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风声依旧。
大殿之内,满目疮痍。
宫殿的侍卫,皆含了方瑟分发的红色丹药,气势汹汹地冲进去,见了大殿里的惨败景象。
横七竖八,腥红满地。方瑟喂给夏锦衣解毒丹药,对已经被废了武功丢在一边的徐邦、满屋子尸体不闻不问,抱着她径直走出去。
这时候姜念衾呼吸着新鲜空气,带着几个手下,返回大殿。他倒不是为了给皇室收拾战场,只是十分专心地欣赏尸体上的伤口。有些是狠厉果决,一招致命,有些是温柔似水,暗中取命,更多的却是手法别致,伤口细窄,看似由剑气攻击,却又配合内力供给,但手法颇为混乱,俨然是气虚不定时慌忙出招。
啧啧,姜念衾不由地赞叹,就连中毒压制内力,夏锦衣一样以一敌百呀。
方瑟可不这么想,他抱着夏锦衣匆匆找了个平缓安静的小屋,将她放平。陆离钻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那些侍卫的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了。方瑟,长公主情况如何?”她抬起头,见了夏锦衣血肉模糊,俨然血人一般!她惊呼一声,后退了三步,吓得几近落荒而逃!
“告诉姜屏,锦衣情况持续恶化,去找御医!”方瑟狠狠地说着,面目狰狞——该死,该死,明明为她服了解毒丹药,其余侍卫都没了危险,为何唯独她这般——
“可是……”陆离犹豫着,咬紧牙关,进退两难。她轻声说:“御医没办法解毒的……这毒……”
“那就找个能解毒的人来!”
“我……我看过一本医术上有……我……我去找!我立刻就去!”陆离眼睛里衔着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谁而哭,她抹着眼泪夺门而出。
方瑟没时间管陆离的反常,他看着夏锦衣痛苦的神情,只觉得心如刀割!忽而,夏锦衣眨了眨眼,仿佛恢复了些意识,她伸出手,手指缝里满是血渍,她颤抖着,嘴角勾动。是要说什么?方瑟赶忙攥住她的手,那感觉,滑腻,但却冰冷无比。
他轻轻呼吸着,怕惊了她:“锦衣……”
“没大没小……”她回他,竟是露出轻松的笑容。
方瑟轻轻摇着头,轻轻地说:“锦衣,你挺住……”
“挺不住啦。”夏锦衣的声音,细弱蚊鸣,方瑟只觉得字字诛心,连着五脏六腑,痛得无以复加。他轻声唤着,锦衣,锦衣……
“方瑟,”夏锦衣仿若回光返照一般,努力撑开眼,颤抖着,牵扯着笑,却有黑紫的血液汩汩流出:“有些话……再不说,就在没有机会了……”她话音落下,又缓了许久,才再开口:“方瑟,十三年前,一——”
“住嘴。”方瑟俯下身,贴着她的额头,紧握着她的手:“不要说,不要说,好好等着,陆离已经去想办法了,求你……好好等着,等你好起来再说,明白么?”
夏锦衣的眼里,渐渐泛起晶莹。
“你欠我的这句话,我会记着,等你好起来,我会向你讨要,你要记得!十三年前,十三年前,我等你这句话的下文!”
“方……瑟……”
大门敞开,陆离捏着一本泛黄发旧的手抄本子飞奔进来,她脸上还挂着纵横泪痕,随意地用袖子一抹,也不管妆容花去,只是咬着牙,扑过来抓着方瑟的衣领,见了对方那森然的眼神,顿时蔫下去,一咬牙一跺脚,轻声问:“那个——长公主是不是搏斗了许久?”
“是。”
“惨了,这毒药对普通人也只有软筋骨的作用,对上武功高手,便会是阻塞经络,抑制内力,药里虽然迅速,但对人体损伤不大,只是……”
“快说。”
陆离印象里的方瑟,一直是波澜不惊淡然宁静,如今这般森然的声音倒是第一回听见!陆离不敢去看夏锦衣,只好低着头继续道:“长公主能坚持这么久,定然是用了秘法加以抵抗,导致毒素在体内变化,而且……而且齐国死士们的刀刃上都是喂了毒的!琴师哥哥你也知道齐国有一脉皇亲,用毒专长……徐……徐……徐邦……他就是那一脉的人!”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
“我……这本手抄本子上,记载了许多可以专门地克制齐国的毒药,我找到一种草药,可以……可以救长公主,但是那是剧毒之物,皇宫里一时半会肯定找不见的!”陆离又快急哭了,且不管曾经如何,若是没有长公主授意带自己来到皇宫,她此刻多半已沦陷青楼,亦或悬梁自尽了!
“什么毒?”
“绿……”她匆匆扫了手抄本:“九泉绿霁蕊!”
方瑟一皱眉。九泉绿霁蕊,他听说过,这毒物产地远在云梦州以南,是霁兰州一家神秘府邸专有培育的毒物,与七星海棠并称南府一绝,是当今世上最难寻的也是最毒的植物之一了!那府邸远在霁兰州,远水不解近渴,如今,这,这如何是好?!
方瑟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却听得陆离身后传来一个端庄女性的声音:“九泉绿霁蕊,整个宫殿怕是只此一枝了。”
陆离惊诧地回过身,见到长公主前任贴身丫鬟,掌管书库的婉玉,一脸虔诚,双手捧着一个玉石盒子走过来,见到二人狐疑的目光,简短解释道:“长公主素来喜爱收集各种奇珍异宝,这九泉绿霁蕊也是其中之一,先前刚入了长公主的府库,她特意叮嘱过我这东西娇贵,还说,若是用来害人,取蕊,若是用来救人,取茎叶。”
“多谢婉玉姐姐!”陆离一把抢过来,谨慎地盯着玉盒,咬了咬嘴唇,回头对方瑟说:“你相信我,我马上弄好了就来!”
陆离跑出去,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在心中默默地说:“徐王长,不要怪我……”
半月后。
“还没好?”姜念衾听了,摇摇头,转身大步离去。
府邸门前,负责接待的小厮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正巧陆离走出来,就问:“又是九王爷?”小厮回答:“可不是么,每日三趟来问长公主的伤势,风雨无阻,也难为他了。”陆离掩住嘴巴笑了笑,耸耸肩:“谁让我们长公主人缘好呢。”说完,辨认了方向,往九王爷离开的方向追去。
“喂,喂,你等等!”陆离喊着,气喘吁吁地歇住。姜念衾转过身,妖孽的脸庞上写满了戏谑:“你这小丫头,追着本王乱跑什么,还有,你主子没教你怎么对待王爷吗?”陆离皱了皱鼻子瞪他一眼,弯身施礼:“陆离见过九王爷,还请九王爷听陆离一个问题!”
“有话快说,本王忙着呢。”他悠哉悠哉地晃悠着,看着这丫头模样倒还俊俏。
“你……你喜欢长公主吗?”陆离纠结着,问出来。
姜念衾不假思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是喜欢,怎么,你主子还没醒,你就急着替她问婚期?”
“可是——”陆离咬着牙,好一会儿才说出来:“可是那不是爱,你不爱她,你只是欣赏她,不是吗?”
姜念衾冷笑着,目光如刀。
陆离焦急地舔舔嘴唇,眼神颇有些慌乱:“你为什么要娶她,你不会对她好,你——”
“那个男人婆自会照顾好自己。呵哼,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你——”
“她欠我的,自然要还。而且,我这是保护她。”姜念衾冷冷地笑着,突然说:“哼,好好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单纯的小丫头。过不了多久,她就不再是长公主,也不再是大将军,到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呢?”他勾起妖孽的笑容,走到陆离身边,长了茧的手指,滑过她细嫩的脸蛋:“啧啧,美人又如何,要么被姜屏看中,要么被什么王爷看中,你也只能是个侍妾而已!”
说完,他悠闲地踱着步继续行他的路,独留下陆离咬牙切齿,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你,你,你会后悔的!”
回去的路上,陆离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心中却充满恐惧。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此次齐国再来,怕是又要有所征战,国内情势渐渐稳定,夏锦衣的才华或许渐渐没地方施展,她虽强悍,却终是女流之辈,不会对姜夏皇造成威胁,但是……听九王爷的语气,仿佛夏锦衣很快就要失去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方的,究竟是危机,还是机遇?未来的路要如何走?
陆离停下脚步,闭上眼,生平第二次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