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对方面前，陈慕云先开了口。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夏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她沉不住气，先打了那个电话。
“不是，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冒冒然打了那个电话，又害你这么晚还跑这一趟。”
“也没有，我明天反正也要过来这边有点事。”
两人这样客套了一番，又在一时之间好像都找不到话继续下去，于是只能沉默着站在那里。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两人现在站的地方是一条马路边，偶尔还是有车辆经过。
在第三辆车过去之后，陈慕云又一次先开了口。
“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夏草低着头，有点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好几年前，这个人曾经表示愿意对她负责，却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而前几天，她更是歇斯底里的反对陈慕云的靠近，可是现在，她却要出尔反尔地主动去求对方。
实在是世事无常。
有刺眼的灯光一晃而过，一辆车从他们身边飞奔远去。
夜已经深沉，那里，是不是也是一个夜归人？
“陈慕云。”良久的沉默里，夏草终于抬起头来，迎上对方的目光，“你前几天说的话……还作不作得数？”
在陈慕云不解的目光里，夏草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娶我？”
仅仅只是缔结一段姻缘，和爱情无关。
她只是想给她的孩子一个可以不被别人嘲笑，歧视的名份。
“你说什么？”陈慕云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听。因为太过于渴望，所以才会听到一些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话。
“我想……请你娶我。”夏草的眼神闪了闪，却还是勇敢的和他对视着，“我想给囡囡……”
他根本没来得及听她说完主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他不明白夏草为什么会突然回心转意，明明她前几天还那么坚决，不留一丝余地的拒绝他。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真正的在一起，他终于有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夏草，你是认真的吗？”他拥抱着她，呈交颈的姿式，明明一再让自己冷静一点，可是却阻止不了双手的颤抖。
夏草“嗯”了一声，然后忽然用力，推开了他。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他这么喜悦的表情。
“那么，你是同意了吗？”
一向沉稳的陈慕云忽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夏草好像是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谢谢！”
这句谢道得太奇怪了，让陈慕云从巨大的惊喜中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夏草”
夏草往后退了一步，仍然在对着他微笑，可是她说出的话，却让陈慕云完全笑不起来。
“需要我签婚前协议吗？”她问。
陈慕云目瞪口呆。在他还未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夏草又再度开口。
“即使和我结婚了，你仍然是自由的。你的财产我一分都不会拿，当然，等到离婚时，囡囡的抚养权一定要归我。”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却好像弄不明白一样。
“夏草。”他向前一步，想去握她的手，夏草却猛地后退了一步。
她仍然在冲他笑，难得温和的笑容。
“因为婚后我可能无法履行妻子的义务，所以我不介意你的身边有其他人。”她顿了一下，看了眼不远处的路灯，然后轻声的叹了口气，“假如那人想要名份的话，也没关系。我这里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一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半年也行。只要半年，你可以随时向我提出离婚。”她终于迎上陈慕云的视线，“这些条件，你愿意吗？”
陈慕云忽然有种自己正在谈判桌上的感觉。对方开出的条件优渥，他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可是，婚姻这种事，又怎么能和谈生意相提并论？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终于从那种能冲昏头脑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终于可以足够冷静的去思考眼下遇到的事情。
夏草垂下眼皮沉默，在他以为她不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忽然抬起眼来。
“我想给囡囡一个爸爸，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夏草说完，忽然觉得很泄气。
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所有的一切，竟然又回到的原点。
那她这些年的坚持，又都算什么呢？
当年那么坚决的拒绝了陈慕云的求婚，就是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结果现在却要主动的来求对方娶自己……
想想都觉得是种讽刺。
“你是为了这个？”陈慕云的脸色忽然间阴了下来，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夏草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反悔了？”她有点紧张。
陈慕云紧紧的盯着她的脸，眼中有种明显的忍耐的情绪。在她以为他马上就要甩袖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陈慕云问了句，“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夏母照例一大清早就起了床。因为夏招财忽然的良心发现，让她到现在都还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好像家里的每一件物什都看起来比平时要顺眼很多。
她甚至开心的哼起了歌，同时将米洗好放进了电饭煲里，然后开始准备用昨晚泡好的黄豆打豆浆。
她前段时间从一本杂志上看到，比起牛奶，豆浆其实更适合中国人的体质，里面的营养成分更容易被吸收，从那之后，她就养成了自己榨豆浆的习惯。
包子也是提前做好的，放在蒸笼里馏一下就行了。
不过时间还早，那只需要提前几分钟拿出来就行了。
刚将泡好的豆子拿出来，夏母忽然听到夏草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妈。”
夏母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笑着抱怨道：“你吓死妈了。怎么今天起这么早，早饭还没好呢。”
“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夏草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没有睡好的样子。
夏母心疼女儿，不由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不舒服？”
夏草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夏母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完全猜不出她到底想说什么。
“妈，我准备……”她顿了顿，好像在观察她的脸色，“我准备和陈慕云结婚。”
补上下半章
夏母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一大清早没睡醒是吧？”她又伸手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夏草将她重新拉回自己身边坐下来，“妈，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夏母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的神色，“枯草，你一会儿一个主意……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赶陈慕云走的人是她，现在说要和他结婚的人还是她，即使夏草是她的女儿，她也完全弄不明白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草只是笑了笑，然后问她：“妈，我记得我十岁时，有个王叔叔对我们挺好的，对吧？他其实挺喜欢你，对吧？”
她没有想到夏草会忽然提这一茬，心中一慌，一下子被夏草带跑了。
那是她这么多年黯淡的人生里，仅有的一点点光亮之一。即使早已经事过境迁，现在再想起，也会有一点点甜蜜的感觉。
“怎么好好的想到提这个？”夏母先是有点难为情，那种羞涩的样子却很快被一点淡淡的失落代替，“再说他早就结婚了。”
天荒地老，矢志不移的爱情毕竟可遇不可求。对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现实的中年男人，见和她不可能开花结果，自然就不会再花精力和时间。
“是因为我反对，对吗？”夏草忽然轻轻的拥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声低语地。
“是因为我不懂事，怕别人抢走了，每次见到他都赶他走，你才不愿意接受他……他才会跟别人结婚，对吗？”夏草的呼吸扑到她脖颈间，热呼呼地，却又带着一点湿湿的凉意。
“对不起。”
夏母没有说话，只是很温柔的摸了摸夏草的头发。
母女间还要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那时的夏草只是个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而对于她来说，之所以会拒绝那个人的原因，却并不仅仅是因为夏草的反对。
她更多的是怕。
她怕夏草这么反感他的话，他会不会从心里记恨夏草，以后会对她不好？会不会趁她不在家时，欺负夏草？
她一向胆小惯了，遇到事情，只会做最坏的打算。所以那怕只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母女同心，假如她是为了夏草而拒绝一段婚姻的话，那么夏草现在，应该也是为了囡囡，才会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嫁给陈慕云吧？
毕竟他是囡囡的爸爸，肯定是最真心对待这个孩子的一个男人。
“你是为了囡囡吗?”她问。
夏草不吭声，只是默默的流眼泪。
做母亲的开始心疼自己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傻孩子。那……你还喜欢他吗？”
夏草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手，抬眼看着她，“他不喜欢我……他只是为了负责任。其实那时候还没发现有囡囡时，他就有说过愿意娶我……是我不愿意。”
夏母想起那天陈慕云跟她说的那些话，明白以夏草的性格，当然是不肯接受这种施舍的。
只是，假如是她呢？
当年那个人要是愿意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会怎么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