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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胡钦

“这是……”薛子明小心翼翼地伏下身,仔细地看着匣子里的物件。

这是一只玉牌,晶莹透亮,碧绿无暇,精致的雕刻工艺,让见者几乎看呆。薛子明仔细看着玉牌上的字,那是隶书的“镜”字,写得潇洒俊逸。

薛子明咽了一口唾液,转向残花堂主:“这个……是镜杀的玉牌?!”

【晋元东堂】的核心杀手选拔,作为【浮生阁】最残忍的唯一,要求每一位应选者竞争刺杀自己的师父,层层选拔的最后只能留下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背负着背信弃义,又或许背负着更多的心理压力,他将会得到组织专门雕刻的玉牌,获得自己的代号,从此以后,这位年轻的杀手,将会进入【晋元东堂】的高层。

而已经成为高层的人员,继续拜师时,就不会面临弑师的艰难抉择。

不过方瑟与薛子明有些不同,这二人都持有玉牌,因此有资格将师徒关系转为规定之外,以师徒相称,但却不需要自相残杀。

镜杀,早在十三年前已经失踪,如今他的玉牌竟然被方瑟在帝都发现,这代表着什么?难道,此刻,他在帝都?薛子明想起夏锦衣说过,他看了也不会懂,又是什么意思?他仔细观察这残花堂主的表情,突然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

“好吧好吧,他不回来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残花站起来,目光却瞬间狠辣起来:“只是镜杀他,竟然还活着……”

【帝都,公主府】

“对了,”方瑟突然说:“长公主,听说去年生辰,你收到一只做工精美的玉牌,能否赐小生一看?”

夏锦衣本不想搭理他,奈何方瑟竟是停止了对她指法的指导,投来询问的眼神。夏锦衣学琴兴致正浓,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微笑道:“送给残花堂主了。”

方瑟心中一颤,轻声问:“你知道……那玉牌的含义?”

夏锦衣狡黠一笑,却不回答。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到了正月初八这一天,锦衣的生辰。

这天三更刚过,方瑟便被门轴的轻微吱呀声惊醒,他漆黑的眸子转向床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靠着门口,听见渐远的脚步声,辨别着她行走的方向。等到脚步声远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出,反身关门,在朦朦胧胧的灯火中,踏着夏锦衣的脚印,飞掠而去。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夏锦衣来到皇都之外的一处荒凉的小客栈里,这时候四周有零星的几个赶路人,夏锦衣坐到客栈的角落里,朗声吆喝:“上茶。”闻言,一个瘦弱但十分有精神的姑娘,快步从后面跑出来,嗖地一下子窜到夏锦衣身边,给她深鞠一躬,然后奉上茶水,以及一些笑点心。

这姑娘衣着简朴,乌黑的秀发变成粗长的辫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柔而稍有小活泼的邻家小妹。不过她一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夏锦衣,竟是一言不发。

“钦儿,”夏锦衣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说:“已经十三年了。”

这姑娘叫胡钦。

胡钦摇摇头,又点点头,抬起手比划着:锦衣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但是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的父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夏锦衣的嘴角弯起来,她无奈地摇摇头,将一小块点心塞进嘴里,略显不优雅地说:“今儿,多愁善感了。你别介意。”

胡钦狠狠地摇头,甩得大辫子欢快地飞舞,她急急忙忙比划着:没关系,没关系,姐姐这么累,有很多东西要背负……要承担,我怎么会介意呢?

夏锦衣看着胡钦,眼睛里微微泛起水雾。

这个姑娘,从相视开始到今日,是唯一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夏锦衣的人。在她单纯的脑海中,外界的一切尔虞我诈,都与她没有关系,她有自由选择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开店,尽管生意不好,但她喜欢。她更喜欢看见夏锦衣的笑容,从十三年前那次浴血重生,夏锦衣竟是从未朗声笑过。她尊锦衣为姐姐,用澄明的眼神注视着她,不折不扣地完成她所有的嘱托。

“我上次交给你的事……”夏锦衣很是随意地问。

胡钦的目光黯淡下来,她嘟着嘴吧摇摇头,比划着:没有消息……你给的消息太少了,仅仅有一个名字,一个容貌,一个十三年前的地址……我想要找到她,还需要更长的时间……锦衣姐姐不会介意吧?

夏锦衣摇摇头:“没关系。”她顿了顿,说:“我的残影,给我拿来。”

胡钦点点头,快速冲回去,然后提着一柄外形古朴而残破的剑,双手奉上。

剑鞘长四尺开外,上有干黑的血迹。剑柄上可见一块精美的玉石,是此剑之上,唯一闪亮如新的物件。

夏锦衣接过,放下空茶杯,站起身来,一脚跨过门槛,又突然停住,回身道:“钦儿,待会会有故人前来,好生招待。想必他是不认得你,若问你我的去向,如实相告便是。”

胡钦乖巧点头。

夏锦衣又说:“午间的饭菜,你不必亲自跑,找个小二放到山洞西面的亭子里,多加一个人的分量。”

胡钦继续点头。

夏锦衣轻叹一声,又说:“将上次寄放你处的东西保管好。”

胡钦若有所思,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夏锦衣。

夏锦衣踏着雪地走出客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微亮的天光下。

过了不大一会儿,方瑟便进了客栈,胡钦眼前一亮,躲在门帘之后,做了个原来是你的口型,然后转身去拿了刚刚弄好的茶点吃食,略有些羞涩地走上前,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方瑟一愣,想着自己未曾吆喝,这姑娘怎就将饭菜端上来?他瞟了胡钦一眼,觉得有些熟悉,但终于想不起是谁,于是问:“这位姑娘,这些饭菜……”

胡钦眨了眨眼,比划了几个手势,方瑟一时看不懂,轻声问:“你……不会说话?”

胡钦有些委屈地点点头,然后快步取来纸笔,以十分娟秀的字体写出来:前面有位姑娘,吩咐好好招待您。

方瑟有些诧异,心想自己身为晋元东堂副堂主,这隐匿行踪的本领必然无人察觉,为何夏锦衣知晓自己跟在身后?仔细想想,他突然笑起来。或许,这也是一种默契,她料定他会跟随,他也真的跟随了。

突然觉得夏锦衣倒是可爱,方瑟谢过胡钦,简单用过早饭,胡钦不要他结账,只是一个劲对他笑,然后只给他一个方向,却是与他之前观测到锦衣远离的方向不同。确定胡钦指的方向,是夏锦衣的授意,方瑟不认为眼前这个姑娘会骗人。这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方瑟不耽搁,往远方走去。

锦衣本名岳锦衣。生辰在七月十五日。

自十三年前那场重大变故之后,她成为姜屏的结拜妹妹,被赐姓夏。锦衣的师父名为夏启军,是前任大将军,与姜屏亲如手足,姜夏帝国之夏姓,便是取自这位将军之姓。夏启军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将原本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夏锦衣,教导成才。在夏锦衣第三次指挥用兵之时,因锦衣的失误,陷入敌人埋伏,不敌自刎。

锦衣一直知道,师父早已晓得敌人的疑阵,早知道那个方向,那个兵力凶多吉少,但却没有反驳自己的言论,而是心甘情愿地赴死,为的就是逼迫锦衣小心谨慎,坚决不要重蹈覆辙,因自己的失误而再失去任何人。

对于夏启军,锦衣一向敬重,没有他,就没有锦衣身为大将军,骁勇善战、无人能敌的今日。

不过……又是一年正月初八,整整十三年。

在锦衣心中,这还不是最遗憾的事情。

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亲手杀了……那个人。

客栈里,客人渐渐多了,店员都来的差不多,胡钦也不用忙里忙外。她托着腮,坐在窗边仰头望天。对于那个像姐姐一样,从来没有害过她的人,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她能为她自己报仇,也为她胡钦报仇。

去杀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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