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建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而陈单还久久地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实在无法相信,无法相信葛晖已经回来了,更无法相信,他回来了,却没有告诉她。
印象中,葛晖是绝不会抛弃自己的人,在那间曾经因为父亲的离去而变得黑暗无比的小屋子里,是葛晖的到来,为她带来了生命的阳光,即使是在那个海边的码头,面对那块沾染了葛晖的血迹却没有见到他人的水泥地,陈单也始终坚信着,葛晖不会抛下自己。
但眼前的现实,却彻底击昏了陈单,在刚刚被肖扬抛弃的现实中还未能清醒过来的陈单,显然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再次叠加上来的残酷的现实。
十多分钟后,陈单终于从昏溃的感觉中摆脱了出来,她当即抓起行李袋,从里面掏出酒钱摆在桌上,然后就一头冲出了酒吧。
她要找到阿建!她要向他问个明白!
但她找了大半天,几乎要把整条酒吧街给翻过来了,也没找到阿建,最后,她累得瘫坐在地上,连哭,都找不到力气……
不知不觉,有一双黑色皮鞋来到了陈单的面前。
周传伟在陈单面前蹲了下来,“陈单,你在这儿做什么?”他瞪着好奇而又无辜的双眸看着陈单,眼里很自然地坦露着真诚与爱护,几乎是在瞬间,陈单像抓住一棵浮木般一把抓住了周传伟的手臂,“你……我……”她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扑簌簌的眼泪,滚滚而下。
周传伟把陈单带回了他的家。
“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在我家住下吧,我家房子不大,但没有别人,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干扰。”周传伟没有追问陈单哭泣的原因,而是第一时间向她伸出了援手,而陈单在这时也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因此不疑有它,立即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到了周传伟的家,周传伟贴心地安顿陈单在他的卧房里住上,他还抱来了浴巾和浴袍,对陈单说:“看你,之前一定淋过雨吧,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说完,他就把东西放在陈单的手里,再领着她去了浴室,“你就放心地慢慢洗吧,我是不会偷看的!”在离开浴室之前,周传伟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似地丢下了这一句。
一直看着周传伟离开,并把浴室的门也给紧紧地锁上之后,陈单才放松似地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她找到一个地方放下浴巾后,便打开了浴室里的莲蓬头,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陈单在洗澡的时候,周传伟来到了厨房,他打开冰箱,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可以拿来做夜宵的食材,同时嘴角微微地勾着,仿佛对于他今晚能以这种方式遇到陈单,并成功地把她带回家,他感到十分的满意。
陈单洗完澡好出来,看到周传伟正在炉火前忙碌着。
“你在做什么?”她走到厨房的门口问。
周传伟转过脸,对她笑眯眯地回答说:“在帮你做宵夜啊,这么晚了,你的肚子一定很饿了!”
周传伟拿着锅子挥舞着炒勺的模样,看上去既有点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的温暖,那应该怎么形容呢,好像在某个瞬间,会让人遗忘自己正身处于陌生人的住所,而觉得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陈单的心里,因此而流过了一丝歉然。
“真对不起,这么麻烦你。”她轻轻地说着,却又将她的眼神攸忽地飘向了远处,仿佛心底深处,又冒上来某个人的身影。
周传伟自顾自兴奋地炒菜,没有看到这一切。
那之后,两人便一起吃了周传伟做的宵夜,然后陈单再次向他郑重地道了谢,便独自走进了卧室,而周传伟则抱了一条薄毛毯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陈单早早醒来,却不愿睁开眼睛。她是在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该去哪里把葛晖给找到呢?想了好一阵儿,她都开始头痛了,这才甩甩头,从床上爬了起来。
周传伟已经离开了,厨房外面的餐桌上摆着一张他留下的字条:
我去上班了,食物在冰箱里,热过再吃,中午我会回来,到时带你出去玩。周传伟。
陈单走去打开了冰箱,果然里面摆放着用保鲜膜包好的自制三明治,真没想到,周传伟会是这样细心而体贴的人!陈单拿出三明治叼在嘴巴里,又匆匆忙忙找了一支笔,在周传伟留下的字条下写下了“谢谢”两个字,接着她就出了门。
陈单先去找了阿建的家。
她敲开阿建的家门,前来开门的,是阿建的奶奶,陈单向老奶奶问好,并问她阿建是否在家,奶奶说,阿建已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陈单听完后,一脸的失落。
之后,陈单跑去葛晖曾经工作过的夜店,由于是大白天,她等了好久才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葛晖过去的同事。
“葛晖?那家伙不是很早以前就不在这儿干了吗?”那人打着哈欠,一脸困意地问。
“我是说,他有没有回来过?也许不是回来工作,而只是走回这边看一看什么的?”陈单急迫地问。
那人越发不高兴了起来:“没有啦没有啦!我们这边又不是动物园,不来消费,光来看?有什么好看的?没有没有,没有这个人,反正我是没见过!”说完,那人就骂骂咧咧地转过身管自己走掉了。
同上一次葛晖从码头边失踪后一样,陈单又一次跑遍了所有葛晖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而不管这一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易地放弃了……
中午,周传伟回家时,发现陈单已经走了,但他并没表现出任何意外的样子,他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所要做的事,把一张照片,放进了电视柜的抽屉里,同时,又对着抽屉里所放置的另一些东西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抽屉给关上了。
那之后,他打了个电话,和对方聊了几句后,他就关上门,出去了。
吴雄在得知陈单已经离开肖家的消息后,不禁担心地问肖扬:“你让她走了?万一她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你不担心她吗?”
“担心她?”肖扬反问:“难道,还有比让她跟在我身边更危险的事吗?”
在吴雄的眼里,最近的肖扬似乎变得越发消沉了,他几乎已把自己逼进了一个牛角尖,他把马雪之死的所有罪责拉在了自己的头上,甚至连那些不靠谱的迷信说法也信以为真,而另一方面,他又变得十分的积极,他每天都会让费叔带他去警局,好时时跟进马雪之案的调查工作,而他脆弱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起他这样的折腾,所以短短几天,他已经病发了好几次,而且每一次,都异常凶险。
“或许,陈单不在你身边也好,”忽然,吴雄淡淡地说:“这样,至少你也能少挨一点她的骂了,要是被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她骂你,估计连动手打你都有可能!”
肖扬怔住了。
说实话,这几天里,他一直都没有想起过陈单,好像是因为太过在意马雪的案件,而把她彻底地遗忘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肖扬不想让自己再轻易地陷入那种温情中,那样的话,悲剧岂不是又会重头再来?
“你放心吧,她已经恨死我了,绝不会再回头过来管我的。”肖扬淡淡地说。
两天后,陈单终于在那间酒吧里再次见到了阿建。
“阿建!”当她看见阿建后,她立刻冲上去,紧紧地抓住了他。
阿建显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但后来,他还是跟着陈单来到了路边的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没等陈单发问阿建已直接告诉她:“葛晖不会见你的,所以你就别再找他了。”
陈单的眼里浮出了泪水。
“为,为什么呢……”她哽咽地问阿建:“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葛晖为什么不肯见我?我哪里得罪他了吗?他是在惩罚我吗?”
阿建一脸的不忍,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说:“他身边已经有别的女人了,所以,你叫他还怎么可能回来找你?”
有、有别的女人了?
这太过震惊的消息,令陈单瞠目结舌。
但她没有相信,或者说,她是不愿意相信。
“你在骗我,是不是,阿建?”
阿建再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不相信的话,那你就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葛晖会让你看到这个事实真相的,但在这之前,我劝你还是过好你自己吧,毕竟,要是葛晖有心要躲你,他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找到他的,就这样,我先走了。”
阿建走了,可是,虽然他的人是走了,但他刚刚所说的话,却还久久地萦绕在陈单的脑海里。她不知不觉地滑坐到了地上,久久地捧住头,她始终无法相信,葛晖,会不要她了。
但一周后,陈单还是亲眼见到了葛晖和另一个女人相拥着走在一起的画面。
当时,陈单正从酒吧里走出来,脑袋因为昨晚的宿醉而导致不是很清醒,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葛晖。
葛晖没什么大变化,只除了头发理得更短了一些和身上的肌肉变得更结实了一些,没什么两样。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嘛,看上去冶艳、妖娆,一眼就知道并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可就是这样,反而让陈单放心了,因为她知道,像这种放荡的女人,葛晖是不会看上的。
陈单内心很激动,可她的脚步,却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她还想好好地看一看葛晖,好好地回味一下,属于她旧日记忆里的葛晖,她害怕,一旦她上前相认了,她就再也看不到原来的那个葛晖了!
葛晖被那个女人亲密地搂着腰,快速地迎面走来了,陈单忍啊忍,一直等到他快要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她才响亮地喊出了葛晖的名字:“葛晖!!”
葛晖立刻就站住了,他转过头,久久地凝望着陈单,然后,他才微微地眯了下眼睛,一下就推开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他抬起脚步,慢慢地朝陈单这边走来,然后,他在离陈单还只有一步之遥的位子上停住了。
“单单……”
一声久违的呼唤,将陈单拉回了久远的记忆。
她马上就哭了,很不争气的,她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样,当着葛晖和那个女人的面,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葛晖伸出一只手臂,将陈单用力地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雨下起来了,风也吹起来了,整个世界,变得阴郁和寒冷。肖扬站在卧室的窗口,不停地咳嗽着,他的胸口,正一阵一阵地闷痛着,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正重重地压在那上面一样,但他不知道这块石头,是来自于马雪,还是来自于别的……
费叔走进来,把药递上来:“少爷,该吃药了……”
肖扬别过头望着费叔:“费叔,有陈单的消息吗?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她过得还好吗?”
尽管肖扬一再地命令自己不要再去管陈单,但他做得到吗?在陈单已经深深地进驻过他的生活,了解了他一切的苦痛与挣扎后,他还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当她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不去担心她,不去关心她吗?
很多人都说,人类只有当他失去后才晓得珍惜,但对于肖扬来说,却从来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而正是因为他太懂得珍惜,所以他才会在失去之前就干脆地把自己所喜欢的物品给放弃的。以他的成长经历,他是打小就知道,占有,并不比放手,来得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