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时,街上行人已廖廖无几,只有街灯还尽心尽力地坚守着岗位。龙河大堤两岸的垂柳长出了嫩绿的枝条,那些昏黄的灯光透过稀疏的枝叶间给河面撒上一层斑驳的金黄。晓风拂过,枝条飘舞,发出婆婆裟裟又似呜呜声的低响,树影也在灯光下晃动起来,团团簇簇,像一个个幽灵在张牙舞爪。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这黑暗让人害怕,人就像被一块硕大的黑漆漆的布包裹着,无法呼吸,而街灯被黑暗挤压,也失去了光华,像一盏盏摇曳的鬼火,又像是幽灵的眼睛。
天空中仿佛有无数的幽灵在乱舞,想一口将金凰城吞下去。
此刻金河宾馆内,四五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举着手枪,摆出进攻的姿势,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飞起一脚踹向306室的房门,随着“嘭”的一声响,锁柱断裂,门板带着撕裂的碎响向一边急速地移动,直至“咣”地撞到墙上。
警察们鱼贯而入,冲在前面的两个警察飞步到床前,用枪死死地抵住躺在床上男人的脑袋,并大喊“不许动”。其他的警察一拥而上,飞速地给那个赤身露体的男人戴上手铐。
从破门而入到制服犯罪嫌疑人,前后不到七八秒的时间,看来我们警察“大练兵”是真正练出了效果。
室内的壁灯发出昏黄的暧昧的光波,看不清床上的男人的脸。正在这时,这个男人挣扎起来,并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
一个警察打开了房间中部的日光灯,室内顿时亮堂了起来,当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对准这个男人时,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这不是张剑张警官吗?怎么是你?”所有人心头颤动了一下,眉间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张剑是全局唯一一名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全局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张剑满是睡态的脸上一片迷惘,那双惺忪的眼睛霎时有了光亮。“是我,你们开什么玩笑?快帮我解开。”他似乎有些焦急,声音和呼吸都急促起来。
一股酒气从他的嘴里扑出,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报告队长,卫生间里发现一个女孩子。”一个警察向为首的大个子汇报。
那个队长走到卫生间门口,定睛细瞧,只见一个年纪在十八九岁上下的妙龄女子正缩在浴缸的一角,身上只罩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裙,她的皮肤特别的白晰,在灯光下有些晃眼。她把头埋在两膝和双肘之间,看不见她的脸,只是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啜泣声准确无误地传来。
队长毫不犹豫地在肩上对讲机上按了一下:“指挥中心,请派一个女同志来,并拨120急救。”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两辆车几乎同时而来,警报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显得特别刺耳尖厉,想把这无边的暗黑撕开一个口子,然而又被这无声的大幕弹了回来,在小城的上空久久萦回。
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女警察,她急匆匆地冲上楼去。第二辆车上下来三个穿白大褂的,一男两女,两个女同志抬着一幅担架跟在男同志后面也行色匆匆向大楼奔去。
这个五层楼的宾馆共有200多个房间,靠大院子这边约有100个,这100个房间的灯都陆续亮了起来,一些人骂骂咧咧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短暂的五分钟时间,对所有人来说却是那么漫长。张剑怒气冲天、喋喋不休的大声质问:“凭什么铐我?”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他。还是那个被称做队长的人给了解释:“有人告你强奸,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个队长张剑认识,名叫鲁洪。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不是他家,自己怎么住在宾馆里?
“是谁?我到底强奸了谁?姚琴呢?她在哪?”张剑近乎歇斯底里。鲁队长朝卫生间的方向努了努嘴,张剑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头脑一下子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像一盆凉水从头而下一直浇到脊梁骨。他使劲摇了下头,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而自己赤裸的身子躺在宾馆房间的床上、卫生间里面传来的哭泣声毫无疑义地证明这一切是真的,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而且就是他张剑所为,是一个被大家看好、前途无量的一名优秀人民警察所为!那个哭泣的女人是谁呢?是宾馆的服务员吗?还是┉不会是小慧,自己昨晚亲眼看见她走了。张剑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昨晚他和妻子极尽缠绵,难道不是妻子,而是另有她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张剑越是想尽快证明自己的清白,思绪却更纷乱起来。
这时女警察走进房间,一眼看见坐在床上赤着上身满脸懊丧的张剑,顿时怔住了,一丝笑容僵在嘴角,她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却努力地咽了回去。
“汪大姐,女孩在这里。”鲁队长招呼她。
女警察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圆滚滚的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肿,但行动却一点也不慢。她快步走进卫生间,熟练地拿起那阔大的浴巾盖在女孩的身上,扶她起来。这时担架已来到室内,女警察扶着女孩躺了上去,这时,女孩遮住脸庞的双手稍稍下移,露出一双泪汪汪水灵的大眼睛来,她扫视了一下屋内,慢慢在张剑的身上定格了几秒,然后又蒙起脸部,身子一耸一耸地,抽泣声更响了。
张剑也看到了她,他冲着她脱口而出:“小慧,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家了吗?昨晚难道是你?我该死,我不是人,我是个畜生!我对不起你┉”
女孩看上去很小很瘦,体重很轻,两个护士抬着她向楼下飞奔而去。女警察和那位男医生也尾随而去。
室内只剩下几个男人,他们都是警察,不管是拿着枪执行公务的,还是戴着手铐沮丧着脸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室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响都能听得见。
楼下响起了救护车的“嘟啊嘟啊”的声音,这声音渐渐远去。
很久的沉默之后,鲁队长终于开口了,从牙缝里努力地挤出几个字:“张剑兄弟,委屈了,你是懂规矩的,请你配合一下。”
“你们搞错了,我是冤枉的”,张剑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语言来表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个警察给他穿上裤子,鲁队长将外套搭在他的肩上。在三个警察的簇拥下,张剑转身迈向门口,步伐缓慢且异常地沉重。
在旅客居高临下的目光注视下,警车载着他呼啸而去,在“呜哇呜哇”的警报声中,他清楚地听到了从大楼方向传来零乱的掌声。而此时的他,心境却大不同,以往都是他抓获犯罪嫌疑人得胜归来,今天,他戴着冰冷的手铐,在同事的押送下,向着那熟悉的地方而去。
治安大队的两层办公小楼灯火通明,队员们打着哈欠顶着春困在慢吞吞地工作着。
张剑被带到了一间小审讯室,那是十分狭小而简陋的,中间放着一张条桌,两边放着一排长凳,让人感到十分的压抑。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只一百瓦的白炽灯,十分的刺眼。
鲁队长帮张剑解下手铐,然后关上外面的铁门走了,将他一个人扔在那间小屋里。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剑面对这白白的墙壁,努力想回忆起来什么。
哐”的一声响,铁门又打开了,鲁队长和一名年轻的协警走了进来,鲁队长面色严峻地说:“张剑,刚才接到上面指示,要你暂时不要回家,就在这里把昨晚到现在的经过写下来,听候处理。”说完,那个协警走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一支笔和几页公文纸。铁门紧接着又关上了。
“写些什么呢?”张剑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的烟不见了。虽然他烟瘾不是很大,但因为工作的缘故,有时要跟犯罪嫌疑人拼熬夜,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最困难的时刻,一支烟帮他战胜疲惫和倦困,有时给犯罪嫌疑人一支烟能撬开他的嘴巴,让他交待问题。这个方法张剑屡试不爽。
“给你烟”,鲁队长从铁门上的小孔里递来一盒烟,烟不是张剑自己丢的那盒,比他的要好,牌子是“玉溪”,而且是软盒的。张剑感到一丝温暖,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在同一战线上的战友们还是心灵相通的。
张剑急切地想打开烟,但匆忙之中一下子没撕开封头。或许是今晚受的打击太大,他的手一直在发抖,一直很熟练的动作步骤竟然重复了好几次才总算完成。
他抽出一支烟,打着火机,在抖动的火焰中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两眼失神地望着那晃眼的灯,现在它一点也不晃眼了,他渐渐地适应了它的光芒。
在缭绕的烟雾中,他无法拼接起那些逝去的记忆。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铁门咣当一声响,鲁队长揉着惺忪的双眼进来了。
“写得怎么样了?烟还够不够?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要求尽管讲。”鲁队长关切地问。
一丝温暖的感觉拂过张剑的心田。“太谢谢了,我不知该写些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强奸她。一些具体的细节我回忆不出来。您去休息吧,需要什么我会喊您的。”
鲁队长看看桌上的烟盒里只有两三支烟,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来,扔在桌上,说:“我不打断你回忆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把问题说清楚,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今晚的事上面已经打过招呼了,不报道,不接受采访,严格保密,谁透露出去就处分谁。”
看着鲁队长离去的背影,仔细分析他的话,张剑觉得这是局里领导在保他,他透过审讯室窄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空隐约泛出了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他点上一支烟,盯着那刺眼的灯泡出神。今晚的灯泡仅仅作照明的功用,并没有派上其他的用场,毕竟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大家对他算是客气的。许多心理素质不好的犯罪嫌疑人在坦白交待后告诉张剑:“被你们抓以前,我也是道上混的,道上流行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可一到你们这里,在这个压抑的小审讯室里,静得让我听得见自己内心的心跳,尤其是那刺眼的白炽灯,简直要把人的灵魂蒸发掉。”
张剑此番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瞥了一眼墙上的白底红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执法必严,文明办案。”自己曾经对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的熟悉,现在却觉得是如此地陌生。
“我要怎样向组织上交待清楚,争取宽大处理呢?”张剑拽回已经走远的思绪,认真地思考起来,他又沉入那回忆之中,努力地想从中间理出一个思绪来,可那思绪是那样的繁杂,千头万绪如蛛丝般包裹着他┉
吃早点的时间到了,鲁队长送来两个馒头和一杯水。
张剑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他接过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正在张剑吃的当口,鲁队长说:“张警官,刚才接到上面指示,要我将你的案件移送到督察室,你吃完饭就跟我过去。如果真是督察室办就好了,我听说市政法委组成了联合调查组,由政法委副书记何长来担任组长,成员主要是政法委、检察院和法制局的同志,我们局督察室只是协助配合调查,看来问题严重了,你可要小心哟。”末了,鲁队长叹了一口气。
张剑感到事态严重起来,他一下子没了食欲:“我吃不下了,我现在就跟你去。”
张剑戴着手铐在两名警察的押送下前去督察室。
路过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张剑放慢了脚步,这是他熟悉的地方。
许多同事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惊讶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用疑惑而亲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心里涌上了一股感伤,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没有掉下来。
他办公室的门开着,小郑上班总是来得早,他把办公室里的卫生全包干了,开水瓶放在他办公桌边上,桌上的茶杯里已经沏上茶,微微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是他熟悉的味道。这个年轻人刚刚通过公务员招考进来,工作十分认真细致,性格开朗,喜欢说笑。一些老警察怕他嘴散,不愿意带他,推来推去,最后落到张剑的身上。这小子跟了张剑以后,加上渐渐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把他当作偶像来崇拜。他到处逢人就说:“张哥太了不起了,我跟他是跟对人了。”队里其他人听了这些,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有人故意激他:“张剑有什么好,值得你大张旗鼓地夸他?”“张哥办案水平高,另外他找个老婆也是绝世无双的漂亮”。“我看你最在意的是他老婆漂亮呗”,大家哄地笑开了。
小郑看见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跑出来扯着张剑的衣服,眼泪刷地下来了:“张哥,你这是怎么了?犯了什么事啊?”然后他对那俩个押送的警察说:“他是警察,是自己人,你们干吗对他上铐?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告我强奸,相信组织上会查清的。”张剑转身走的时候,道了一声“珍重!”
“我相信你,你也多保重啊,我等你回来。”说到后来他竟然呜咽起来。
刘长乐也看到了张剑,他对张剑说:“你的事我昨晚就知道了,张局也知道了,我当晚就通过关系进行了调查,据说那个叫何慧的女孩子是个卖淫女。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你要好好配合组织上调查,澄清事实,争取早日回来工作。”
张剑的手被铐着,他无法用握手来表示感激,只能用眼神。他本想说声“谢谢”,但喉头一甜,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何慧是卖淫女?她不是说在驾校上班吗?她像吗?不可能!但刘长乐的话是不可能骗他的,如果她真是卖淫女,反而可能对自己有利。
他向督察室走去,他感觉到身后无数的眼光在看着他,有暗暗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切齿痛恨的,这些眼光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下脸丢大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督察室里,让张剑感到意外的是,除了督察室主任外,张一民局长和陈虎副局长也在。
一阵静穆。张一民打破了室内的平静,突然一拍桌子:“你是个浑球,你把我们害苦了。张剑啊张剑,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打算正式破格提拔你为刑警大队城区中队的中队长,这是全局十分重要的位置。另外,我们还准备报省公安厅给你立个人二等功,把你树为我们局一个模范标兵。可是,现在你┉我们这么树你这么培养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强奸犯!”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自顾自地点着抽了起来。在张剑的印象中,张一民是不抽烟的,现在他竟然抽烟了,说明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是多么严重。
张一民被烟呛得咳嗽了一下,然后他声色俱厉地说:“张剑啊张剑,你让我向全市的老百姓怎么交待?今天早上,我跟政法委贾书记汇报后,他十分重视,指示要成立专案组,办案人员从检察院抽取,公安局纪检组和督察室配合协助,接着他又向市委王书记进行了汇报,市委王书记让我下午去汇报,王书记还说金凰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还没有出现警察犯过罪,现在你破了这个先例,他要专门听听你的事儿。张剑,你说说我该怎么去汇报?现在我们想保你也保不了了,这个乱子可出大了。另外,我听说你老婆长得很漂亮,你居然还在外面偷腥,还让人告了,你到底是警察还是流氓?”
张剑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显然,他已经给公安局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张剑内疚地说:“张局长,我┉我一时湖涂,没想到这么多┉听说那个女的可能是卖淫女┉这一切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
“你承担?你他妈的能承担得起吗?”张一民火了,平时很斯文的他从不说脏话的。“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现在我们整个公安局都因为你背上了黑锅。你说你是冤枉的,现在证据确凿,再说卖淫女也是人,卖淫女就能强奸吗?醒醒吧你!你把我们坑苦了,不是因为你,今年咱们就能跨入全省优秀公安局的行列。你知道的,为了这个荣誉,大家辛辛苦苦地干了好几年,可是现在被你一个人葬送了!”
张一民站起来,在张剑面前来回走动着,情绪很激动,他继续大声说:“我们局党组对不起你吗?全局三百多名干警对不起你吗?你害我们大家跟你一起抬不起头来。你这个混蛋,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要如此伤天害理?”
这时陈虎也在旁边帮腔道:“张剑啊张剑,张局长对你过去的工作和成绩是肯定的,对你的才学也是器重的,可你却辜负了领导对你的期望,你是自己把自己的前途断送掉的。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们很痛心,也替你惋惜。但你要知道,我们要从严治警,在原则问题上我们决不护短,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正在这时,一个民警走了进来,他凑近张一民局长身边轻轻地说:“何书记他们到了,要先与你沟通一下。”
“我知道了,请他到会议室,我马上就到。”他递了个眼色给陈虎,两个人迅速离开督察室,临走的时候,张一民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却满腔无奈地看了张剑一眼。
公安局四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十分的平静。往常开会前大家总是有说有笑的,现在因为这一特殊的事情都缄口不语。
空气仿佛像凝固起来一般。接待处漂亮的女警察在来回穿梭着,不停地给参会的人员添茶水。
公安局党组成员全部到会,参加会议的有政法委、检察院、监察局及市纪委的同志。
何长来副书记扫视了一下会场,然后看了一眼张一民局长,说:“今天在这里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讨论的问题是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队民警张剑涉嫌强奸一案的调查处理工作。这件事情发生在昨晚11时许,地点是金河宾馆306室,被害人名叫何慧。何慧被强奸后,趁张剑睡熟的时候拨打110报警,治安民警对其实施抓捕时,他依然酣睡。事情发生半个小时后,张局长召集局党组成员开会,对工作进行了及时布置,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今天早上,张局长到政法委递交了书面汇报材料,根据材料上反映的情况来看,张剑强奸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从何慧阴道提取的精液,证明两人发生了性关系;二是张剑身上抓挠的指印,表明何慧曾经强烈的反抗过;三是何慧在事发后及时报案,表明她是在违背自身意志的情况下发生性关系的,非自觉自愿。四是张剑昨晚被抓获后,局领导指示其写出情况说明,现在他只字未写,也未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任何辩解;当然口供也是必须的证据。贾书记指示一定要严肃处理,要求政法委牵头,成立专案组,由我担任组长,成员主要由检察院、监察局及区纪委的同志参加,公安局督察室配合调查。下面我提三点要求:一是考虑他是一名警察,本局人员进行回避是符合法律规定的,今后的讯问材料将由检察院来进行。二是尽可能地采取措施控制其消极影响,在案件事实未查清前,不传播、不报道、不接受新闻采访。三是对张剑采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然后内查外调,争取把工作做细做实,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何长来讲完,没有掌声,会场依然一片寂静,大家都神色凝重地看着张局长。
张一民喝了口茶,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代表局党组支持史书记的意见,并遵照执行。公安局出了这起案件,是我治警不严,我愿意承担领导责任。对专案组的工作,我们公安局全力配合。”
就这样,张剑被刑事拘留了,直接送进了看守所。
当张剑跨进看守所的大门时,全所的干警上到所长下至一般干警都大大地吃了一惊。在金凰市还从来没有警察被关进这个门里。
胡兵所长用痛惜的眼光瞅着张剑,说:“小张啊,你是我们局的人才,是局党组重点培养的对象,再过几年咱不说局长的位置是你的,至少你当个副局长那是不成问题。可是你现在却不自重,犯下这么大的事,你,你┉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他沉重地叹息起来。
正当他将张剑的名字输入电脑中在押人员名单上时,张一民打来电话,让他尽可能地关照一下。
张剑隐约听了部分,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他现在只恨自己,对不起那么好的局长。
“张剑,只好委屈你了。李明,将他关押在2号监室。”胡所长向门外的李明喊道。
一个年轻的民警走进门来,带张剑来到里面的一间屋子里,李明给张剑解开手铐,让他脱下衣服检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是否携带危险物品?接着李明将他衣服上铜钮扣及金属拉链用老虎钳咔嚓咔嚓的剪掉,防止犯罪嫌疑人想不开自尽,这都是一些预防措施,张剑明白这些程序,只是可惜那件夹克外套,那可是姚琴送给他的结婚礼物。身上所带的物品都要留在这里,包括手机、现金、香烟等等。然后李明又拿出一张表格,是一张人员登记表,李明让张剑用手指沾上印泥,先是大拇指,然后四小指并拢,最后是手掌在表格上按下指纹,两只手都按完后,一张表格也就严严实实地布满了指纹。张剑知道这是公安系统信息化的要求,也就主动地配合完成了。
这一切做完,李明拿来一件黄色的马夹,马夹背后印着76号,下面是金凰市看守所一排小字。张剑顺从地穿上马夹。李明还给了他一双布鞋、一个饭盆、一个塑料勺子、一套刷牙用具,然后让他在指定的位置用三种姿势照了三张数码照片用于存档和日常管理。张剑知道,穿上马夹,他再也不是警察的身份了,而是一名地地道道地在押犯。
张剑跟着李明来到2号监室,李明从屁股后面拿出一大串钥匙,从钥匙中拣出上面贴着2号标签的那把,插在那监室的铁门一扭,将那扇沉重的铁门拉开一条缝,示意张剑进去。
张剑跨进那道门,里面几十双眼睛一齐盯向他,十来个年轻的面孔透着稚气,但神情又是流里流气。其中有几个是他熟悉的,那是他亲手抓获的抢劫犯罪的嫌疑人。
一个年龄偏大的人凑近他,刻意用故作惊讶地口吻对他说:“这不是张警官吗?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来检查工作?”张剑认识他,这个人是抢劫团伙的主犯,外号叫“大头”。
“大头”果然头大,虽然身材五短三粗,但从身体的整个比例来看,头的比例还是偏大。这个“大头”也是金凰市风云人物,他行事诡秘,行踪飘忽不定,张剑与同事蹲点两个多月才将他抓获。在抓捕的时候,“大头”反抗,将一名刑警打成轻伤,幸好张剑手脚麻利,一个扫螳腿将其扫倒在地,几名警察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抵在地上,在上手铐的时候,五六名警察才将他的手反扭过来,给他上了铐。
后来查明,“大头”是抢劫团伙的主犯,他参与或指使手下抢劫三十余起,打伤十九人,强奸五人,轮奸三人。这个令金凰市百姓人心惶惶的家伙,年前刚被张剑拿下,张剑因此被市委市政府嘉奖,发给奖金三千元,张剑全部上缴给刑警大队。
“你小子也有今天?老子的拳头庠了很久了,原来是你来让它舒服一下了。”“大头”的口气马上变了,他狰狞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其他的在押犯跟着哄笑起来。
“你们都给我放老实点,谁要闹事就关谁禁闭。如果谁对张剑动一根寒毛,我拿他是问,决饶不了他。”李明在外面恶狠狠地警告。
然后他关上铁门,钥匙在锁孔里扭动发出哗哗地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寒毛不敢动,阴毛拔干净。”2号监室里传来哄堂大笑。
张剑曾经作为一名刑警,对看守所的情况是熟悉的,但对里面的监室却是十分的陌生。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只见两盏防爆灯高高地装在屋顶的两头,中间安装着一台吊扇。房顶很高,约有五六米高,中间是一米宽的过道,两边是木制通铺,一边住人,另一边堆放着纸及锡粉等杂物,将锡粉和水轻轻抹在纸上,然后就成为黄灿灿的祭祀用品,这是看守所创收的一种途径。每天每名在押犯要完成一千张的任务,这是在押犯必须完成的工作,完不成就要挨罚。左边的墙根处是厕所,右边的墙根处是盥洗池,厕所和盥洗池都贴了瓷砖,有约一米高的矮墙与睡铺隔开。因为缺水冲洗的缘故,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臊味。
监室分为里外两间,从内室向外的那间是露天的,像一个天井,四面是墙,地面是水泥地,顶上是一排排焊接起来的钢筋栏杆,栏杆之间的缝隙仅有10厘米左右,通过这些缝隙阳光可以照进来,囚犯们可以用栏杆间栓着的塑料绳子晾晒衣服和挂毛巾,这是放风间。放风间与内室隔着一道电动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放风的时间才开放。张剑刚才所看到的就是内室,内室里除了通铺底下的格子里可以放衣服外,墙壁上也有一些格子,可以放一些生活用品,通铺的一头悬挂着一只小石英钟,用于看时间。靠近铁门的地方有一个呼叫器,是用来与看守人员联系的,呼叫器最上面安装着摄相头。所有被关押人员看来可以出逃的地方,都焊上粗大的钢筋,总体上给人一种森严、冰冷和无助的感觉。
张剑瞅准通铺上一块空的地方正欲躺上去,旁边的一个小眼睛长着蒜头鼻子的人马上过来阻止说:“那是老大的位置,你睡靠近厕所的边上去”。
“我就在要这里睡,我看上这处了”,张剑毫不示弱。
“小子,这里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你要记住,你再也不是警察了,你在这里和我们是一样的。叫你到一边去就得老老实实地听话,否则就对你不客气。”“大头”一直在盯着他,那眼睛里面充满了仇视。
“到一边去,老大的话你敢不听?”“这里可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先进山门为长老。”那帮小子跟着起哄起来,仿佛像一群恶狼正在寻找机会吞噬一只绵羊似的。
张剑心想这社会真是怪了,机关里讲论资排辈,想不到连看守所里也是这样。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默不作声地向厕所边上挪动过去。
“小子,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大头”带着审问的口吻对他说。
张剑不想理他。
“老大问你话呢?”蒜头鼻子冲他吼起来。
“强奸,怎么了?”张剑不情愿地回答。
“有种。男人长那玩艺就是做那事的,刀架在脖子上先快活再说。”“大头”的眼光稍微缓和一些,然后他压低声音问道:“那小妞长得可漂亮?给兄弟们讲讲经过。”
“是啊,讲讲,在这里面过过嘴瘾也好。”一个个子很高但有些驼背的人说。
“我不想说。”张剑躺倒在铺上,眼睛望着房顶边上的一个通气孔,那是一个用水泥浇铸带有钢筋格子的小孔。
这帮人又冲张剑怒目而视起来。
一个下午张剑再没有说话,他看着屋顶发呆。而“大头”那帮人不时聚在一起,像在商议着什么。张剑知道看守所里新来的人都要受欺负,更何况这些人与自己有仇,他不敢大意,时刻保持着警惕。
5点多的时候,铁门上面的一个小窗口被人从外面开启,这个小窗口距地面约八十厘米,呈正方形,长宽高约三十厘米。蒜头和驼背将所有的饭盆码好,蒜头将饭盆从窗口的上部递送出去,与此同时,驼背弓着腰则将装好饭菜的饭盆从窗口底部端进来,这姿势显得背驼得更厉害了。其余人员则迅速地端开接进来的饭盆,大约一分多钟的时间,小窗口又迅速的关上。原来这个小窗口是监室唯一的供给通道,这让张剑想起动物园给猛兽喂食的情景,心里很是不快。
十多个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放着一块硬纸板,算是餐桌了,他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张剑这才知道是晚餐的时间,他走过去拿自己的饭盆,只见那只饭盆孤零零地放在窗口下面的通铺上,里面只有一小半米饭,而他看到“大头”的饭盆里则堆得高高的,显然他的米饭调剂给大头了。
他一言不发,在人群中间挤了进去,只见那纸板做成的餐桌上只有一盆不见油腥颜色发黄的青菜和一碟散发出臭味的咸菜,他正准备去夹一点菜的时候,那群人的筷子一起下去,一下子将青菜全部夹完了,只剩下一个空盆和那碟臭咸菜。张剑屏住呼吸勉强就着咸菜将那一点糙米饭吃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天边传来了雷声。金凰是个半山区城市,早晚温差大,在春夏之交的季节,闪电、打雷的现象特别多,其中2004年被雷击身亡就有17人,占全省的六分之一。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突然电闪雷鸣,闪电似长龙在看守所的上空飞舞、撕裂着黑漆漆的夜空,尾巴似乎就要扫垮那坚固的水泥钢筋了。雷声从远处隆隆滚来,紧接着就在看守所的上空惊悸、惨烈、山崩地裂般炸开,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接着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忽然那两盏刺眼的灯泡闪了两闪,熄灭了。“停电了!”那群人一阵惊呼,随即兴高采烈起来。
张剑本能地感到要出事,正当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的时候,一床被子从空中而降,借着闪电的余光,几条黑影向鬼魅一样飘了过来,接着他感到许多重量压在身上,几十双拳头积攒着力量在他身上捶响。他无法抵抗,只好用双手抱住头,缩成一团,任凭这些拳头无情地招呼。一阵拳头过后,或许他们还不过瘾,就用脚踢、跺。
拳打脚踢的声音中隐约还传来“打死他,打死他”的呐喊声,这些声音却被屋外的雷雨交加声掩盖着,张剑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黑整”,他感到头颈及背部一阵阵酸痛,鼻子抵在硬硬的木板通铺上,一股热流从里面流淌出来。他死死地蜷缩着身子,尤其是保护好裆部,因为大头说过“寒毛不敢动,阴毛拔干净”,如果他们踢坏命根子那可是大事。
很快电灯又亮了,这伙人停止打斗,一个个飞快地钻进被笼里,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张剑只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半夜里这伙人不停地上厕所,有的小便,有的大便,因为用水有节制,只能用水瓢舀一小瓢水冲洗,自然洗不干净,强烈的尿臊味和臭气直接冲着张剑而来。
在这种气味的裹挟下,加上全身疼痛,张剑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张剑起来斜靠在墙壁上,眼睛望着天窗外越来越亮的太阳光发呆。早起是他养成的良好习惯,他可以到阳台上舒展一下身体,把擒拿格斗的要领在心中过一遍,然后依招式走上几招,既达到活动锻炼身体的目的,又把看家本领练得透熟,去年他在全国公安大练兵活动中荣获全市格斗组第一名。
而今,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呆坐着,周围是横七竖八的身体,大家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各种体味交织,加上厕所的臭气,这里简直就像张剑小时候在农村呆过的猪圈。那时他父亲出车祸后,家庭的重担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张剑正读初一,他放学回来后就帮母亲喂猪,他一边和好猪食喂猪吃,一边掏猪粪,猪圈的空间小,空气很难闻,他一边加紧干,一边又要躲那两头抢着进食的猪,经常不小心把猪粪弄到身上或者鞋子上,那种记忆太深刻了。
经常在一起喝酒的称酒友、玩牌的叫牌友,网上结识投缘的叫网友,张剑听说一起蹲过号子的互相也以朋友相称,那应该叫什么呢?叫监友吗?张剑觉得这称呼很有趣,但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更好的称呼了。
同监室的人陆陆续续起床了,漱洗的漱洗,上厕所的上厕所,乱成一锅粥。他们看张剑的眼神,怀着一种兴奋、不安和畅快。昨晚上那噩梦一般的记忆涌上来,张剑恨得牙齿咬得噶噶响,可是拿他们没办法,“黑揍”就是让你不知道是谁,没有证据,你找谁理论?张剑空有一身功夫,此时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牙。
“大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吹着口哨说:“昨晚上睡得好吗?该你了。”
原来是轮到他了。他一看四周,大家都忙活完了,只有他一个人还没完成“早课”,监室里的人称洗漱上厕所为“早课”。
接下来是吃早餐,张剑以为会有稀饭、馒头之类的东西。最后却是照见人影子的稀饭和一点咸菜,馒头根本就没有。大头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点面包在吃,还有的把方便面泡在稀饭里。
“没馒头吗?”他问身边的驼背,他凭自己职业的眼光觉得驼背人还可以,不像是个坏人。
“你以为在街上吃早点呀?你呆在里面不运动,能有稀饭喝饿不死算可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监狱,看来你还没清醒过来,你跟着我念‘监狱’,念一百遍就清醒了。”人群哄笑起来。
大头掰了一小块面包,让蒜头鼻子送给张剑吃。
“老大,我们是你的马仔,你不给我们吃,却给抓我们的人吃是何道理?”蒜头鼻子不满。
“叫你拿过去就拿过去,啰什么嗦?人家曾经当过干部,与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现在我们可都是一样的。”蒜头鼻子不服气,顶了一句。
“长脸了?不服气了?在这里,谁说了算?”“大头”脸拉下来。
“老大说了算,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送过去。”蒜头鼻子将面包递给张剑,张剑没有接,说:“我不饿,给你吃吧。”
蒜头鼻子欢天喜地离开,边走边将面包整个塞进嘴里,显得腮帮子鼓鼓地。
“你小子怎么吃了?他不要我可没说给你吃呀。”大头有些生气。
“是他转送给我的,现在归我了,我的东西我做主。”
“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的东西您做主,今后大家的东西都由老大做主。”蒜头鼻子陪着笑脸说道。
“这还差不多。”大头拉过来一个小胖子,说:“把你的腿借给我枕枕。”然后他冲着一个瘦猴模样的人说:“今天你把我活包了,到时赏你一颗烟。”
瘦猴说了一声“遵命”,然后忙活去了。
太阳升上半空的时候,铁门中间的小耳门打开了,李明冲着里面喊了一声:“76号,准备提审。”
76号?张剑心里咯噔一下。在监所里,名字失去了意义,人成了代号,他现在不是张警官,也不是张剑,而是76号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继续传来,伴随着沉闷的吱哑声,大铁门开启了一条仅容一人的缝隙,张剑穿过那缝隙,走到室外来,一股清新空气涌来,他心头一畅,赶紧又猛吸了两口。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1号审讯室。这里张剑太熟悉了,他曾经无数次在这里提审犯罪嫌疑人,现在他要坐到那个是犯罪嫌疑人坐的木凳上去了。
两名穿检察制服的干部和一名穿便服的胖子走进审讯室,他们就座之后,其中一个检察官说:“你是张剑吧,我们是专案组的,我叫徐长明,是批捕科的科长,这位是我的同事琚海波,是监察科的副科长,这位领导是政法委副书记何长来,是专案组组长。”
“张剑,今天我们是来讯问你的,你身为工作多年的刑事警察,党的政策和法律不需要我介绍了吧,希望你如实回答,把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述清楚,争取组织上宽大处理,这才是你应有的态度。”琚科长一开始态度就十分严肃,声色俱厉地说。
“我知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张剑心里不痛快,堵气地说,他心想:“明知我是搞这一行的,口口声声称不交待政策,后来还是说出来,什么玩艺?当我是三岁孩子。”
“你把你的犯罪事实经过如实坦白。”琚科长眼睛盯着张剑看着。张剑知道这是正式开始了。
“我没有犯罪。”
“没有犯罪?那你意思是我们错关你了。到底犯没犯罪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抵赖掉的,没有口供我们照样判你,你这个流氓警察!败类!”琚科长被激怒了。
“你骂我流氓警察也好,你骂我败类也好,我没有犯罪就是没有犯罪,小慧是个好女孩子,我和她只是通奸。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样讯问人吗?事情未经法院判决之前,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为罪犯?”张剑情绪激动,一口气说了许多。
“通奸?那她为什么把你告了?”那声音像刀子一样直扎在张剑的要害上。
张剑沉默不语。是啊,她为什么要告他呢?是不是自己酒后乱性,把她当作姚琴了?那自己真是个畜生,把那么好的女孩子给坑了,她本来就那么苦命,现在自己给她雪上加霜,今后叫她怎么做人?张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
审讯陷入了沉默。
良久,徐科长态度温和地说:“张剑,我们承认刚才态度不好,有点先入为主了。但是你不配合调查也不成啊,你不是说有冤情吗?那你得对我们专案组说呀,你要相信组织。我们一定会把你的情况查清楚。”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何长来故意地咳嗽了一声。
“要是你这样的态度就好了,你能给我一支烟吗?”张剑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到张剑准备说话,琚海波精神振奋起来,也改变了态度,不待徐科长发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然后递给张剑。
张剑接过烟贪婪地狂吸起来,烟雾立刻在他面前弥漫开来,他一口接一口地狂吸着,直到那烟头飞速地缩短,吸到很短的时候他都没有丢掉,手指被烫得拿捏不住了,他还放在嘴唇上深吸了一口才往外吐。谁知那烟屁股被唾沫粘在了嘴唇上,一吐没掉,火星子倒把嘴唇燎了,赶紧用手拔掉了。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着,时间又不是太远,就在前天那个晚上,他回忆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只是中间有些细节始终是模糊的。
张剑不知是怎么到306房间的。
他隐隐约约觉得一个女人给他喂了点水,她应该是小慧。
他的头脑昏昏沉沉地,胃里燃烧得厉害,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胀,渐渐地他处于一种虚幻之中。
冲动像潮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他。他在挣扎,在呼救┉突然一只玉手伸过来,将他拉出水面。是她,是姚琴,他亲爱的琴。
她紧紧地拥住了他。
张剑抱着这温润软绵的躯体,觉得全身火热,他的身体在不断地起变化,就像细胞分裂一样,又像吹起的气球,火苗在到处乱窜,他要融化在她的冰凉如玉的躯体里。
“琴,我要你,我要你┉”他遏制不止地吻住了她玫瑰花一般艳红的唇瓣。她起初反抗着,最后随着舌尖的探索所带来的销魂,她开始生硬地回应着,柔软的小手搭上了他的颈项。
小慧呻吟起来,那声音是那么的好听美妙,张剑立刻豪情万丈,他全身充满了力量。“酒为色之媒,酒壮英雄胆”,张剑很奇怪自己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
她那软绵绵的身子多么令他着迷,催他入睡,又唤他清醒。他发狂了,令人销魂地进攻像急风暴雨,此刻他是真正的英雄,享受着国王一样的荣耀,而她,则是他忠实的奴隶。
他骑着马儿在大草原上奔驰,越过山丘,越过沼泽,风从身上吹过,好舒爽啊。张剑觉得姚琴今天是怎么啦?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她正呼唤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两条腿也像绳索一样捆住了他的腿,她就这样把他捆绑起来,两个人在床上滚动,再也无法分开。
时光静静地流淌着,两个人拼命地纠缠着,都想贪婪地占有对方身上的一切,欲火使他们失去了理智,这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战斗┉
一阵阵颤栗席卷全身,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张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喘着粗气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就这些?后来呢?”徐长明问。
“就这些,后来警察冲进来抓了我。”张剑回答说。
“你在关键的地方说得十分的含糊,希望你认真的回忆一下。”徐长明说。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那晚我喝了不少酒。”
“这小子是刑警,有反侦查的能力,他故意隐瞒关键环节,看来不用点手段不行了。”琚海波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想让张剑把肚里话全部吐出来。
徐长明制止了他,然后说:“张剑,下面我问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行。你问吧。”
“那天晚上你喝了多少酒?你平时酒量多大?”
“我喝了两瓶花雕,我酒量不大,白酒二两酒,花雕一瓶半左右。”
后来到房间里你还喝了什么?
“我不知道是怎么到房间的,我记得小慧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喝了后感觉头晕得更厉害了,浑身发热,我以为酒劲发作了。”
“小慧后来做什么了?”
“后来她说她要回去了,迟了单位的大门进不去。我要送她,她不让送,还说让我好好休息,第二天早上起来记着上班。”
“后来呢?你接着说。”
“后来我睡觉了,朦胧中,就像做梦一样,梦见自己掉入大潮里,潮水淹没了我,我拼命呼救,我妻子姚琴伸手将我从潮水中拉出来,然后她拥抱着我,我们疯狂地做爱。”张剑想来想去,头脑中只有这些。
“别扯蛋了,你这是在编故事,你以为我们相信你那鬼故事么?你给我老实说。”琚海波怒气冲天,冲张剑吼道。
“那小慧怎么在你房间?你这作何解释?”徐长明不慌不忙。
“我也不知道啊。”
“据公安机关现场抓捕人员反映,你看见小慧时说你不是人,是个畜生,你对不起她,是你说的吗?你没有强奸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我当时以为自己酒后乱性,强奸了她。”
“你以为?其实是你做了,你喝多酒把小慧当作你妻子,强行发生了关系,你说构不构成强奸?”
张剑哑口无言。
“我们手里有小慧的控告信,控告你强奸了她,另外小慧被送到医院后,医生给她作了检查,她身上有多处抓痕,衣服有几处撕坏,阴道里有残存的精液,那一晚就你和她在一起。”徐长明说。
“听说她是个卖淫女”,张剑虽然不想说这话,但人到这时候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虽然这不能作为证据,但他想通过检察机关的侦查,看看小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能仅凭一念之差就相信她是个纯洁的人,如果仅凭一两次的接触就断定一个人,张剑还没有达到那种火候。搞刑事警察这一行,就是不能相信人,要通过蛛丝马迹找证据,通过证据来说话。如果小慧阴道的精液是自己的,小慧是自己酒后乱性强行糟蹋的,那就低头认罪,让法律对自己的制裁给小慧一个公正,也就算是自己的歉意吧。
“这方面法医已经作出鉴定,小慧的处女膜不是陈旧性破裂,而是最近造成的损伤。至于精液的取证,等会我们派医生来取,通过精液DNA比对,看小慧阴道中的精液是不是你的?”徐长明说。其实那个法医被刘天龙花了五千元搞定,她能不按刘天龙的意思办吗?
这下张剑傻眼了,他低下了头,但他心里高兴,这证明了小慧的清白,她是个好女孩子,自己是个畜生,对不起她。
看到张剑有认罪的迹象,何长来插了一句,想趁热打铁拿下口供。他说:“何慧自从被你强奸后,痛不欲生,她辞去了工作,不想见任何人。但专案组找她时,她还为你打掩护,说你不是故意的,是酒后失态,她当时告你是气愤之极,希望我们不要处理你。这是多么好的女孩子,你做出了这样的事,你良心何安?”
“我认罪,我请求法律给我严厉的制裁。”张剑说出这话的时候,心情豁然开朗,几天来的压抑痛苦全部没有了。他倒盼望着法律给他严惩,让他的灵魂得以平静。
专案组的人带着满意的笑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