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沃扬扬眉毛，却还是给了，还帮前女友点燃：“没想到你也学会抽烟了。”
米几何：“我进大学学生会时学会了喝酒，到外企学会了在安全楼梯里当烟囱。有什么办法你就说吧，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米小何不是仰慕侯老师吗，也就是你，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米几何差点把肺咳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我们小学老师就这么干过，让一对小情侣分别和班上最帅的男生和最漂亮的女生坐在一起，很快那对恋人就分崩离析了。”
这回轮到米几何挠头了：“曹沃！我怎么可能和自己……谈恋爱！还是师生恋！Ridiculous！”
“谁说让你跟自己谈恋爱啦，那不真成自恋了？你只要和米小何成为课堂之外的好朋友，用你的人格魅力感召她不要成天给老师和学校捣乱，跟她聊聊娱乐明星啊减肥秘方啊宇宙啊人生啊理想啊之类的，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疏远曹小沃，不就行了吗？完全是有节操、无压力、很科学的课外人性化辅导。”
“哪里有节操啊？！”
米几何的嘴角活动得太厉害，一截烟灰直接掉在了地上：“要课外辅导你自己去辅导吧，猥琐大叔。”
“这不是没别人可以帮这个忙了吗！谁叫你是她的男神呢！你看我像男神吗！和侯老师一比我简直是男神经病啊！”
米几何吐了口烟，没说话。
“姓米的，一句话，干不干？”
“不——干。”
“那我就去告诉你爸爸。”
杀手锏闪亮登场。
“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米几何，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何况我昨天才知道自己被你骗了很多年，你让我背着炸药包来炸学校，我都敢豁出去。和你爸爸聊个天、喝个茶、说个小真相，那简直是举手之劳。”
“别把那个人牵扯进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搞定。”
“所以，算我要挟你也好，算我求你也好，请你牺牲一下业余时间……米小何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对她进行课外辅导，带上人间正道，远离曹小沃，拜托了！”
曹沃说到这里，忽然扔掉烟头，面朝米几何单腿跪下。米几何被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分手之后，曹沃还从没求过她。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啊？
“哼，你要跪求也要两条腿都跪下来啊……这算什么？男老师向男老师求婚？”
“这不是另一条腿受了伤嘛。”
两条腿都跪，那我也太没面子了，做梦吧你。
“行了，你起来吧，我慎重考虑考虑，行了吧？”
不动如山。
“你赢了，曹沃，我干，我干！可我怎么追啊？”
“你那个时候是个文艺少女，一个月看的文艺言情小说比……嗯？那黑烟是什么？”
“是学校的清洁工在烧垃圾吧。”
米几何糊弄过去，没好意思告诉他，那应该是清洁工在年级组长的监督下，在垃圾站焚烧各班没收上来的闲杂书籍等，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侯老师”今早的辉煌战果激励了人心——这让她瞬间有种强烈的负罪感。
但这黑烟却让天台上的曹沃灵光一闪，事后米几何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焚烧言情小说的黑烟和他想出来的馊主意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
“啊！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不是一直念叨着说要去看一下写《幻城》的郭敬明，想要他的签名吗，你明天可以带米小何去啊！”
对方的思路瞬间凌乱了：“What？！”
曹沃的神情却无比认真，就像个数学家在演算一道世界级几何难题一样，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迹象：“你高中时，自封为本校郭敬明读者后援会总会长，为了一本签名书差点和隔壁班那个体重一百七十斤的女生打起来。郭敬明现在应该在邻区的大学念书啊，你明天请个病假，约上米小何，我记得他是影视工程班02级，宿舍应该很好找。有什么问题吗？你那个时候可是爱他爱到要死啊，还跟我开玩笑说要是我能写出他那样的文章，就马上嫁给我。”
往事不堪回首，他却偏要提那壶不开的水……米几何此刻的心里，一半是狂风暴雪在呼啸，一半是火山岩浆在喷射。
她不得不承认，曹沃说的是事实。想要让米小何疏远曹小沃，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她不由自主地转向垃圾站方向，看了一眼象征着不顾一切去爱的黑烟。
年级组长大人，你介意把我也放到火里去烧一下吗？
4．
“所以，牛顿被苹果砸过的故事无法被证实，华盛顿小时候也没砍过什么樱桃树，爱迪生用镜子照亮他母亲的阑尾炎手术是扯淡，牛顿说的巨人肩膀其实是在讽刺对手——那个对手个子很矮，伽利略在比萨斜塔的铅球实验是他死后他的秘书写的……”
活生生的历史，比课本有意思多了吧？
台下学生鸦雀无声，坐在教室最后面，两名来实习听课的大三师范生目瞪口呆，总之，没有等到曹沃期盼中的掌声。吹牛吹了一节课，却换来当袁腾飞不成的落败感。
我难得忘记带一次课堂讲义，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吗……
总算有一个男生小声地提问：“什么叫宫斗剧？”曹沃看看他，懒得解释：“你以后会知道的，没其他问题了？下课，值日生擦黑板，班长帮我去小卖部买杯奶茶送到我办公室。”
大家这才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状态。
其实“苏老师”脚伤痊愈后来学校上课，一身崭新的衣着打扮就已经让广大师生（没错，包括老师们）大吃一惊，纷纷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苏易这是怎么了？不再穿那些道具店里才会有的老土衣服了？有了第二春？还是得了绝症打算好好地过剩下的日子？紧接着，就是他居然上课忘记带讲义，然后就胡扯了一通历史八卦，吹牛皮，侃大山，毁童年，灭三观。
走出初一某班的教室，他发了条短信给米几何，问进展如何，此刻两人应该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对方没有立刻回他。
但愿进展顺利。他想，全靠四爷了。
虽然初中时，他无数次调侃过米几何在阅读方面的品位，偏偏米几何这样的文学少女又喜欢和人分享自己最近看的书。曹沃一开始还有自己的立场，比如“姑娘你是没看过《圣传》吧”、“这真不是女孩子写的吗”之类，直到米几何初三那年看《梦里花落知多少》，一看就哭，哭完再看，看了又哭，最后哭得鼻血都流出来了——该书作者在曹沃心中顿时和世界重量级拳王一样。
进了高中，曹沃学聪明了，每次和米几何正面讨论“韩寒厉害，还是郭敬明厉害”这个问题时，都目标明确：想要做回自己，他就选韩寒；想要女朋友，他就选郭敬明。
自己当然是想要女朋友啦！
米小何现在就吃这一套。
邻区的大学，占地面积很广阔，最具特色的是正中央一个湖，湖畔养着天鹅、鸳鸯、野鸭、孔雀、鸽子，湖里有热水瓶一样巨大的锦鲤，旁边的草坪上有缠绵相拥的情侣……一个活脱脱的鸟语花香的世界。
初中少女此刻就坐在湖畔的一块草坪上，弯曲的双膝合拢着，静静地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感受着微风的轻抚……站在她身后的米几何描述到这里，忽然就卡壳了。当年看了那么多文笔优美或做作的小说，那些让人心碎的句子，那些能触动心灵的辞藻，如今都像汽车尾气那样给放走了。可见用残酷的现实生活来磨灭那些文艺的记忆，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昨晚她主动打电话约米小何出来时，女孩最先说出口的那几个字，连音调都走样了，极不自然，便赶紧清了清喉咙，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有一件礼物要给你，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侯老师”着重强调了一下“重要的话”这四个字。
电话线两端都是看多了文艺小说的老江湖，心照不宣。
米小何那头安静了很久，久到足以让人怀疑小女生是不是晕了过去或者电话已经断线。要不是米几何分外了解自己，可能早就会问“你在听吗”或者挂断重拨了。
“我考虑一下。”女孩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其实就是在回答“OK”。
今天下午一点，请病假的米几何站在了米家的楼下。
米副校长出差还没回来，“侯老师”可以肆无忌惮地出现。米小何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出门之前她给自己化了一个明媚的妆容，想让“侯老师”的精神为之一振，于是把自己藏在家里的所有化妆品都用上了，粉底、唇彩、眼线、眼影、腮红……有些是偷偷买的，有些是丁里美给的。但就像解放战争里的国民党壮丁那样，空有好装备，真打起仗来是一塌糊涂，米小何的技术只能把这些玩意儿都给糟蹋在脸上，得出一张足以吓死鬼的脸，让“侯老师”受惊吓。
她只好全部洗掉，素面朝天闯江湖。
好在她的衣橱里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藏品，可平时看起来还算满意的衣服，此刻都变得那么土，说不出的土，很土，超土，闰土。最后只能拿出她那条典藏版白色连衣裙——当年米几何极爱这条裙子，甚至幼稚地下定决心，要是结婚那天婚纱弄脏了，这条连衣裙就是首席替补。
这样花了一番心思，她才勉强出门，面对“侯老师”，或者像矫情小说里那样称他为“汐”。当得知他说的礼物是去见自己很仰望的偶像作者时，米小何明显不淡定了：“你怎么不早说……天哪！我……我要不要再回去补个妆？”
米几何赶紧摆手：“没必要，你今天已经很漂亮了。”
小村姑你饶了我吧，你那化妆技术我还不知道吗？
“我兴奋死了……”米小何在出租车里捂着胸口道。
米几何瞥了一眼女孩还没完全发育的胸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好享受你的小时代吧，姑娘！
一个小时后。
米小何呆坐在河边，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当中，手上攥着那个人的亲笔签名。
米几何看着女孩的背影，心想我能理解你此刻激动的心情，不过下回你看《梦里花落知多少》时不要哭到流那么多鼻血好吗，否则大姨妈都不够用了。
其实刚才一切都很顺利。她和米小何在宿舍楼下等，没怎么费力就等到他下课归来。当时米小何还很怀疑，侯老师却一眼就像认准了似的，拽着她便上去打招呼。对方见了两人也不吃惊，也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跑来学校找他了。
只是当米小何说“你出了新书我一定会去买”的时候，一旁的米几何的表情则是莫名的尴尬。
但无论如何，她得到了他的签名，这足够让班上，不，年级，不，全校很多女生都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并为抢这张轻薄的纸片而打得头破血流，就像《指环王》里那群糙爷们儿为了一枚戒指打得不可开交一样。
她，终于得到了她们所没有的珍宝。
这一切，都归功于身后的这个男子。
得到珍贵签名的兴奋感，很快就被河岸的微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双方都不知道谁先开口的沉寂。一对野鸭在河面慢慢游过，不解地看着岸上的少女和男老师。
死鸭子看什么看……老娘很紧张啊！
米几何的裤子口袋忽然振了一下，不用拿出来看她都能猜到是曹沃在催问进度。她缓缓走到米小何的边上，坐下，肩并肩，看着河面。那对野鸭已经游走，倒是有一条锦鲤在水面换气，露出半截背。
我一定要说从漫画里扒来的那么傻气的台词吗？五、四、三、二、一！
“那个，今天的风，有些喧嚣呢……”“侯老师”浅吟道。
傻×到爆了啊，曹沃！
可能是这句开场白实在太傻了，文学少女米小何迟迟没有回应，只微微侧着脸，一副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样子。
“昨天中午的电话里，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言不由衷的。”
“侯老师”进一步试探道：“我出现在你的房间，不是因为米副校长的指示……是我实在是担心你会和那个浑小子发生什么，所以故意叫上苏老师一起去窥探的。”
米小何转过头来，正眼看着他，眼睛为之一亮。
文艺少女，就是这德行。米几何把她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默念一句“主啊！宽恕我吧”，便开始吟诵那首英文诗——
If the golden sun.
Should cease to shine it s light.
Just one smile from you.
Would make my whole world bright.
如果金色的阳光，停止了它耀眼的光芒。
你的一个微笑，将照亮我的整个世界。
米几何自己都忘了，当初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么一句英文诗歌来的。十几岁的小女生喜欢的词句，让二十几岁的职场女流氓读完后，唯一的效果就是像她一样莫名地打冷战。
“老师你……”
“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老师没让她说完，递过去一个盒子，这是米几何和曹沃专门去买的：“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真正的朋友间的秘密。”
话说完，米几何分明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一声脆响——
咔嚓！
这大概是侯汐老师二十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节操，现在不堪重负碎得用透明胶布都黏不起来，被风一吹就散了。
曹沃我恨你。等完成任务回到原来的时空，我要亲手给你做无管取胆，不打麻药！
米小何看到了盒子里的内容，刚要说什么，湖面上的风忽然变大了，吹得岸边草儿弯腰，吹得人心里无节操。米几何心里苦笑着想：上帝啊，您非得要我把偶像剧台词说出来才肯大风起兮云飞扬吗？配乐响起来吧，眼泪快流下来吧，我是真的要哭了……
“老师，你没有骗我？这个真的送给我了？”
米几何想象着自己给自己身上泼汽油的场景，然后划燃一根火柴。
“我不会骗你的。”
女孩的眼眶里开始有晶莹的小东西若隐若现。
啊，这也能哭……姓曹的，我真的打算玩火自焚了，你个浑蛋一起来吧？
与此同时，在学校某间安静的男厕所里，一边撒尿一边咬着奶茶吸管的“苏易老师”对曹小沃道：“你今晚来我家，我有一样非常有意思的东西要给你看，不许迟到。”
曹小沃不明就里：“啊？是什么？”
“苏老师”故装神秘，诡异一笑，道：“和你的小女神有点关系，事关你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