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卢沟桥的日本驻军在未通知中国当局的情况下,在中国驻军阵地附近举行所谓的军事演习,并称有一名日军士兵于演习时失踪,要求进入北平西南的宛平县城内搜查。中国守军拒绝了这一要求,日军借机向卢沟桥一带开火,向城内的中国守军发起进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二一九团官兵奋起反击,史称“七七事变”,至此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山河破碎,内忧外患,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为挽救民族危亡,实现国共两党共同抗日及建立抗日民主统一战线。1937年8月下旬,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将中国工农红军和江南红军游击队分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和新编第四军。八路军下辖一一五、一二零、一二九师和总部直属队。改编后,八路军根据毛主席“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积蓄力量,坚持长期斗争”的战略决策,以三个主力师陆续东渡黄河开赴山西抗日前线。随后,八路军一一五、一二零、一二九师先后在平型关、雁门关、井坪镇、阳明堡、马山村、七亘村、黄崖底、广阳等地有力地打击了日寇,打破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参战部队的士气,也极大地振奋了全国军民抗日的信心。
就在此时,中共地下党充分运用统一战线的政策积极开展工作,在山西的城镇乡村展开宣传、发动群众,组织了牺牲救国同盟会、工会、农会、青救会、妇救会等一大批进步的群众组织,并由薄一波、韩钧等同志发起组建了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等地方抗日武装。
放学了,雪后安静的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哼着刚学来的抗日歌曲从教室里蜂拥出来,出了校门仨一群俩一伙儿地各自结伴踏着积雪回家。
因为是住校生,何云一个人默默走在最后,他一边往宿舍区走一边手里翻看着图画本儿。在校门口,门房的王大爷手举两封信叫住了他。“则成慢着,给你!我这儿代你收了两封信,是俩人儿送来的,一个是晌午,一个是刚刚,一个说是你家亲戚,一个说是什么牺盟会的,你快看看吧!”何云接过信急忙打开,连图画本儿都掉到地上,他低头看信,王大爷捡起地上的图画本儿好奇地翻看着。
“王伯,我们村牺盟会乔工作员来信说同意我去参加抗日队伍啦!这回我这书算念到头了。”
“那娃赶明儿就不来上学啦?往后我们也见不着了?我还真舍不得,你这娃不爱多说话可心眼儿好着嘞,上次给我家孙儿画的画儿,我家孙儿可喜欢着呐。这往后也别想喽!”
“王伯,这本儿图画册子都是我平时画的,送给您留个念想吧!至于我能不能去还得回家过俺娘那关呢。”
“哎对啦,你手里那封信还没看呢么!快看看,可别耽误了事儿。”何云光顾了高兴,这才想起手上还有一封信没拆呢。赶忙打开看了几眼:“是我的远房表哥在国军无线电大队当大队长,听说还要提拔他做甚?对,是军部参谋。他许我去他那儿直接当排长。我才不去呢,靠亲戚当排长有甚出息,我还是去乔工作员那儿参加像红军那样好的抗日队伍!”
“这娃我真没看错,能着呢!日后肯定有出息!”
“哎,天儿都快黑了。我还得去收拾行李呢,走嘞,王伯您也早些回吧。”
跳下顺路的马车刚进村儿,背着被窝卷儿,手提书包的何云迎面碰上一群扔着雪球有说有笑的小伙伴儿。
“闷葫芦月全,你回来作甚?”
“你才闷葫芦呢!这么晚啦,你们不在家呆着,弄到一块儿,这是去作甚呀?”
“哎,月全。你先别回家啦,一起去场院。那里今个儿牺盟会演剧,叫什么‘放下你的鞭子’,青救会还教唱新的抗日歌曲。这些天,天天都有活动。可热闹着嘞!”
“算咯哇,狗娃,你们去吧,要看见乔工作员,就说我回来啦,请他去我屋舍一趟!先回了。”
“好嘞!咱们走吧。‘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何云迈开步子往家走,身后小伙伴儿们的歌声渐行渐远。
“娘,我回来啦。”
“我娃回来了。呀,咋连行李也背回来了?”
“我不在县城读书了。我要跟牺盟会乔工作员抗日去。”
“又要去打仗呀?我不准!”
“娘,去年您就没许我跟红军走,这回您咋着也不该拦我了。再说我跟寅虎大哥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您该放心了吧!”
“我娃还小,等两年再去行不?”
“娘,位卑未敢忘忧国!我爹打小儿就教孩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还有,从小儿我是听着您讲着戏文长大的。什么岳母刺字,精忠报国。什么杨家将为保宋王血战金沙滩。您一个大字不识,却能从一门忠烈的老令公、杨大郎一直数落到杨八郎是咋回事儿!连我都佩服。您对孩儿说人活着要有脸有皮,当好人,不当坏人。为臣子,要学岳鹏举、杨家将,不做秦侩、潘仁美。这些您都忘了吗?您没听说嘛,日本鬼子占了咱们国家,如今都快打到家门口儿嘞。您想让孩儿在家跟您一块儿眼睁睁等着强盗打上门来烧杀抢掠吗?啊?您说呀!”
听着听着,则成娘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棉袄的前襟上。她抬起一只袖子擦擦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缠足的棉鞋尖,呆在那里一声不吭。
“何大婶儿,是则成回来了哇!”牺盟会的乔寅虎推门进来。他每天走家串户的,作为中共地下党这一地区的干部为新军决死队招募新兵。他对何家的情况当然是了如指掌的。
“嗷,是乔工作员啊。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月全吧!千万别让他跟你们去打仗。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啊!就算我求你了,啊?”
“大婶儿,您还是叫咱虎娃吧。要说呢,这次则成虽是参加抗日,但也不是您想的那样拿刀动枪的。他参加的是省里办的随营学校。他是先要去学习的,等长了本事学成了再加入队伍参加抗日。再说还有我跟着呢。您把心放肚里吧。”
“月全这娃还小呀,能不能再等两年?现在的情形真得像我娃说的那样,这日本兵真就快打上门来了吗?”
“娘,您怎么就不信我说的呢?”
“大婶儿,则成没说假话。父母在不远游,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也知道大婶儿您一个人拉扯则成不容易。可现在眼瞅着日本鬼子已经占了大半个中国,还打进了我们山西,如果我们的军队和百姓都不抵抗,那不就干等着小日本鬼子把中国都占了,他们杀人放火让咱当亡国奴,就连咱的子孙后代也是永辈子当牛做马不得翻身哇!”
看娘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抹眼泪,何云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娘的衣袖使劲儿摇着。“娘,您答应了吧!啊?”
“我娃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跪着!不好看!”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寒碜。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则成娘吸吸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乔工作……哎,对了,虎娃,还是叫虎娃亲。你是公家人,说话在理儿,把娃儿交给你,我也放心。再者,日本人打来,反正在家也是个等死,不如让娃儿出去闯闯兴许还有条活路,就这么着吧!我娃,你给娘起来。”
听娘满口答应了,何云高兴地从地上跳起来,差一点儿就撞上娘的下巴。
“哎哟!慢着呀,看你这娃,瞧把你给烧得!哎,对了,虎娃,啥时候走啊?我得给娃准备准备。”
“后个儿一早就走。东西尽量少带,到那儿人家会发的。”
“娘,您还是给我们做点儿好吃的吧。以后再想吃您做的饭也难啦,是不?”
“好,我这就去做油面卷儿,明个儿给你做刀削面、扁食,全都是你最爱吃的,虎娃别走,留下一块儿吃,你们等着啊。”
则成娘长长地出了口气,擦擦眼角,苦着脸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颠着缠过足的脚后跟拿起面盆进灶房去了,何云转过身向着乔寅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你小子这回算如愿了吧!真看不出啊,平时寡言少语的,这次咋变得伶牙俐齿啦,连你娘都让你唬住嘞。”乔寅虎笑着压底嗓门儿说。
“乔大哥,小声点儿,这就叫好钢使在刀刃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哈哈!”
隔天,日上三竿,乔寅虎带着何云和村上另外三个伙伴儿上路了,乡亲们都来送行,则成娘站在自家门前揩着眼泪目送着他。何云背着简单的行囊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他一直往前走始终没敢回头再看娘一眼。这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别就是漫长的十四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