水。

这样一项重大的科学实验,就是在这样简陋、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着,这条件简陋得令人掉泪。然而,东升并不在乎这些,他满脑子里装的尽是他的实验,简直有些着迷了。去厕所,却跑到仓库,大白天走路,他竟睁着俩眼往电线杆上撞。

然而,实验并没有取得更大进展。一年过去了,他虽然用木 素和多醣加化工原料制成了树脂,但是树脂产率低,实用价值不大。

就在造纸黑液树脂实验到最艰难的时候,全国科技大会召开了,如同强劲的东风鼓满了东升那追求事业的风帆。那些日子,他的情绪格外亢奋。他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一定能够站在科技领奖 台上。这倒不是为了向人们炫耀,更不是为了那笔奖金,而是要证实自己对社会的价值。

东升坚信,只要能制成树脂,产率也一定会提高,但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症结。产率低的原因在哪里呢?东升为此绞尽了脑汁。他一次又一次地改变原料配比,不行;一次又一次地调剂催 化剂,还是不行。上百次实验做过了,原因仍没找到。过度的劳累,使这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快要垮了,心脏出了毛玻一天夜 里,东升在院里走着,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急忙就势抱住了一棵小树,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东升心里一阵恼火,这倒霉的身体真不争 气哟!在这实验的关键时刻,难道能趴下吗?不,不行啊,时间太紧迫了。他硬是挺着,继续进行实验。

一个偶然的事件和机会,往往能引起创造者平素无法捕捉的灵感,从而创造出惊人的奇迹。

被列为世界五大文学巨匠之一的列夫·托尔斯泰,通过当时报纸上的一则新闻,灵感突发,写出了永存于世的长篇巨著《复活》;当年牛顿坐在树下歇凉,一个苹果偶然从树上落下,砸在头 上,使牛顿一下子发现了地球的引力,进而便有了“牛顿定律”。这天傍晚,东升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他的实验。他望着碗里的

面粥,忽然从熬粥想到黑液浓度。黑液浓度是否同产率有关?这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闪,就被他及时抓住,他将饭碗一推,嘴一抹,连 夜实验起来。顺着这个思路,实验一次接一次,效果也越来越明显,黑液树脂的产率达到以苯酚计的200%。

实验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吗?真的成功了!这不是梦吧?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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