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一片,寂寞四周。
暗黄色的火光照在石壁上,却难以印出石穴之内这人的身影,宝剑破空,轻快如风,几乎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但明明感受得到,四周的气流在飞速窜动,而且幅度越来越小。
轻声一磕,剑路戛然而止,微光照映在那一双精致而冷峻的眼眸上,漆黑的眸色之中,暗自流光。
速度,还是差了一些。
夏锦衣低下头,看着右手中的宝剑,心想,如果对面的,是那个人,自己用出这招,胜算是多大呢?她知道,她与她的对手,都拥有一个共同的优势,便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弱点,破解对方的剑路。若想要报仇雪恨,必然一击必杀,若是给她反应的时间,此招被破,得不偿失。
不过,按照这一套剑法的刁钻程度,就算那人第一次躲过,第二次也绝对不会反应过来。
夏锦衣微微叹气,再次转步如风,山洞中久久回荡着她轻微的衣响。
当方瑟好不容易找到隐蔽的洞口,阳光已经温暖地投射下来。他蹑手蹑脚地钻进藤蔓,看见灰暗的洞穴。听着里面轻微的脚步声,直觉告诉他,那是夏锦衣。听声音,对方正在练剑。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站在洞穴的通道里,前后不得,他耐心地等在一旁。
“进。”
当方瑟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有些尴尬地往里走,却又听见她说“小心。”方瑟脚步挺住,却见夏锦衣已经将四周的火把都点亮,方瑟看过去,不由地吃了一惊
山洞里地方并不小,但内部却稀疏地有着几十个木桩,木桩只容的一只脚掌着落,夏锦衣金鸡独立,站在正中心的木桩上。
方瑟左右环顾,看见木桩之下的空间,竟布满了寒光凛凛的刀锋,山洞墙壁上、乃至山洞之顶,都悬着密密麻麻的刀刃。火把安置在刀刃最聚集的地方,整个山洞竟是让人心生寒凉。
夏锦衣松松提着一把剑,竟是闭着眼睛,静默地面对方瑟。他的目光落下去,见了她手中的剑。那是一把装饰古朴的剑,剑并不长,粗略看去,剑锋上甚至略有些粗糙。他小心地跳过去,木桩在脚下,他却更能明白锦衣在此处修炼的艰难。木桩看上去很平整,但底部都是有些松动,着力上去,一旦脚步不稳,就容易重心偏移。上下左右,除了方瑟来的那条小路之外,再没有能够依靠的地方,且头顶的刀锋,更是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叮叮当当乱晃。
“你就在这里……”
“这里,便是本少度过生辰的地方。”夏锦衣说着,挥了挥手中的剑:“残影。想不想试试它的威力?”
方瑟与夏锦衣相处近一年时间,又随她去过军营,自然是知道这炳宝剑的威力。别看它破旧,连剑格部位也用乌突突的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别看它是缺了一尺的断剑,在军营生活的半年时间里,这把剑,每日浴血,越发透亮!
方瑟深吸一口气。
他从未见过夏锦衣使用残影,今日在这样十分锻炼人的环境下,他也免不了跃跃欲试,但自己手中却没有武器,他干巴巴地看着夏锦衣,耸了耸肩。
夏锦衣眼睛一转,突然如风一般窜出去,不一会儿,竟是拿进来一柄精致的宝剑,扔给了方瑟。方瑟看到那把剑,觉得熟悉,抽剑出鞘,他竟看见那把剑的剑格处,有一个清秀的前朝字体——“清”!
清杀的剑!
“长公主,对于您的来头,我真的很好奇。”方瑟的手,有些颤抖。
为什么她手中,总有那么多关于晋元东堂的东西?先是一枚玉牌,又是失踪多年的清杀的剑!若不是夏锦衣手中的剑他未曾见过,他会怀疑,那黑布条遮掩之下,也是一个傲骨的字体!它会是什么?是镜,是清,还是逆,又或是其他的代号?!
夏锦衣耸耸肩,往旁侧跳开,淡淡地说:“先熟悉下环境,和手里的剑。清的剑轻而薄,与你的琴中剑,大抵有些相似。”方瑟点了点头,在木桩上游走一番,又试了手中宝剑,仔细看,剑刃还很锋利,且像是常被人使用的样子。
她在过道地方席地而坐,靠着墙壁,看着他:“我的父母,在晋元东堂失踪了十五六年,我身上有些关于晋元东堂的东西,又有什么值得你惊讶的?”
方瑟很是惊讶,她竟然说出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这把剑,”她举起残影,对方瑟晃了晃:“就是当年,本少在晋元东堂得到的。”
“长公主,方瑟可有资格……看看那剑格上书写了什么?”
夏锦衣瞟过来,冷冷说:“你有兴趣?”
方瑟突然竟是觉得她不喜他这般问,看她阴郁的脸色,心头未免有些哀伤。他闭嘴,在木桩上又走了一番,然后舞起剑,试了感觉,又说:“请。”
有剑可比,夏锦衣自然恢复了神色,提剑上了木桩,双剑相对,夏锦衣率先出招,提步上前,却是用了方瑟见所未见的凌厉剑招,速度极快,手腕翻绕,她的剑路竟不是对他攻击,而是不停地与他纠缠,快步上前,完全掌握了局势!
几息时间,已经十几回合度过!
方瑟面色严峻起来!之前与夏锦衣交手,从未见过她使用这样诡异的招数,一如既往稳、准、狠,但速度,却竟是提升了很多!而且……
“小心了!”
突然,剑路兜转,杀气腾腾!这一刻方瑟竟是被她的剑招逼得招架不得,这是他二人相对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全面压制!但方瑟终究不是善茬,他双脚一磕,顿时有两块铁板掉下去,他的速度再创新高,仰头,眼睁睁看着断刃残影,从自己的脖颈边削过!
他的喉咙里,隐逸着一声惊慌。
他看见夏锦衣笑了,那一闪而过的笑容,却是唯美而危险。
下一秒,他只听见耳边轻盈的风声,剑花乱挑,眼花缭乱,接着他的剑路竟是被突兀破开,清剑被华丽地挑开,在空中翻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夏锦衣突兀迫近,她举起剑,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突然将残影刺向方瑟!
这一刻,方瑟差点愣住!
因为,他的所有出路,都被堵死——
在他张大的瞳孔里,那剑路渐渐变得清晰,原来……原来是这样……他出手抵挡,捉住锦衣的手臂,上腿,两人相对。
残影剑不知怎么,从夏锦衣的手里脱落。
两个人静默下来,站在相邻的木桩上,摇摇晃晃,相互制衡。这是他们每次切磋的结局,平局。只是这时候,两个人贴得很紧,彼此触碰着对方,却没有一个人放开对方。
没有旖旎的气氛,只有惊骇!
夏锦衣微笑起来:“你输了。”
她的右手虚握着,好像那里有一把剑。方瑟仔细推算了残影的长度,不得不承认,如果在最后关头她没有弃剑,那把剑此刻正擦过自己的喉咙,自己早已经成为尸体!
他轻笑起来:“你,很厉害。”
对于杀手来说,比剑并不是他们的擅长。他们擅长的,其实是杀人。
夏锦衣刚刚使用的,是一种极为独特的杀招,最适合在阴暗的条件下突然发难,能够在一息之内致人死个千百回。方瑟深深呼吸,他着实没料到,原来夏锦衣,也会这般阴毒晦暗的剑法。方瑟从未对夏锦衣使出杀招,夏锦衣也在最后一刻弃剑放弃,可以说,这二人心中,彼此早无半分杀心。
夏锦衣有些无奈地拾起残影,掂了掂,又转向方瑟:“再一次,本少不会弃剑。”
方瑟听了,竟是刨除了胆战心惊,看了残影,自信地笑起来:“只要还是这一招。”
正午时分,当胡钦还是抑不住好奇,自己送来了两个人的午饭时候,看见衣着得体的夏锦衣和狼狈的方瑟从洞穴里走出来,她好奇地看向夏锦衣,只听她郁闷地说:
“不愧为方瑟,我用第一招制他,却也只占了一次便宜。”
方瑟看了看自己被周围剑阵划破的衣裳,十分爽快地说:“侥幸而已。”
胡钦笑笑,目光里透着温暖。
锦衣姐姐,方瑟这个人真的很好。你们……很适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