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主逃婚而走,齐国朝廷难辞其咎。无论劫走她的人是谁,都必然是她自愿,因此姜夏国完全可以脱离干系。
姜屏从来不是善人。
于是大将军出山和谈,要求一定的损失赔偿。齐国自然不同意,齐国公主在姜夏失踪,谁知道你们所说自愿逃婚情况是否属实。然而硬气要有硬气的资本,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胜者说了算。大将军琢磨着先礼后兵,你们的硬件设备情况自己知道。于是大将军回头披坚执锐,戎装出征,大杀四方,半年后凯旋而归,不仅令齐国丢了几座重要商城,还被宰了一个驸马,更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哑巴吃黄连,还要恭恭敬敬对姜夏帝国俯首称臣。
大将军对齐国军队痛下杀手,但从来不对平民百姓动武,这一点,也让齐国诸人十分无奈。
转眼入冬,姜屏抱着暖炉赏着雪景,好不快活。
版图扩张商城进囊,又得到齐国这样风土人情绝佳的子国,他自然喜上眉梢,更令人省心,那个牛皮糖一样缠得人头痛欲裂的此刻方瑟,小半年不曾出现。虽然这并不代表此后他能够乐享江山,安稳一时是一时,纵是姜屏,也决断不喜欢提心吊胆的感觉。
只是……再无那般纯粹的琴声可听,这位姜夏帝皇心中多多少少也会感到一丝遗憾。
春日出征,如今寒冬将近,大将军可以班师回朝。
然而夏锦衣却依旧愁容满面。她能够带着精兵返回帝都,接受封赏,日日欢歌,夜夜醉酒。然而戍边的将士们,却只能在冰天雪地之中饱受折磨。如果此时敌国来犯,战火连连,定然连个年都过不好。
想着为他们争取些好处,她便是马不停蹄,尽快赶回了帝都。
早不知第几次经过帝都城头,夏锦衣已经没了曾经欣喜的性质,来往奔波数次,她已经习惯了在大将军与长公主两个身份之间不停转换。到达帝都这一天,碰巧连绵几日的大雪停歇,天空放晴,暖意照人。夏锦衣默默返回宅院,除了盔甲,露出一身残破的血衣。对于她来说,还是家好。少数几个知悉她身份的人前来祝贺,她简单打发了,又派丫鬟禀报姜夏皇,说自己受伤,要调养一阵子才可面圣。
打理好了一切,夏锦衣急不可耐地解去衣衫,跳入水塘。温暖的泉水混合清香的花瓣,夏锦衣咬着牙将一身血水褪净,正在这时,听见门外有响动。
“你不能进去!长公主正在沐浴,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
夏锦衣扶额慨叹,该来的还是回来。她把身子沉在水面下,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命令道:“让他进来。”
“可是长公主……”婢女们还有些不放心,这时外面的人已经推门而入,反手插上门,站在水塘边,居高临下,目光清冷。
看到他那张冷峻却没有杀气的面孔,饶是见多识广的夏锦衣,也不免有一刻恍惚。这个男人追她几千里到边关,她领兵打仗,他便守在大营,不偷不抢不作不闹,只是日日夜夜用如此清冷的目光看着她。
“方瑟。”夏锦衣的容颜隐藏在浓重的雾气里。
方瑟不动声色,继续盯着他。
不得不说,这半年里方瑟十分照顾夏锦衣。半年沙场生活过后,夏锦衣皮肤并未变差,反而水润细腻了不少,看起来也多少像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就连身上的条条疤痕都浅淡了许多。这都是归功于方瑟,是他在她简单沐浴时偷偷滴入自带药水。
在方瑟的眼皮底下,夏锦衣实在没心情洗个清爽,只得胡乱磨蹭下草草结束,背过身去,淡淡地说:“本少要更衣。”方瑟绕到屏风后面,不多时,听见夏锦衣淡然的声音:“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们的帐,回来再算。”方瑟继续沉默,随女扮男装的夏锦衣出了公主府。
夏锦衣带方瑟去的地方,是帝都最有名的青楼。这里选拔出的花魁,都会成为朝廷里达官贵人的小妾。
不知是否缘于齐国公主私自逃婚,九王爷姜念衾竟从此在青楼生了根,夏锦衣带兵出征后,不少人来此劝说,却终究无果。今日朝廷中江湖里内乱频频,姜夏皇又不能把姜念衾如何,只得把此事拖到夏锦衣回到帝都之后,第一日便派人与她说了。
想必姜念衾此刻未曾听闻夏锦衣回朝,否则他也不会依旧待在青楼深处,寻花问柳。
此时方瑟、夏锦衣二人仍是心有芥蒂,但并不妨碍方瑟忙里偷闲,为眠花宿柳的姜念衾“默哀”,想到他将要面对夏锦衣的样子,方瑟心中真真觉得爽快。
青楼门口,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竟是红火热闹无比。从青年小生到商家老匹夫,个个春风满面。更有小媳妇哭闹着数落自家不守规矩的丈夫,也有年轻女眷哭花了脸被塞进门里。
见了俊俏的夏锦衣和俊朗的方瑟,老鸨子眼睛都直了,立刻摇着彩扇扑过来,浓重的脂粉味混着微不足道的汗味扑面而来,方瑟听见夏锦衣迎上去之前,嘀咕了一句:“真是肮脏。”
女子们歌舞升平的放浪生活,对于能够冲锋陷阵的夏锦衣,定然十分难以接受。
老鸨一口一个俊哥儿,叫的亲切甜腻:“俊哥儿,今儿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都闲着,俊哥儿,您看您和您的朋友,是双飞呀还是……”被人如此热情过火地“推搡”进了门,便听见里面有唱曲儿的、拼酒的、甚至有几个闹事的,嘈杂得好比街头菜市场,女子的放荡笑声,男子的淫笑,混合成一种压抑的气氛。方瑟看见夏锦衣紧皱的眉头,便知道她与自己一样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夏锦衣抬手,扇子带起一阵轻风,停在老鸨子面前,吓得她兀自吞下又一声俊哥儿,然后稍露怯意地听她冷冷地说:“本公子要找人,没事的最好滚到一边去,再贴着本公子,小心脑袋搬家。”说完,也不管周围几个姑娘围上来,统统眼神震慑秒杀,有一个姑娘故意上前,娇里娇气地说:“哟,这位小公子脾气倒是不小,不知道莲儿能否符合小公子的要求呢~”如此温存诱惑的尾音,哪怕对于方瑟,杀伤力也是奇大,只可惜性别使然,夏锦衣根本不吃这一套,抬腿踏入了这酒色财气污浊了的场所。
忽略所有阻隔,夏锦衣十分镇静地找了些个房间,却都不是。
被她这么个俊俏的公子无声无息地搅了个遍,四周酒鬼女姬都渐渐淡了声息,怯怯不知所措,老鸨子面色尴尬地看着她乱转,摇着彩扇嘱咐人万万不要得罪这爷,看面貌来头不小。
正巧前方一阵混乱,想是这人听见外面混乱声都歇了,便出来悄悄,正撞见夏锦衣。夏锦衣抬眸观瞧,只见九王爷被衣衫不整的一群美女簇拥着,丑态百出,嚷嚷着今儿的钱老子一人包了,谁拦老子跟谁急!
夏锦衣皱起眉。
忽而,一团香喷喷的影子尖叫着不知从何而来!
这是个极其温婉动人的少女,一脸花妆,细腻的皮肤裸露处,满是鞭打过后的红痕。她哭的梨花带雨,奔走无效,正被看客们扯裂衣衫。
如此混乱不堪的丑恶,夏锦衣实在看不住,咬牙切齿,却听身后砰地一声,紧接着,一张水曲柳的茶桌碎做一摊木屑!方瑟抬起手,微微颤抖,目光却紧紧盯着夏锦衣。方瑟认定,如果自己没有这样做,夏锦衣一定会一嗓子喊出去,震碎所有的窗棂。
四周更静了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
九王爷仍然醉笑着,见了夏锦衣,似乎是觉得面熟,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这……这是哪位哥儿啊,要不要一起来——”
“小子,你看清楚。”夏锦衣不怒反笑,她的笑容虽是爽快帅气,但在九王爷眼中,却显得有些诡异。他仔细看了看,手里却仍然不干净。
突然,他愣住了,然后缩回手,站在那里,一时间竟呆住了。
“跟本公子回去。”夏锦衣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她一转身,九王爷竟是直接瘫软在地!这小半年里,九王爷一直是青楼里的大客户,能够一句话制他于此的人,在朝廷中定然拥有极高的地位声望。四周心下了然,一时间都不敢声张,只得看着九王爷满脸通红地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