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儿啊,成了亲就快给娘生个孙子。”
“是啊,是啊,成了亲这个家爹就交给你了。”
面对殷殷期语的父母,翟曲歌很是无奈,面上恭顺地答应着,可心底里却已是盘算好了。师傅无数次地说了这外面的世界很是新奇,师傅也无数次地劝他离开家里去外面走走见识见识,师傅还说了男儿要先立业再成家。
可他,翟家唯一的一支香火,无法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向着他的父母低了头,他娶了爹娘嘴中端庄娴静的邻村女子夜碧清,他打算娶了她后,让她替他孝顺父母、陪伴父母,而他决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他要去闯荡一下师傅嘴里的江湖,他要见识一下师傅向他传授的武功是否是真的厉害。不像在这里,他什么也不知道,成天只在家中面对着父母,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哪一天会一个武功强大的恶霸来让他惩治、为民除害,所以,他必须要走。
三个月的忍耐,终于在父母对他新娶的妻子温柔体贴的照顾下松了对他的监管,于是,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夜里,他一面对妻子夜碧清讲述着从师傅那里听来的有趣之事,一面对她柔情爱意舒发着对她的“疼爱”,另一面则在她沉沉睡去,家中的狗儿也被他午时所下的药给迷昏后,他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新娶的妻子,离个了武源镇,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走就是七年,七年的时间他用来游历了许多国家,七年的时间也让他遇上了许多可以鉴证他武功高低的武林中人,他兴奋,他好奇,他得意,他义无返顾,至到有一天,看到一家普通的农家里,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少年对他的父母说“爹娘,夫子今天教了孩儿一首诗,说是父母在家时,孩子不能远游,要照顾父母……”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
这一刻,翟曲歌才明白父母对他时时提起的去外面瞧瞧的恐慌,他才明白父母已是在担心着什么。于是,他急急忙忙的返程,向着南越皇朝武源镇他的家的方向归心似箭。
“娘,你去哪里了?奶奶又在发脾气。”
稚嫩的童音自男孩的嘴里清脆吐出,一个略显憔悴的妇人在瞧到那个男孩后,立刻打起了精神向着他跑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正打量着她的那个一身风尘的男人吃惊地从她的身上移开目光又转向了那个男孩。
“无痕,奶奶打着你了吗?”
妇人心疼地翻拉着男孩的衣袖,一道道伤疤落入了男子的眼底,那是被枝条或是棍棒打的,对那么小的孩子,居然会打的下去手。是他的娘亲干的吗?还是说,他这个妻子已改嫁了他人,这个小孩是被改嫁之后的夫家打的?疑问莹绕在已回到了故乡的翟曲歌心间。
“娘亲,没事,我跑的快,奶奶根本就追不到我。”
“噢,那就好,可是,无痕啊,奶奶腿脚不好,你这样出来,她不会跌倒在地上的吧?快走,我们快走,去瞧瞧你奶奶。”
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子啊,孩子显然被那个奶奶打的多了,可她居然还在担心着那个老妇人。翟曲歌本是不想跟着她的,可是,一是想看看她嫁了个怎样的夫家,另一层是想瞧瞧她过的好不好,毕竟他也没有指望过她会为他守一辈子,游历的这些年里,他也渐渐地开通了,知道女子可以改嫁,也明白女子守寡的苦,而她对着他来说,也真的如守寡一样。
“娘,奶奶她总说我姓夜,不姓翟,我不是她的孙子,娘,我爹到底是不是翟成呀?”
猛然地停下了脚步,翟曲歌似是被钉住了一样,他不管相信,他那个未曾用了七年的名字会从这个男孩的嘴里说出来,而他在师傅帮他取了曲歌这个名后,他一直以为他就不是那个翟成了,原来,一直忽虑的事是不会永远都不会不发生的。
这个男孩的问题让他心惊,也让妇人涌出了泪,男孩一见娘亲哭了,便咬了咬唇后,故作轻松地劝慰起他的母亲来。
“娘亲,无痕不问了,反正不管怎样,无痕是娘亲的孩子,无痕只要有娘亲,有奶奶,无痕什么也不要了。”
抽泣了许久,妇人才压制下她心头的痛鸣,轻抚着眉眼皆像那个男人的儿子,似是透过儿子看到了那个无情抛弃她一去不回的男人,“无痕,答应娘,以后长大了,不管怎样,对你娶的妻子一定要不离不弃,这是一个男人必须有的责任和担当。”
“娘亲,无痕明白,无痕会一辈子对无痕娶的妻子好的,不会离开她。”七岁的无痕又怎会知道妻子的含义和一辈子的不离不弃又是代表着什么,但他不想看到此刻他的娘亲哭泣,于是,他回答的极为郑重和坚定,而他以后娶了妻后,也果真如他所说,对他的妻子不离不弃,一辈子陪伴着她。
儿子的回答终是让他的母亲绽开了笑颜,那笑容里的苦涩不只有她自己懂得,那个正目不转睛隐在暗处瞧着她的翟曲歌——她的夫君也是读懂了那其中的辛酸和委屈。只是,他的双脚不听使呼地站着,根本无法奔过去抱住他的妻儿,向他们面对面地说一句“对不起,我回来了,我以后都会陪着你们,不让你们再受一点点委屈。”
“无痕,娘要你记住,你的爹爹是翟成没错,可他不配做你的爹爹,你以后只是娘亲的孩子,就如你的姓跟娘亲一个姓一样,你是夜家的孩子,等你的奶奶也不在了,我们就算是还完了他们家对你娘亲那三个月的恩情,以后,我们也就不欠他们了,记住,得人恩情点滴相报,可这有仇还是必须要报的。你要恩怨分明,不可错怪了人,但也不能宽恕对你不好的人。”
“娘,无痕知道了,无痕恨翟成,无痕和娘照顾奶奶、陪奶奶这最后几年,这是爷爷临终吩咐的,无痕和娘亲一定要让爷爷安息。”
刚从心底已认了这个男孩为儿子的翟曲歌又一次地震惊了,爹去世了,娘却也没有几年了,这是何时的事,这又会是因为他吗?而他的儿子和妻子显然都不认他,那他回来的意义又会是怎样的呢?
回到家的母子俩自然又是被家中的奶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待到奶奶疲累的睡了过去后,母子俩也上床睡了去,直到翟曲歌像一个贼一样潜入他娘的房间时,正要悄悄叫醒了娘亲,一吐他的悔意和难过时,他却耳尖地听到院外有人向着院里扔着石头,而他的妻子夜碧清显然也是听到了,她已起身先他一步往外去,这让他有些担心,怕她会有危险,于是,他来不及叫醒借着月光可以看到的他已无去的娘亲,他追着夜碧清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家门约五十米外的一处老槐树下。
“碧清啊,那孩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的吗?”
“碧清啊,对不起,我和我家那口子带着她去城里去看我家那口子他二姨,没想到她就给丢了,我们找了这半个来月了,估计,估计是被人贩子给……给拐走了。”
“你,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好好一个孩子就被你丢了,我,在哪里丢的,我去找她,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碧清,小声些,其实,她丢了也许是老天爷在帮你,姑姐也帮不了你几年了,你想想啊,你被那坏人给……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若是让你婆婆知道了,你的苦日子又没个尽头了,唉,要不是你家那口子不在,你也不至于一个人要在三更半夜去镇上找大夫替你婆婆瞧病,也不会被强盗给祸害了,碧清,姑姐知道你命苦,摊上这么一家,可你还有无痕,你以后就指望他吧,这个女娃本来就来的不光彩,这一丢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惯她将来要拖累了你,所以让她替她的那个杀千刀的爹恕罪呢,你别去找她了,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
翟曲歌一天里承受的震惊太多了,先是归乡的喜,继而是妻儿的出现,后来又是父亲的离逝、娘亲的病痛,再来是妻儿的恨以及妻子这场遭遇,一切全源于他,一切皆因他的离开,一切皆因他七年来没有给他们一份来信报平安,爹含恨而终,妻子身心受损,母亲颜老而性情大变,儿子小小年纪就那般的冷冽而爱恨分明,这叫他该如何?
那个女人还在劝着夜碧清,夜碧清的哭声在静寂的夜里是那样的肝肠寸断,翟曲歌的心很乱,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那个女人和夜碧清最后怎么说了,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们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清楚。
当他想到他到底要做什么时,翟曲歌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茫然地又朝着他的家走去,悄悄地潜进去,没有惊动已哭累了才睡过去的夜碧清,翟曲歌去看了看他的母亲,点了母亲的昏睡穴,为母亲的寒腿轻轻按摩后涂了些有效的药,而后,他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向窗外望去,他的儿子,只有七岁的儿子正满头大汗地提了半桶水往厨房去,心瞬间不规律地跳着,眼里的泪已快要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