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性格再好,功劳再大,相貌再美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高长恭一生不过短短32年,北齐的皇帝却走马灯似的换了五位。北齐的政治如此混乱,国力也大受影响。尽管北周暂时被击退,突厥人也不敢贸然来犯,但北齐却被自己的这几位皇帝折腾得够呛。新近登基的皇帝是高长恭的堂弟高纬。高纬年纪不大,坏毛病却不少,不仅荒淫无道,还喜欢修建寺庙。大臣们想要面圣,常常要跑遍全京城的寺庙。有这样不务正业的皇帝,北齐的气数,自然也快到头了。
高长恭在青州瀛洲做行政长官时,“颇受财货”,门口行贿的人络绎不绝。大义凛然的兰陵王为何突然干起贪赃枉法的事情来了呢?难道真的是功成名就后暴露了贪婪的本性了吗?
这恐怕是高长恭聊以自保的无奈之举。作为出身不明的武将,高长恭的地位并不牢靠。战功能让他显赫一时,也能让他名裂身死。他深知求福反以速祸的道理,因此行事低调,尽量不得罪人。邙山大捷,皇帝论功行赏,赐给他美妾20名,高长恭只肯受其一,生怕太过张扬遭人妒恨。可见高长恭对财色兴趣不大,断然不至于为了私利去惹老百姓非议。据《北齐书》载,高长恭“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他的下属于是劝他故意收受贿赂,败坏自己的名声,兰陵王深以为然。不仅如此,每遇战事,他都称病不去,为的就是逃避可能的功劳。尽管小心翼翼,高长恭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就在兰陵王的老搭档、北齐骁将斛律光被高纬勒死之后不到一年,兰陵美王的末日也到来了。
一日,高纬召他入宫,谈到邙山大捷,不禁感慨高长恭的舍生忘死。见皇帝如此体恤,兰陵王受宠若惊,一时口快,说“家事亲切,不觉遂然”。这原本是一句跟皇帝套近乎表忠心的奉承话,没想到给他引来杀身之祸。高纬的心胸还没有妇人宽广,对堂兄的这句话很是不悦。国事即家事,莫非你兰陵王自恃拥兵想要取代我当皇帝不成?史载:“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没过多久,他就命人给自己这位貌绝一时、武功盖世的堂兄送去一杯毒酒。可怜高长恭,征战一生,敌人未能伤他分毫,却要在弟弟的猜忌中殒命。一代美王,仰天长叹,饮鸩而亡。
先杀斛律光,再害兰陵王,北齐的统治者自毁长城,帮仇敌去除了这两个心腹大患。失去军事支柱的北齐很快就被北周攻灭,高纬一脉尽数被杀。倒是兰陵王的后人得以延续香火,留存至今,也算是对枉死的美王的一点安慰吧。
链接一:铿锵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在中国舞乐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就如同兰陵王本人一般,充满了传奇色彩。它发于北齐,兴于初唐,却在盛唐之时遭到禁绝,因此在民间绝迹。千年之后,国人偶然在日本觅见了它的踪迹,总算失而复得。
据说,邙山一战,兰陵王带领五百精骑突袭北周中军,一路杀到洛阳城下无人能挡。守城将士歌颂他的勇武,争相模仿他指挥刺击的模样,最终演化成了《兰陵王入阵曲》。据说兰陵王每次上阵,都会佩戴光怪陆离的恐怖面具,以遮挡闭月羞花的容颜,威慑敌胆。因此这个节目在北齐时并不叫《兰陵王入阵曲》,而是称为《代面》或者《大面》,也就是假面具的意思。
到了唐朝,《代面》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完善。唐朝崔令钦的《教坊记》说:“大面,出北齐。兰陵王长恭,性胆勇,而貌妇人,自嫌不足以威敌,乃刻为假面,临阵着之,因为此戏,亦入歌曲。”自此,《代面》这个节目才被称为《兰陵王入阵曲》。据《乐府杂录》鼓架部条云:“有代面,始自北齐。神武弟,有胆勇,善战斗,以其颜貌无威,每入阵即着面具,后乃百战百胜。戏者,衣紫腰金执鞭也。”
《兰陵王入阵曲》是独舞,舞者头戴面具,持鞭,伴随鼓乐起舞。初唐鼓乐,苍劲悲怆,节奏沉稳,仿佛巨兽心跳,声声慑人。舞者舞姿平缓,行止威严,主要表现“指挥刺击之容”。这部作品所表现的价值取向是“威敌”胜于“美貌”,为了这个目的,即使将姿容掩藏起来也在所不惜。由此可以看出,在初唐时期,民众的审美情趣是倾向于孔武有力的勇者形象的,魏晋时代的“伪娘”并不吃香。初唐边疆战争频繁,整个社会崇尚武力,颇有北朝遗风。因此铿锵的《入阵曲》大受欢迎,成为盛极一时的舞乐。
但到了盛唐时期,国富民强,社会风气趋于享乐。《入阵曲》开始显得不合时宜,因此,唐玄宗以其“非正声”为名,下诏禁绝。《入阵曲》自此在神州绝迹。但墙内开花墙外红,随着佛教东传,中日文化交流日益深厚。东瀛诸国感慨唐的强盛,纷纷效仿,此曲也顺势传入日本。日本人对这种古朴的舞乐很感兴趣,《入阵曲》很快成为日本的宫廷舞乐。每逢重大庆典,都要反复演奏此曲。直到现在,日本奈良元月十五日的“春日大社”活动中,《兰陵王入阵曲》仍作为第一个节目表演。在日本古典《舞乐》一书中,封面和第一章都是《兰陵王入阵曲》,其地位可见一斑。
1950年,我国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少春出访日本,偶然见到日本友人表演的《兰陵王入阵曲》,于是将其引入国内。在失传了千年之后,《兰陵王入阵曲》这部传奇的舞乐终于重归故里,可喜可贺。
链接二:光怪陆离“王家事”
南北朝以前,原本控制中原地区的汉族由于西晋的灭亡逐渐转移到长江下游。被称为“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的北方少数民族顺势崛起,入主中原,建立了各自的政权。这些政权都很短命,更替频繁,前后共有16个,被称作“五胡十六国”。
这些国家彼此征伐,战事连年不休。每每攻灭异族政权,得胜者都要大肆屠杀以泄私恨。一时间,中华大地处处血光,腐尸遍野,仿佛人间炼狱。后人深以为耻,称其为“五胡乱华”。南北朝承袭十六国时期的“优良传统”,皇帝们个个荒淫无道,政治昏庸,仿佛要争夺“千古第一暴君”的名头一般,都铆足了劲儿祸害人。因此,南北朝的“王家事”分外光怪陆离,好似一出荒诞闹剧。
前面我们提过,赐死兰陵王的高纬是个昏君,但他跟同时代的其他君王比起来,还算小巫见大巫。
刘宋是南朝的第一个朝代,由北府兵将领刘裕在东晋的基础上建立。刘裕算得上英雄,可惜子孙个个混账。先是刘劭弑父篡位,接着暴君刘骏登基,大杀宗族。好容易刘骏暴毙,指望内讧结束,谁知却让刘宋历史上最为恐怖的昏君刘子业爬上了皇帝的宝座。
刘子业小名法师,相貌奇丑,“蜂目鸟喙,长颈锐下,幼而狷急”,简直没个人样。刘子业的荒淫,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完全丧失人伦。他后宫嫔妃过万,其中居然有自己的亲姑母!不仅如此,他还将各王王妃、公主招致宫中,强令卫士奸淫;刘子业嫉恨自己的6个叔叔,将其全部抓进京城,关在猪圈里圈养;他还让宫女裸体在宫中嬉戏,有不从者当场斩杀。经过刘子业一番折腾,刘宋王朝奄奄一息,人心背离。刘子业当皇帝还不到一年,就被左右趁其到花园射鬼胡闹的时候将其斩杀,终于铲除了这个魔鬼。
北周的宇文赟也是暴君中的一朵奇葩。宇文赟即位前,其父亲武帝对其管教非常严格,禁止其饮酒。当父亲驾崩之后,宇文赟不仅面无悲色,还对着父亲的棺木大喊:“你死得太晚了!”他大肆装饰宫殿,广纳采女充实后宫,还派亲信监视大臣言行,颇有后世厂卫之风。即位后一年,他又想出了新的“高招”,居然把帝位让给了儿子,自己跑去做太上皇了!不仅如此,宇文赟还自称天元皇帝,在后宫玩起了神仙游戏。大臣想要见他,必须吃斋三日,沐浴一天。北周国势日渐衰落,最终由杨坚的隋朝取而代之。不过宇文赟并没能看到这一天,禅位后不久,他就因纵欲过度死在了自己宠妃的怀里,也算大快人心。
后人总是疑惑,为何南北朝出暴君?其实,分析当时天下局势就能看出其中缘故。南北朝的这些皇室家族大都为十六国时期的五胡遗脉,尽管已经汉化,但对于教育并不上心;当时战争频繁,做皇帝的也朝不保夕,压力很大,需要排解途径;各国内乱频频,皇帝短命,登基的新皇帝年纪都不大,却要面对空前的权势,心理难免失衡。因此这些手握生杀大权、个人素质很差的“皇二代”们就把淫乐好杀当作了发泄心中恐慌的途径。这是乱世之下生发的一种“寻常景象”,也是这些暴君自己的悲哀。
链接三:那些戴面具的男人
面具的历史源远流长,贯穿人类的整个文化发展脉络。最早的面具一般用于宗教,后来逐渐渗透至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人们想象中的面具男神秘优雅,一直以来都是文艺作品的宠儿。而现实中,凭借面具扬名立万的人,也不在少数。中国历史上,出名的“面具武将”除了兰陵王高长恭,还有一位就是北宋的镇边大将、“面涅将军”狄青。
狄青是山西人,年轻时因为斗殴,被刺字充军。但是西夏崛起,威胁北宋边陲。狄青被派往延州,做了一名低级军官。据传狄青相貌俊美文弱,同兰陵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为了震慑敌人,狄青每次出战都披头散发,戴铜面具,一马当先。西夏士兵看见他,以为是鬼神下凡,纷纷败逃。宋军大获全胜,狄青居首功。4年间,狄青历战20余次,身中8箭,但从不畏怯。他不仅有勇,而且熟读兵书,很有谋略。很快,他就升任枢密副使,成为朝廷重臣。当时皇帝召见狄青,见他面有刺字,就劝他涂药擦去。但狄青认为,自己面上的刺字是皇帝拔擢人才不计出身的象征,可以激励士兵为国立功。因此,狄青也被称作“面涅将军”,即脸上刺字的将领。但受北宋“右文抑武”政策的影响,狄青最终还是受到朝廷的猜忌。他的功劳越大,朝廷对他的恐慌越深。终于,狄青在替北宋立下赫赫功劳的时候被罢官,不久便郁郁而终。
综观古今中外的面具男,无论是虚构的英雄,还是显赫的武将,他们佩戴面具的目的都是“掩饰”。有的掩饰的是自己的容貌,有的掩饰的则是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哪种,都是一种恐惧的体现。但这种恐惧也给了面具男以无穷的力量,驱使着他们一往无前。只有心有所惧的人,才更知道生命和荣誉的可贵,才更有人世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