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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鱼炙宴——改变春秋政局的一次酒会(2)

公子光依旧等着。

“您钓过鱼吗?鱼在深海中,却总会落入渔夫之手,为什么?因为有香饵。想要刺死王僚,必要近其身,想要近其身,必要投其所好。不知他最喜欢什么?”

公子光太知道了,他的这个堂弟从小就爱吃鱼。这大概得益于吴国的物产丰富,国王们对美食的要求一向很高。尤其是吴王僚,对美食的专著简直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境界。

专诸又问道:“他虽然爱吃,但最爱吃的是什么呢?”

“尤好鱼炙(烤鱼)。”

专诸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公子光大惊:“啊呀,壮士哪里去?”

“别惊慌,我去学烤鱼,这样才能亲近大王。”

第二天,专诸就跑到太湖去学烤鱼。当时在太湖烤鱼的师傅很多,专诸把大部分师傅都拜了,三个月后,专诸来见公子光,烤了一条鱼,公子光吃了,称赞不已,也就是说,专诸用了三个月就成了一名合格的厨子。

那场饭局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点眉目,公子光已经想好了饭局的主菜——烤鱼,他兴奋地把这个消息通知了伍子胥,并且准备摆宴。可伍子胥不同意。

伍子胥对公子光说:“见过大鸟吗?它们在高空中飞,往里头上拉屎,你却不能奈何它。因为它会飞,想要制住它,就必须把它的翅膀剪除。”

公子光立即想到了王僚的翅膀,第一面翅膀是他的儿子庆忌。公子光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侄子是怎么被堂弟生来的,其筋骨如铁,跳起来能捉住天上的麻雀,扎稳马步,能把一只虎放倒。这个“祸害”与王僚形影不离,想要凑近王僚,就必须过庆忌这一关。而王僚的第二面翅膀就是他的两个弟弟——掩余和烛庸,这两人掌握着吴国的所有军队。

伍子胥考虑得当然很周全,不但可以杀掉王僚,而且还能顺利继承王位。

公子光着急了,“依你之见,该如何剪除这两面翅膀?”

伍子胥摇头,“我们只能等待时机,不可妄动。”

公子光也只好如此,而专诸自然也没有用武之地,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公子光家的厨房练习烤鱼。

就在三人等待时机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事。吴王僚八年(前519年),有人建议楚平王把已经死掉的太子的老母也杀掉,因为此人觉得这个老太太会和伍子胥联合把楚国搞垮。这显然是扯淡,但楚平王相信了这一扯淡。老太太得知此消息后,就向吴国求救。吴王僚觉得楚国有些不象话,就派出公子光去接老太太。双方在一个叫钟离的地方开战,楚国军队被公子光击败。楚国当然不肯罢休,出动全国军队与吴国展开撕杀。两个月后,吴国凭借水军再次击败楚军,并灭掉了楚国的两个城市。

楚平王受不了了,一时心脏病发,两年后,也就是周敬王四年(前516年)一命呜呼。伍子胥得知楚平王死后,揪着白发大哭不已,足足哭了一天。公子光得知此事后,马上跑到农地里去慰问,并且很不解:“楚王是您的仇人,现在他死了,我怎么看着您这不像是高兴呢?”

伍子胥哽咽不已,“他不该就这么死啊。他应该被我杀掉,然后把他脑袋砍下来当尿壶。只有这样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公子光大为惊骇,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豪杰之士。他感叹了几句,就跑回家去吃专诸的拿手菜去了。但吃了几天鱼后,公子光的心就不塌实。他想,伍子胥的仇人已经死了,他还会不会在为自己出力呢。要知道,伍子胥肯为自己出谋划策,其推动力就是要杀进楚国,割了楚平王的脑袋。

正当他犹疑之际,伍子胥来找他了。在来之前,伍子胥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他不能亲手杀了楚平王,此生就活不开心。他来找公子光,说道:“现在您的时机来了。”

公子光不知是什么时机,但非常高兴,“先生还肯出力,真是难得。但不知是什么时机?”

伍子胥说道:“现在楚王刚死,楚国又无能臣,您何不跟大王说,乘楚国办丧事之际,发兵南伐,可以称霸江南!”

公子光犹豫,“万一,他派我去该怎么办?”

伍子胥出主意:“您可以从车上故意掉下来,把腿摔坏。这样,大王必不会派你。你再推荐掩余、烛庸为将,再让他叫庆忌去结连郑、卫,共攻楚国,此一网而除二翼,王僚想不死都不难。”

公子光高兴异常,第二天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从车上掉了下来,把一条很健康的腿摔得肿如象腿。第三天,他就跑进了王宫,把计策说给了王僚听。

王僚脑袋进水了,积极地响应公子光的计策,就这样,掩余、烛庸被派了出去。但没有派出庆忌,在这位头大没脑的王看来,暂时还不需要联合其他国家。

可战场情况并不妙,掩余、烛庸轻敌冒进,楚军用计将二人横腰截断,形势立即不利于吴国。两人立即向国家求救,公子光趁势说道:“如今之计,只能向郑、卫二国借兵了。”

王僚只好派出庆忌去纠合郑、卫。公子光的目的达到了,而等待王僚的是一个饭局。虽然,这饭局还缺点什么,但已无关大局。公子光想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因为他已经等了十一年,他再等下去,一定会疯掉的。

公子光找到伍子胥,拍手叫道:“你和我的好日子来了。”

伍子胥摇头,“若用专诸,还缺一样东西。”

公子光等着。

“利器!”

公子光大笑:“很好。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当初,越王允常让铸剑师欧治子造了五柄剑,并将其中‘湛庐’、‘磐郢’、‘鱼肠’献给了我们吴国。我父王在时,曾把‘鱼肠’赐给我。最近这几天,它连夜发光。难道是想喝王僚的血了吗?”

伍子胥听他说得传奇,就叫拿出来看。公子光从枕头底下把剑拿出,伍子胥一见,原来是把匕首。

两人找来专诸,要专诸试了一下是否合手,专诸握在手里,左刺一下右砍一下,果然很是顺手。他也不等公子光说,就慨然道:“我绝对能完成任务。但我想,杀掉王后,我肯定会被乱刀砍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要回去问问我母亲,是否让我把这身体捐出去。”

专诸回到家里,看着年迈的老母,想到自己就要去死了,不禁悲从中来。他老母听得儿子的哭声,叹息道:“可是公子光要让你去送死吗?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虽然我不情愿,但我们深受人家恩惠多年,况且,他捏死我们就如捏死两只蚂蚁一样,你敢不去死吗?还是去死吧。不要管我。”

专诸老母可谓是千古以来说透养客的第一人。这位伟大而又无可奈何的母亲担心儿子不肯轻松去死,就趁儿子不注意,上吊了。

专诸大哭后,就来到了公子光家,把母亲之死说了一回。公子光大笑,称赞有其儿必有其母。然后,就谈起了王僚。

专诸说道:“只要让我能近得他身,即使是一万个王僚,我也能将其置之死地。”

公子光与伍子胥商量了半天,终于,那场千呼万唤的饭局出来了。这是公子光等了十一年,伍子胥筹划了四年,专诸练了四年烤鱼才出现的一场饭局。

第二天,公子光一瘸一拐地赶到王宫,对王僚说:“我家有个厨子,是从太湖来的,做的拿手菜就是您最爱吃的烤鱼,好吃的不得了,我敢说,你在此之前从没有吃过那么味道鲜美的烤鱼。我真诚地请您到我家里去品尝一下。”

王僚一听是鱼炙,口水早已出来,欣然答应了公子光,两人约定第二天晚饭见。公子光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养的武士都布置完毕,在客厅的地窖中藏了一些,又让伍子胥带领一百多“炸弹”在外接应。最后,才让厨房做菜。

第二天一大早,公子光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王宫,再请王僚。他杀人的心跳动得太厉害了。王僚觉察出点不对劲来,因为他的这个哥哥从来没有这么热心过。他先打发走了公子光,然后入后宫,见到母亲,说:“公子光摆了饭局,请我去吃烤鱼,您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的老母说:“他这个人平时就像别人欠他几吊钱似的,你得的王位,他始终不服。十多年来他可没有请你吃过饭,你最好不要去。”

僚毕竟是一国王,坦然道:“我若是推辞,岂不被人小看去。只要我严加防范,他也不能奈我何。”

有些时候,人往往因为自己手中所具有的优势而丧失了许多东西。王僚就是因为认为自己是王,认为自己只要利用手中的权力,就能保护好自己。他虽然怀疑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但由于过份迷信自己的权力,他把怀疑轻松地扼杀了。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喜欢吃烤鱼。一个人有特别突出的嗜好肯定不是好事,吴王僚用他的生命为我们做了一个反面榜样。

王僚用手中的权力做了如下安排:先是穿了三层盔甲,然后把王宫中所有能用上的士兵都用上了。从王宫门开始,一直到公子光家大门,都是他的军队。整个大街都是王宫卫队,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有排场的赴宴场面了。

但这还不算完,他又挑选出百名大力士,扛着长戟,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几乎已将他团团围住。公子光把他迎进客厅,坐在酒桌前,那百名大力士就把桌子围起来,只留一通道,供厨师上菜用。

公子光就在王僚身边,手无寸铁。如果他真想动手,只能用脏话或者是咬。厨子门端着菜来了,就在客厅的入口处,被人剥光了衣服,只端着盘菜颤栗地趴在地上,匍匐而前。

看着一个个光溜溜的厨子爬过来又爬回去,公子光脑袋发胀。他想,专诸该怎么把匕首带到王僚面前呢?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公子光陪着王僚喝了几杯后,按照约定,主菜该上场了。公子光突然“哎哟”一声,捏着自己的脚大喊大叫。王僚急忙问是怎么回事,公子光说:“我前几天不小心摔到了腿,现在不知为何,脚丫子又疼,这一疼起来就痛彻心髓,必须要用大帛缠紧,其痛方止。大王先宽坐,我去把脚丫子裹上,然后再来陪大王痛饮三百碗。”

王僚道:“您随意。”

公子光就一步一拐地入内潜进窟室中去了。饭局已经吃到这个份上,见还没有烤鱼,王僚不耐烦了,吩咐让烤鱼师傅把烤鱼端上来。

专诸出现了。

在门口就被人剥了个精光,端着一条大鱼,慢慢地爬了上来。

王僚闻到了香味,微微地闭上眼睛,使劲用鼻子嗅。专诸已经到了他面前,那条鱼好大,被烤得颜色很耐看。王僚要伸手去拿,专诸却把盘子转了个圈,鱼尾冲着自己,鱼头对着王僚。

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王僚的心头,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预感是对是错,外面漆黑的天空猛地出现一道流星,这是天象有变。王僚正要站起,专诸已经出手。

他揪住鱼尾,一拽,一柄匕首已经在手,王僚因为穿了三层铠甲,行动速度略一慢,专诸大喝一声,匕首已经贯进王僚的身体,从前胸入,后胸出。

百多名大力士这时才反应过来,发声喊,把专诸踢翻,一顿乱戟,专诸成了一堆肉酱。龟缩在窟室中的公子光听到动静,知道已得手,领着自己的人冲了出来,由于空间狭小,长戟施展不开,所以,王僚的百名大力士瞬间就被公子光的死士们斩杀。

在外面的士兵听说大王已遇难,又见对方不要命似地冲杀,哪里还有心情再争,要么放下武器,要么逃跑。

饭局结束,公子光得胜。并立即与伍子胥奔入王宫,敲响大钟,历数王僚之罪过,然后登王位,是为吴王阖闾。

这场所谓的“鱼炙宴”就此结束,宴会的主角专诸成了鬼,那柄匕首从此名扬天下,吴国开始了新的篇章。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饭局,客人对这场饭局并没有清醒的认识,而主人希望通过这场饭局所达到的目的势在必得。

吴王阖闾是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气的人物,自他登位后,重用伍子胥和孙武,灭掉楚国,并为后来夫差灭越国,称霸江南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那颗炸弹——专诸——因此饭局而流传千古,被司马迁评价为天下第一刺客。专诸泉下有知,应该感谢司马迁,如果不是这位老人,他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了。

因为他在公子光眼里只不过是一枚炸弹,从没有听说人们会对炸弹怀恩在心的。

不管怎样,公子光的革命历程虽然很漫长,但最终以一场饭局获得了成功。由此可知,有些时候,革命就是请客吃饭。

这场饭局也成为后来想要革命的人的借鉴,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想要革对方的命,都要请对方吃饭。

改变历史的饭局遂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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