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第二天就回家了。
当他踏进家门的时候,陈单刚好准备要外出,两人面对面撞在一起时,陈单还真是被肖扬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肖扬已经可以出院了?可是他的脸色明明还是那么苍白地说,而且走路还需要费叔在一旁扶着。
到底是在逞什么强啊这家伙!
可是,明明这么担心,陈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那实在是太羞耻了,明明之前已经被他以那样的语气驱逐要她离开肖家,而自己非但没有走,反而还想继续关心他照顾他!这实在是……
“怎么回事?费叔,为什么不走了?”
肖扬摆着一张前所未有的冷酷的脸,挣开了费叔,拄着手杖,昂首,继续前行。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为何,陈单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转头,静静地看着肖扬仍顾自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她在这儿!他知道!但他却视而不见!呵……不,他本来就是视而不见的,不是么?只是,以前他只是眼睛看不见,而现在,他是连他的整颗心都对她关闭了!
他是有多么瞧不起她!
他是有多么地嫌弃她碍事!
一种莫名的恨和委屈,揪住了陈单的心,她用力地咬住了下唇……
真是绝情啊,这家伙,明明之前还那么温柔的,总是关心她、宠爱她,待她一如亲人,而现在呢,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他太好了,才会让他这么蹬鼻子上脸的!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对他那么好了……
费叔送肖扬回房后出来时,看到陈单还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不忍似的唤了一声:“陈单……”
陈单抬起头看着他。
“费叔,肖扬他,没什么事吧?是医生同意让他出院的?”
费叔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只是继续无奈地看着她问:“你,什么时候走?”
“走?”陈单呆了一下。
难道……难道……难道肖扬真的要赶她走?
费叔回头看了一眼肖扬的房间,拉住陈单的手,把她带到客厅的门口。
“少爷说,不管你要去哪里,都叫我帮你安排,他还说,要给你一笔钱,让你衣食无忧——”
陈单没让费叔把话说完。
“够了!!”
她怒不可遏地打断了费叔,然后,眼泪就静静地浮上了她的眼眶,她笑了,却笑得很凄恻,她沉默了一阵后静静地说:“我走,我走就是了,但是,我不要他的钱!一分钱我也不会再要他的了!!”说完,陈单就冲向了自己的房间。
陈单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飞快地收拾行李的时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泪水,像这样被人抛弃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对于自己为何总要遭受这样的命运,陈单不能理解。
费叔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她的房间门口,却没有走进去,而只是站在那里,轻声地像是怕惹恼她生气似地问她:“要不要,让我去跟少爷说一声——”
“不必了!”陈单再一次怒吼道,然后哧拉一声拉上了行李袋的拉链,又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后,就大步跨出了门口。
就在她一口气冲到了大门口之后,她突然又定定地站住了脚步。
虽然她在这所大房子里并没住多久,但到了分别的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了强烈的不舍,她转身慢慢地仰望着身后这幢庞大而孤独的建筑,心里在想:
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肖扬会变得怎么样?已经失去了马雪的他,会不会又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更孤单、更消沉呢?
哦不——傻瓜!别再痴心妄想了!自己对他而言,算什么呢!算什么呢!
陈单一边这样责问着自己,一边又不断地回想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雨夜。
她爬墙进了肖家。
她就像个不速之客,将这所原本平静的大宅子,搞得鸡飞狗跳。没有人喜欢她,看门人说她是小偷,女主人视她为情敌,就连费叔,一开始也没正眼瞧过她。
就只有肖扬,就只有肖扬肯接纳她,一点也没嫌弃她。他还带她去逛花园,带她去看海,还不停地夸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说自己要当她的哥哥,让她有困难的时候尽管向他开口,说他一定会帮助她,会照顾她。
她曾那样地鄙夷过这一切,却又在后来,深深地被他的言行一致所打动。
而反观她,她又为肖扬做了什么呢?
除了不断地制造出一堆的祸事给他带来无尽的烦恼外,就没有别的了!也难怪,肖扬会受不了她而赶她走吧!是啊,因为她的存在,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再见吧肖扬,但愿我走了以后,你能活得更轻松、更自在一些,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安心,才会放心……
肖扬站在卧室的窗口。
他知道陈单已经走了。
虽然是一早就做下的决定,却不知为何,在面临的这一刻,他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去。
应该,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难以适应吧,没有了陈单的日子。
那些粗野的脏话。
那些蛮不讲理的拳打脚踢。
最初是一个那么难以接近的人,而后来,却不知不觉就有了细心妥贴的陪伴与那些无言的关心。
虽然自己从未见过她的脸,但心中,早已为她描绘了最细致的写生——
浓浓的眉毛,眉毛下是一双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薄薄的嘴唇,总是不自觉地抿着,看上去,好像随时都在生气的样子。
应该是一头短发,也许是卷的,也许是直的,发质却比想像中的要柔软许多。
个子很小,好像只能站到自己肩膀下的位置,但又不喜欢穿高跟鞋,尽管那东西随时可以被她拿过来当打架的武器。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本以为,除了马雪,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可以如此深入地进驻他的心。
“我只是太关心她了吧……毕竟,她是一个那么值得人怜爱的女孩子,不是吗?……”肖扬对着窗外,喃喃自语着。
很早以前,肖扬就从张妈那里听说了陈单在她六岁那样,失去了她的父亲。“那孩子,好像一直觉得他爸爸是因为讨厌她才离家出走的,尽管我跟她说了很多次那不是她的错,但她好像一直没听进去。”
虽然是个野蛮的小丫头,但实际上,却有着一颗纯净而脆弱的心。
“真是对不起啊……明明向你保证过,会一直照顾你……”肖扬继续喃喃自语着,窗外的雨,静静地飘了进来,无声地打在了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要不是因为那个诅咒……要不是因为,担心你也会遭遇到不幸……”说到这儿,肖扬终于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其实,真正让他能狠下心赶走陈单的原因,就只是这个而已吧。
已经离肖家越来越远了,而且半路上还下起了雨。
可是,不想撑伞,莫名的,觉得淋雨也不错。
那些没办法哭出来的眼泪啊,就让这些雨,来代替它们流出来吧,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在伤心,没人知道,她在心,在滴血。
风雨交加中,陈单走进了路边的电话亭。
接下来,她该往哪里去呢?
回家吗?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呀,妈妈也不在那里。
那么,要打电话给妈妈,说自己要去找她吗?
陈单拿起了电话,却半天也按不下去那个号码。
不,她不想见妈妈,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找妈妈哭诉,那样子,简直就像个没用的小学生一样,实在是太蠢太丢脸了!她做不到那样!她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然后就抱着行李蹲了下去。
她感到好失落,既茫然,又失落。
可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她在肖家也没住多长时间啊,明明在这之前,她还很讨厌肖扬来着,可现在,她却对那个家,充满了依恋与不舍,不,实际上,应该说是对那家的主人有所依恋吧,不,也许,是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温暖,才让她感到依恋吧,尽管这一切,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就这样,后来,陈单开始疯狂地想念起葛晖来。
要是葛晖在的话……她开始不断地在脑里设想着这个问题:要是葛晖现在在我身边的话,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会紧紧地拥抱我,给我无尽的温暖……是啊,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葛晖才会真正地无条件地爱我和保护我吧?
那之后,陈单忽然抱着行李从电话亭里跑了出来。
她一口气跑到了葛晖原先所住的出租屋的楼下,把行李袋砰的一声掷在地上后,她就把两只手圈成一个喇叭状奋力地朝着楼上呼喊了起来:
“葛晖!葛晖你快给我出来!葛晖!我是陈单,我要你出来!你快给我出来!快给我出来你听到了没有?葛晖!葛晖!!”
大雨已将她淋成一只落汤鸡,来往的行人也无一不把她当成精神病人一样地看待,但她毫不在意,只顾自拼命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着葛晖的名字……
其实,大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喊葛晖出来,还是想喊另一个她没有说出名字的那个人出来,尽管这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了她的世界……
天黑下来后,陈单跑进了她平常常去的那间酒吧。
她把湿漉漉的行李袋往地上一丢,再把同样湿漉漉的自己一屁股丢在了吧台前的椅子上,“喂,一杯啤酒!”她冲酒保嚷道。
啤酒上来了,她端起酒杯,一口气就干下了一大半。
突然,有人敲她的肩膀。
靠!是谁这么讨人嫌?陈单刚想骂脏话,结果回头一看,发现是熟人!
“阿建,是你!”她冲阿建瞪了瞪眼。
阿建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番,然后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一个人?”阿建有些不解地问。
“什么啊,一个人不行吗?”陈单哧了一声,一脸不满地问。
阿建招手也叫了一杯酒,然后坐着慢慢地喝了起来。
“我以为你傍上了一个有钱佬,再也不会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阿建说。
陈单又冷笑了一声,转头瞪着阿建:“喂,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什么叫我傍上了一个有钱佬?你拿我当什么人?”
阿建甩甩头,“没什么了,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陈单用力地把酒杯敲到吧台上:“你当我是白痴?听不出你这话里有话?告诉你阿建,虽然你是葛晖的好朋友,但咱俩可没好到可以任由你说这种话来讽刺我!”
阿建忽然定定地看着陈单。
“你不会,真的没跟那个有钱佬在一起吧?”
“什么有钱佬啊?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单一脸不耐烦地甩了下手,让酒保再给她上一杯啤酒,接着,她就听到阿建幽幽地说:“其实,葛晖已经回来了。”
陈单整个人僵住,好像这一刻,她连心跳都停止了一般,整个人静止不动地顿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看着阿建说:“阿建,你刚刚,在说什么?你是说,葛晖,已经回来了?”
阿建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全喝光了,然后他站起身来说:“本来葛晖让谁也别告诉你的,但是——”
突然之间,在这个时候,陈单的耳朵失聪了,她听不见阿建之后所说的话,她的整个人,都被一个事实所打击到了,那就是——
葛晖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