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声无息的,雪埋没了宫中永巷早前的花团锦簇。
未央宫中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打扫的丫鬟。偶尔的闲暇,皇上还是会来,独自一人住在宫中。次日清晨,他会走到华碧池边,远远的望着湖心的
天上明月招人,岳麓宫中已经熄了灯烛。清儿望着水中映月,忽然觉得后宫之情不是镜花水月而已,虚幻的不可碰触。若是激起波纹,那便是破灭。她望了望那红尘永巷,此时正传出琴声,曲子正是那日独舞所弹。
烟婕妤静静的扶着琴,她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入宫之时她倒是没有觉得什么,而如今,她却感到他的悲伤,牵动着自己的心也跟着痛。
龙阳静静的坐着,靠着背后的软垫。他闭着眼睛,睫毛偶尔抖动几下。嘴角,偶尔会因为琴声渐渐露出微浅的弧。然而只是一瞬,他变又沉寂回原有的悲伤。
琴声止,她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可是在想姐姐?”
龙阳不语,眼睛也不睁起。烟婕妤愣愣的看着他,这个她从来未敢直视的男人。原来,他长得这样好看。英武的气息,书生的倦怠,那一道长长的剑眉。她那颗心,突然急促的跳了起来。
“换一首曲子吧!”龙阳声音低沉,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烟婕妤道:“为何不把姐姐从新接回未央宫呢?”
龙阳“唰”的一声坐起,瞪大的眼睛盯着她。那种杀气,使她全身瘫软。然而他望着他,缓缓的说:“若是她愿意回来,朕又何必如此烦心?”
洛如尘微微启齿,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龙阳望着她,摆了摆手道:“不必说了,弹首长相思吧!”他再次慵懒的靠着柱子,随意的坐着忽然让人觉得他并不是帝王,此时他只是一个思念自己妻子的平凡男人。
夜依然平寂,缓缓的琴声悠悠扬扬……
岳麓宫中,来了几位穿着斗篷的人。此时,清儿身边跟随的南宫夫人早已准备好了行装。她知道,清儿与自己此去定会再回来。
“娘娘,穿上斗篷吧!”南宫夫人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斗篷,正是龙阳送与清儿的。
清儿望了望,“放在宫中吧!拿件平常的穿即可。”
林鸿伸出手接过那斗篷披到清儿身上,“如今已经身怀子嗣,不能这样任性的。”
“可是,这样会不会出去很是不方便?”
龙谦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望了一眼雪白的银丝斗篷:“皇兄是极其疼爱你的吧!”
清儿不语,她此时不是不爱龙阳,而是……
“穿着吧!你知道迟早是要再回来的!如今,只是出宫,出去后的一切事物便交与王奎吧!林鸿已经教给他对策了,不会让任何人流血的。”他言语极轻,但却对林鸿及其信任。
清儿穿上斗篷,用手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入冷宫,只不过想让孩子避过灾祸而已,如今冷宫似乎也渐渐不安全了。那个幕后一直偷袭的手,始终没有抓住。那双偷窥的眼睛,时时都在远处盯着她。她不安,极度的不安。
湖面刮起的风,湖水微微拍打着船边。一声声的撞击,如同他此刻的心。他终于,终于即将带着她离开这里了。
天下之大,虽然莫非王土,此时他却不怕。即使有千军万马追来,他毅然会保护她。直到,她产下那个江山之主的孩子。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车内不停传出呕吐声,听的骑马的林鸿不由一阵心痛。“停下休息吧!”
小队停了下来,马车上走下两位腹部微隆的妇人。她们衣装普通,发髻上只有一根晚挽发的钗。虽然如此,却仍然遮盖不住雍容华贵之气。
花铭铭腹部较大,看来已经过了不适的反应期。然而清儿脸色惨白,看来很是疲倦。南宫夫人拿出温热的奶给她们喝,“两位夫人,喝点东西吧!”
清儿接过杯子,转手递给花铭铭。“嫂嫂,请。”
花铭铭惊讶了一下,她乃是当今皇后,又是林鸿的青梅竹马。如今,她这声嫂嫂喊的如此不易。“妹妹何必客气,我身子自然比你的强壮些。”
清儿笑道:“嫂子不必客气,如今,当做是妹妹供奉的茶吧!”
花铭铭接过杯子,“妹妹,若是想吃些什么便说出来。”
清儿接过南宫夫人手中的杯子,“只是想吃些酸辣之物。”
花铭铭笑了笑,然后看着骑在马上的龙谦。“哥哥,你身上可带有什么吃食?”
龙谦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那种风流气息略略爬上了脸庞。他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笑着道:“妹妹怎知我怀中有吃食?”
花铭铭不以为意,“当初吃我家腌梅便偷偷在走时拿了一包,妹妹不是未瞧见,只是没有说出来。”
龙谦把那包带着温度的梅子交给南宫夫人,然后望着清儿毫无血色的脸道:“夫人,一会儿便可以到城镇,此次走的山路,难免会劳顿一些。等到了银幕山便可以安顿下来,等着霜儿与楚云飞前来接应。”
林鸿策马过来,“他们此刻应该也下山了吧!”他望了望一旁休息的跟随,然后缓缓的道。
随从都是以前宁王府的武士,虽然宁王已经因为造反死在狱中。然而他们却依然保护这龙谦,如今竟然全数跟来。共一十二人,在一旁休息。
“霜儿,还好么?”清儿似乎有些走神,心思想到了前些年的张府。
那是一个雨天,母亲依旧同姨娘在府中闹的天翻地覆。然后一个小丫头跑来求救,正是霜儿。
往事历历在目,她扶着自己的小腹,“如今,她应该也快做娘了吧!”
林鸿笑着道:“去年的此刻,她便做了娘。”
“霜儿可是那位跟着妹妹的丫鬟么?”花铭铭问,脑海中尽量思考着霜儿的样子。她们只见了数面,实在难以想起。“怀孕后似乎脑子变得不好使了……”
“霜儿,的确是我的贴身丫鬟。如今,应该是楚夫人。”
银幕山上,白雪飞舞,遍地梅花在此寒冬之季开的正旺盛。
梅林深处有一所院子,剑风带起地上白雪,纷飞如蝶煞是美丽。楚云飞剑剑如盛开的梅花,招招飘逸灵动。在他身后,一位身穿蓝色夹袄的少妇远远望着,嘴角带着甜蜜的笑。
“霜儿,再过几日晓儿便会同师傅回来了吧!”楚云飞收回长剑,走到霜儿身边问。
霜儿笑道:“此时该下山接小姐了,师傅后日回来。”
“娘娘不在深宫,为何要来此?”楚云飞问。
霜儿道:“宫中是阴险之地,小姐是要保住龙嗣才出宫的。至于回宫后,想必也是会被罚的。不知皇上会怎么认为。”
楚云飞冷冷的道:“娘娘当年就险些丧命,如今出来也是好的。一个帝王若是连后宫都无法管理,何来管理好天下之言?”
霜儿笑了笑,此时她已经毫无了当然懦弱的少女气息,剩下的只有那温柔的妇人神韵。“若是如此,夫君还入宫么?”
“那妇人可否放的下心?”楚云飞反问她。
霜儿道:“我自是放心不下小姐,如今晓儿有师傅照料,我便可放下心来。而小姐身边虽然有南宫夫人却无一人能保障她的安全,一入侯门定是身不由己。”
楚云飞望着她,似乎发现霜儿与以前大不相同。记得当时清儿在香洲中毒,她哭啼的时候是多么的娇弱,如今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若是霜儿跟随殿下进宫,我便也跟去。保护殿下也好,保护你也罢!”他把“保护你”三个字说的很重,似乎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霜儿“咯咯”笑了起来,“师傅同意么?”
楚云飞正色道:“师傅见到晓儿便不会理会我们的,晓儿才是他们真正的弟子。”
……
阳光洒下,车内也渐渐平静下来。
龙阳站在华碧池边,远远的望着岳麓宫。已经整整十天了,他未见到岳麓宫中有任何炊烟。难道出了什么差池,清儿是否生病了?
“皇上,可否要被船?”身后的崔公公试问。
“被船,前往岳麓宫。”
夏公公跪倒地上道:“皇上三思,岳麓宫已经被划为冷宫。如今皇上万金之躯是万万不可入内的。”
龙阳转过头看着他:“谁传旨说岳麓宫是冷宫了?朕杀了他。”
夏公公微微颤抖,“奴才该死。”
崔公公道:“皇上,可否要带些什么东西去?”
“让御医跟随。”龙阳语气冰冷,似乎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船缓缓划到岳麓宫外,红墙依旧,宫殿依旧,然而却静的让人窒息。
龙阳跳上岸,在宫中寻找,然而却早已人去楼空。“人呢?”他大声吼道,身后的跟随吓的忙跪地上。
“皇上息怒。”
他拉起崔公公,眼神凶狠。“人呢?朕的皇后呢?”
崔公公脸色发青,“皇后,皇后,奴才不知。”
龙阳一把推开他,“传内廷护卫,禁军统领。”他走到那窗边,见那里有绣到一半的小儿肚兜,红色的丝绸上绣着的正是一幅莲花冬雪图。一旁绣着一行小字,正是清儿的笔记:“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来人,传旨让国丈前来。”
他紧紧的抓着肚兜,那一行小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她在等着朕,为何又要离去。她是朕的,决不让她离开。即使寻便天下,他依然要把她找回来。
岳麓宫中龙颜盛怒,不时便传便后宫。
朝华宫中,纯芳仪咬了咬牙。“把她逼出宫还是无法让皇上忘记她,如今,只能杀了。”
身旁的嬷嬷道:“主子莫要如此心急,皇后私自出宫看来定是有外援。宁王素来与她走的近,何必不……”
纯芳仪听后,脸微微扭曲,“如今,她是不死也不行了。”
那嬷嬷道:“还有一事,当年先皇的锦妃离宫产下一子,如今不也正式被接受?只是封号便是王爷之子,先皇受命杀不得。”
“原来有这么回事?”纯芳仪望向她,“嬷嬷可否说出来让本宫听听?此事姨娘没有告诉本宫,可否有什么原因?”
“当时先皇下旨,若是有人提及便处死。”那嬷嬷趴到她耳边,“当时是这样的……”
艳阳西下,岳麓宫中已经开始点燃灯烛。
大殿的地上跪着数个身影,此事龙阳坐在椅子上,手不停的揉着额头。
“皇上,微臣实在不知。林鸿只是说陪同夫人回娘家养胎,确实没告诉臣去往何处。”张鲁言辞极为小心,皇后私自出宫可大可小,若是牵连上后宫私通便是死罪。清儿,为何如此糊涂。
“那你们说,朕的皇后去哪了?”龙阳随手推翻一旁小桌上的杯子,顿时“哗啦”一声瓷器碎片蹦的满地。“问你们全是不知,难道就没有失职之罪么?”他眉毛邹起,“全拉出去,关入天牢中。”
王奎扣了一首道:“皇上,微臣可以率领禁卫出宫追寻。希望皇上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同时请皇上三思,国丈此事定然是不知。他定是希望皇后在宫中无事,若是出宫定然危险处处。”
正说着,崔公公走了过来。他跪于地上,手中拖着一片锦帕。“皇上,这是在岳麓宫西殿找到的。”
龙阳接过锦帕,上面依然绣着:“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只是在一角有一行红色小字,红色刺眼,定是用鲜血所书。
他睁大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龙子安慰,枫叶逐红墙。”
“王奎听令,带所有禁军护卫出宫,定是要将清儿寻回。”他双眼布满血丝,深不知那个让他牵挂的人此时如何。天下之大,天涯路何其远?
南朝宫中十分不安,因为龙阳的盛怒会随时牵连任何人。无论是谁都有可能马上被关进天牢,例如烟婕妤,直接被龙阳禁了足。
天蒙蒙亮,龙阳换了朝服前去早朝。未央宫中一切平静,只是少了一人。那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一个熟睡的女人。
“这个,可是从东宫搬来的?”他问了一句。
身后的崔公公道:“娘娘说皇上睡惯了这张百子床,希望您来到未央宫能够睡个好觉。”崔公公是东宫的老人,跟随太子近二十年,虽然对于皇后出逃他正是盛怒,可是那份感情,那份在乎他是看在眼里的。
龙阳“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他方才说:“上朝吧!”
长长的龙撵从未央宫出发,直至大殿之上。群臣已经在那里守候多时,然后听得夏公公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山呼万岁的声音让龙阳更是无法平静,这天下是他的,她能去哪呢!
“启奏陛下,臣得知宁王龙谦擅自出宫,请陛下开恩赦免!”官居兵部侍郎兼职护国将军的王慈拿着玉简道。
龙阳皱了下眉,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昨日在宫中他便知道此次离开后宫的不止有清儿一人,龙谦,林鸿,花铭铭全不知所踪。原本他想隐瞒这件事,不知为何却让这些人知道了。
于是他缓缓道:“那就如你所说赦免吧!”
话音刚落,洛大人便道:“皇上,宁王旧部原本在京中定居,如今却不知所踪。这件事,是否与宁王龙谦有所牵连?”
龙阳瞪了他一眼,“此事你们不必多问,朕已经派内廷护卫与禁军前去追捕。带抓回来,黄庭院,兵部,吏部三司会审。”
雪无声无息的飘落着,银幕山脚下远远就能闻见淡淡的梅香。此时有两个身影在大雪之中,一人身穿黑色劲装,一人披着蓝色的孔雀绒斗篷。
山脚下的路上远远行来一辆马车,马儿的铜铃叮叮作响。跟随着节奏,打乱了这银幕山上的宁静。
马车旁边是十多个护卫,护卫前面两人骑着骏马,一匹是全身雪白的踏雪无痕,一匹是全身漆黑的墨流风。
大雪中的两人相视一望,互相给了个默契的笑容。
于是身穿蓝色孔雀绒斗篷的女子望着黑色劲装男子道:“夫君,小姐这次前来带有护卫,看来也是准备了很久了吧!”
楚云飞笑了笑:“车中应该也有林夫人吧!数日前林兄传书说会一同前来,如今咱们这银幕山上要热闹了呢!”
霜儿笑着,看着马车缓缓的走到眼前。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那种等待,仿佛路依然很远。
她快步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小姐……”喊着,眼睛中便浸出泪水。
清儿见她如此笑着说:“都是伪娘的人了,还总是这样容易哭啼,让孩子见了多不好!”
霜儿扶着她下了车,“晓儿被师傅带着出游,此时不在山上,过几日可能就回来了。”
南宫夫人下了车,然后扶出花铭铭。
林鸿同龙谦楚云飞一起走了过来,见霜儿眼旁的泪痕道:“霜儿如今还同在张府中一样未曾长大,这可是要难为云飞你了吧!”
楚云飞望了一眼霜儿,眼神中透着疼爱。“哪里,只是见了林鸿与殿下才会如此。”他依旧称呼清儿为殿下,仿佛今日的清儿在他心中依然如同昨日。
龙谦对着手哈了一口气:“这银幕山也是奇怪,冬雪不停,岂不是要冻死人呢!”
霜儿回国头笑着说:“若是回到山上便不会觉得寒冷,进入谷内更是温暖如春。四季开着桃花,虫鸣鸟叫。”
“哦?原来还有个谷?这好像无人知晓。”林鸿望向楚云飞,希望他给与解释。
楚云飞见到他如此的目光,会心的一笑:“春谷离山脚比较远,在山顶附近,若是想出山或者进山必须在山腰处的梅林居住上一宿,不然赶路到半夜便进不去谷了。”
霜儿见花铭铭扶着小腹微微一笑:“夫人此次定是要得一位公子的。”
花铭铭一听,笑着望向林鸿。不料林鸿却说:“若是个女儿也一并喜欢。”
清儿听见她如此说便到:“你能看出嫂嫂所怀是男是女么?”
霜儿道:“我跟随师父学医两年,此时已经算是得到他老人家的皮毛。夫人所怀的,是个男孩无疑。”
林鸿看了看天道:“若是一直站在此处说话,不知今晚住宿何处。”
楚云飞一听便道:“总是这样不合时宜的说出这番话,打乱夫人们的喜悦。”
“云飞你说的对,他总是扫兴。如此美景,大雪纷飞,在宫中可是见不到的。”
霜儿笑了笑:“此次也是前来养胎,还是尽快进山的好。”
雪依旧下着,一行人在隐藏好了马车之后便携带着随身之物向银幕山走去。山路崎岖,种着各种梅花。花香四溢,仿佛踏入了仙境。
清儿望着,心中不免想起了宫中的依梅园,那里的梅花是否也如同这里的一样,开的如此撩人心扉。
龙阳独自一人站在华碧池边,雪无声无息的下着,渐渐的落满了他的肩头。华碧池的水已经结成了冰,厚厚的一层。原本池中的锦鲤此时应该也因过于寒冷而躲藏在了池底。
曲桥连接着湖心亭,因为刚刚建成不久,所以尚未取名。龙阳走过曲桥,坐到亭中的石凳上。
身后的崔公公道:“皇上,如今这亭子还未曾题字。”
龙阳道:“那文房四宝吧!”
亭中展开了一条长卷,龙阳手里拿着狼毫玉笔,沉思了良久方题上三个打字。“胧月亭。”
他放下笔,又望了下那已经结冰的湖面。仿佛那满池的荷花又绽放在眼前,她依然在他的身边。那一支惊鸿般的舞蹈,似乎早已占满了他的思绪。
“皇上……”一声轻轻的呼唤把他拉回。
“清儿,”他回头一看,原来并非他想的那个人。于是他冷冷的说:“芳仪不在宫中待着来这做什么?”
雪如同千万只白色的蝶冉冉的从天际飞来,缓缓的落在了已经满是银白的银幕山上。整个世界,静的只有那淡淡的梅香。
银幕山,终年白雪纷飞,四季梅花绽放。梅林深处有一所院子,院子中有几间看似简单的茅草屋。
炊烟袅袅,院中站着一群人闻雪赏梅。
清儿身穿银丝天鹅绒斗篷,在这满是白雪的地方只有一个朦胧的银色影子。她静静的站在院中,思绪早已飞向了千里之外。
依梅园,如今是否也有这样的雪这样的梅?
“殿下,可是有心事?”楚云飞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只是这银幕山为何终年白雪呢!”她幽幽的问,掩盖着自己的心事。
楚云飞随手折下一只梅道:“传说银幕山上住着一对仙侠,后来因为世道沧桑而再也不愿出山。久而久之,一个化为白雪一个化为冬梅。”他转过头望着清儿,“殿下,如今出宫只为养胎,若是宫中有何事情也不要去想。”
清儿笑了笑:“那你呢?同霜儿成亲后是否也不再想其他的事?如今你已经是父亲了,定然是看的更加透彻了吧!”
楚云飞尴尬的笑了一下,“原本没想过那么早成亲,当时答应师傅的三件事,如今已经办到,我们也可以下山了。”
清儿疑惑的望着他,“你从来未曾提过那三个条件,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隐藏。如今,反倒你自己开始提起了。”
楚云飞看了一眼那袅袅的炊烟,“师傅有两个,一个是游侠欧阳易胜,另一个则是江湖神医扁秋楠。”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日霜儿答应扁秋楠师傅的一个条件就是向他学医,而我,当时答应了欧阳易胜师傅的三个条件甚是惭愧。”他尴尬的笑了起来,然后缓缓的道:“第一,娶妻;第二,生子;第三,孩子要由他教习武功。”
清儿听完便“咯咯”笑了起来,“欧阳师傅性格真是独特,如此三个条件也能想的出来。”
“虽然师傅的性格怪了点,但是那种秉性正直确实是世间少有。如今,把晓儿交付给他我们也很放心。”
清儿望着天,雪微微的停了下来。“若是一年四季下雪,那这雪不就把山给埋起来了么?”她好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问身旁的楚云飞。
然而楚云飞道:“若是听雪,那雪变化了,然后流到山体里。山里处处都是温泉,所以在春谷才会有那样的景色。”
春谷……如今,她应该也可以见识到了吧!
雪停了,梅花绽放的更加美丽。雪水的露珠在花瓣上挂着,犹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远远的望去,这梅林竟然是一望无际。
霜儿搀扶着清儿上山,南宫夫人则护着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的花铭铭。如今,她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只是清儿体弱多病。
“小姐这身子是要好好调理。”霜儿随口说了一句。
身边的南宫夫人接着道:“娘娘的身子在上次香洲中毒之后便从未调理好,如今又怀有身孕,楚夫人定要费心了。”
霜儿笑了笑,“过两日师傅便回来了,我的艺术不精,但又师傅在也不怕什么了。”
梅林深处忽然传出狂野的叫声,宁王旧部跟随立刻拔出自己的佩剑。不料楚云飞却示意他们不必紧张,然后道:“这是护谷的灵兽,是来接我们入谷的。”
前方出现一头浑身雪白的熊,这熊的身体十分巨大。它双目如同一对同龄,全身毛色雪白,没有一处杂色。身上套着一个长长的片平皮带,连着身后的雪橇车。
那车极为简单,却能坐十几人。
紧跟着又出现了一头,如同前一头一样浑身雪白,只是那块头略微小了些。它身后也拉着雪橇车,也能坐十人左右。
楚云飞笑着说:“我们坐车上去便可。”
白熊拉着车,跑在银幕山上。速度虽然不快,却是比较稳当。山路旁的梅林迅速的向后离去,此时只能闻见淡淡梅香,那梅花却是无法再瞧的清楚。
中午时分,白熊放慢了速度,然后缓缓的停在一处山涧旁。那入口细长,从下往上看,天空仿佛一条线一般。
入口虽然如此,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这处谷,分为四季。有春夏秋冬四个格局,春天桃花灿烂,如同美丽的粉色霜雪。夏季,湖水清凉荷花绽放。秋季,四处红色枫叶,菊花满堂。冬季,依然如同银幕山一样,红梅娇艳的开在那白雪之中。
林鸿笑着看这谷中景色,“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桃花源。”
“若是在此把酒言欢也不枉此生。”龙谦缓缓的道,自从被软禁宫中,他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风流秉性。如今,他变的已经满目沧桑。看这世道,也看的更加通透。
清儿选择住在那夏荷满满的湖边,这里的湖虽然不如皇宫的华碧池大,但景色却如同天画。
后宫永巷突然变的寂静,如今已经有半月余,龙阳不曾宠幸过任何一人。纯芳仪再次怀上身孕,而这次她却再也不闹。自从龙阳知道她怀孕当天起,再也没有踏入朝华宫半步。
烟婕妤每日闲暇就在那林华宫中抚琴,琴声悠扬,诉说心事。龙阳虽然下令她禁足,但偶尔还是会来听她弹琴。听琴只是听琴,却从来不留在林华宫过夜。
夜中,他总是一人躺在未央宫中的那张白子床上。一个人,独自度过那夜里的寂寞。
然而,即使此刻人去宫清,他的心依然在思念。
“皇上,王大人传书。”崔公公手中拿着字条。
龙阳接过来,上面写着。“寻遍附近城镇,未曾见到如皇后般的旅客。”
他转身把字条扔进正在燃烧的炭盆里,火苗微跳便吞噬了外来之物。“顺延,母后的长乐宫中可有动静?”
崔公公道:“皇上已经下令封锁消息,如今太后尚不知皇后不知去向。长乐宫中一直在虔诚诵经,文娴太妃与韶颜公主在长乐陪伴太后。”
“那你说,母后是否已经知道了?”他继续问。
崔公公道:“在此之前,皇后被皇上关入湖心的岳麓宫。此事太后知晓,然后皇后的起居都由奴才负责。太后曾经问过奴才,奴才斗胆期满了太后。”他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龙阳看了他一眼道:“这不算期满,只是顺从朕的旨意罢了。起来吧!”
崔公公站起来继续道:“皇上,如今还是尽快找回皇后的好。”
龙阳缓缓的道:“内廷护卫和亲信禁军全都派出去暗访,如今仍是音讯全无。何时才能将她找回?”他眼中深深透着思念,似乎想亲自出去寻她回来。
银幕山又开始下起了雪,往山顶的路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人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面色如玉,唇红齿白甚是可爱。那孩童手中拿着一个风车,随着轻轻的吹动转动着。
山涧中的春谷中很是热闹,如今清儿同花铭铭已经在玲珑馆中住下,霜儿同南宫夫人照顾着。经过几天的调息,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如今,很是喜欢吃些酸辣的重味食物。
霜儿笑着道:“若是一直这样,那小姐此次看来是要生一对龙凤胎了呢!”
清儿脸颊微红道:“为何嫂嫂生一个儿子我却要生两个?”
霜儿一下被问住了,旁边的南宫夫人笑着说:“若是生下皇子与公主不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
正说着,林鸿扶着花铭铭走了进来。他望了清儿一眼,见后者起色不错便轻松的出了口气。花铭铭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清儿不由得心中有些失落,但是脸上依旧挂着笑:“嫂嫂,来这边坐。”
花铭铭刚坐下门外就来了一人,这是一个不大的男孩,年龄有十岁左右。他道:“师妹,师傅马上就要回来了。”
霜儿一听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晓儿要回来了?”
那孩童一听便装着严厉道:“只记得晓儿,却不记得师傅了?”
“孔亮师兄说的哪里话,如今师傅到了何处?”
孔亮一听便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急忙跑了出去。随后远远听见他喊道:“师妹,师傅已经到山涧门口了。再不出去可是要受骂了……”
霜儿回过头看向清儿:“我去迎接师傅,刚好把晓儿抱来让小姐看看。”她脸上满是母亲即将见到儿子的喜悦,忙出了玲珑馆去山涧口处迎接去了。
山涧外的两个身影缓缓的移动着,那小童依旧拿着那支风车。
中年儒士道:“谷中客人应该已经到了吧!”
他身边的大汉依旧抱着怀中的小童,“说不定又会有几个弟子呢!”
中年儒士笑了笑,“整天想着弟子,到了如今这把年纪你不是才收了一个么?”
大汉皮肤比较黝黑,怒目一瞪道:“徒弟贵在于精,不在于数。”
儒士笑了笑,不再言语,转身向着山涧走去。大汉也不再说话,抱着怀中的男童跟着进了山涧。
霜儿同楚云飞还有那个十岁的小师兄站在那山涧的出口处,远远的见到两个身影。霜儿喊了一声:“晓儿,”然后忙跑了过去,“娘亲想死晓儿了。”
大汉把男童抱的更紧,“只记得儿子,不记得师傅了么?”
霜儿笑了一下,忙把晓儿抢入自己怀中。“霜儿见过两位师傅。”
大汉依依不舍的看着她怀着的男童,“你抱完记得还我。”
扁秋楠拉了他一下衣角,然后悄悄在他耳边说:“小心口水……”说完便走进谷内,留下一脸迷茫的大汉呆呆的站着。
玲珑馆旁边便是湖,湖中盛开着莲花。这里的气候如同夏天,虽然如此,却不是炎热。
清儿同花铭铭正是住在这里,气候平稳正适合养胎。
“这馆中住着如何?”一个男生从屋外传了过来。
清儿同花铭铭站起身,花铭铭不知是谁,但见清儿如此相迎定然是来者不凡。
扁秋楠一身儒衫,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见清儿与花铭铭早已起身相迎道:“坐下吧!老夫只是来聊天而已。”
清儿做了一礼:“先生救命之恩,清儿没齿难忘。”
扁秋楠示意她们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如今老夫有霜儿这个好弟子不正是托你的福么?”他笑容和蔼,然后望向花铭铭。“这位可是林夫人?”
花铭铭行了一礼道:“如今来此打扰了。”
扁秋楠望了望她隆起的小腹道:“夫人的身体尚好,不必担心。焦虑过多反而会对胎儿有影响。”
“多谢先生。”
“清儿你的身体向来虚弱,让霜儿帮你调养下吧!老夫知道你在深宫之中,如今既然来了这银幕山,便把一切都放下吧!”
放下…她是否真的能放下?
千里之外的皇宫内开了一场惊天的夜宴,龙阳已经在失去清儿的事实中清醒。纯芳仪曾经说过,清儿在冷宫之时经常同龙谦来往。也许,她已经不爱自己,所以才会痛龙谦一起逃走。
天下之大,他还是要把她抓回来,然后关入那湖心的岳麓宫,再也不然她离开。
夜宴在华碧池旁的夜庭宫,不再有嫔妃献上舞蹈。龙阳只是不停的饮酒,然后随便选择一位嫔妃侍寝。
纯芳仪身怀身孕,气势如日中天。只是后位仍然一直空悬,龙阳也只字不提。她记得今日在依梅园相遇龙阳的时候,他正在对传令使者下达命令。
“即使把朕的江山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朕带回来,朕要问问她,为何这样离开。”他因为急切而变的焦躁不安,略微一点小事都十分敏感。那份在乎,明明就是刻骨铭心,而他却因为是帝王而去掩藏。
纯芳仪独自坐在龙阳右手边的位置,此时宫中的嫔妃不足为奇。后宫永巷开始夜夜笙歌,她心中明白,龙阳迟早还是会再厌弃所有人。她不得不去走下一步,一步对于她来说也不好的棋。
龙阳一杯杯的喝着酒,此时酒早已不在醉人。他心中,只想在那朦胧的醉意中再次看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一支惊鸿般的舞蹈。
转眼,年关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