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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感觉好些了吗?”

岳沨将方才从嬷嬷手中拿过的茶杯递给灵歌,嘴角挑着作恶得逞的笑容。

灵歌看了茶杯一眼,却没接,“你这是做什么?”弄晕了嬷嬷,待会儿其他人进来,她要怎么解释?

岳沨耸了耸肩,满不在意,“让她休息一下而已,省得碍眼!”

“你有事找我?”他虽喜欢胡闹,却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岳沨一笑,眼中不无赞赏,“如果我身边的人都能像你一样,不点即透,那我可是省心多了!”只可惜,她却是个稀罕物。

“找我何事?”

面对他的称赞,灵歌却无心领受,只忧心地看了一眼门外,直接切入了正题。

“其实也没什么事。”岳沨放下手中的茶杯,忽然撩袍坐在了床边,看向灵歌,“只是我昨晚许了个愿,我答应自己,如果愿望达成,我就去做一件事情!”

“许愿?”岳沨的突然靠近,让灵歌的心不由地漏跳了一拍,灵歌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竟有些结巴,“什、什么愿?”他要做什么事?

岳沨微挑了眉,似乎很喜欢她的反应,“你紧张了?”说着话,又故意向前靠了靠,笑得极诡异,“那这样呢?”

男子陌生的气息猛地扑了过来,灵歌呼吸一窒,慌忙别开了脸,“王爷,别闹了,嬷嬷该回来了,有话还是快说吧!”话一出口,又顿觉懊恼。本该严肃的声音,却是虚软无力,听起来反而更显紧张。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想努力找回昔日的冷静,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天!她这是怎么了?

灵歌犹自惊茫,岳沨却有些陶醉,鼻端不断飘来淡淡的甜香,不似脂粉的味道,很清新,混杂着丝丝药香,闻着竟让人有些上瘾。

岳沨不自觉地又往前凑了凑,头几乎要埋入她的颈间。

“很好闻……。”岳沨闭上眼呢喃着,热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灵歌禁不住抖了一下,慌忙抓着被子缩到了床角,“王、王爷……。”

他这是怎么了?他好奇怪……

心如擂鼓,跳得急促。灵歌看着这有些陌生的岳沨,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被子,只觉脸上也一阵热似一阵,好像火在烧一般。

她的忽然远离,让岳沨顿了一下,不过也只一瞬间,岳沨又笑了,抬眼看她,“你不是问我许了什么愿吗?我的愿望就是今天早上下雨,下得越大越好。”他坐起身子,目光却从未离开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灵歌的思绪已经乱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走。”岳沨敛了笑,声音很轻,却极认真,“因为你在这儿,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想走。”挣扎了一夜,他还是彻底沦陷了。

灵歌蓦地僵住了,脑中像闪过一声炸雷,彻底将她打懵了。

他……他说什么?

……这种话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说出口?

“你……你是不是疯了?”思维渐渐回归,灵歌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无意识地摇着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清不清楚我是谁?你可知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会死多少人吗?”

他不该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啊!不该啊!

四目相对,岳沨深沉的眼眸在她的眼中慢慢清晰起来。是那样严肃,那样认真,没有一丝玩闹的意味。

他是说真的。

这一念头划过脑海,灵歌彻底瘫下了身子。一开始,她就应该想到的,他与她相遇时的言论,他擅入她宫中的举动,根本就不是一个王爷对一个美人该有的态度。

不,不是她没有想到过,她又不是傻瓜,怎会料不到?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敢面对而已。

凝视灵歌许久,岳沨终于垂下眸,吐出一抹苦笑,“我倒宁愿自己疯了,疯得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清楚。”总好过现在,被明智捆住手脚,想动,却不能动。

他原该是这个世上最潇洒的人啊!为何遇上她,他连洒脱都做不到了呢?

看着愁眉不展的岳沨,灵歌极力平稳下呼吸,勉强扯起一抹笑,“王爷,您不适合皱眉,既然清醒着,那就保持清醒吧,方才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过,请您也忘了!嬷嬷该回来了,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岳沨默然,半晌,才又笑了笑,“你忘了,我还有一件事没做。”说着话,竟突然倾身上前,在灵歌唇上印下一吻。

灵歌霎时呆若木鸡,连呼吸也停顿了。

“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感觉还要好。”轻风般的低喃,似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

忽然觉得心痛,岳沨奋力别开眼,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有一点她说得没错,会死太多人,别人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不行。

“我走了,好好顾着身子。”

从没有一次转身,像这样艰难。岳沨握了握拳,听着门外渐近的脚步声,终是破窗而去。

窗外,依旧大雨滂沱,白茫茫的雨帘瞬间便将他的身影吞噬,快得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说出口。

凉风拂过面庞,灵歌的眼珠动了动,感觉有东西从眼中滑落。

反射性地抬手抹过脸颊,手指微凉,竟是湿润的。她哭了?灵歌不敢置信地瞪着手指,只觉心底酸酸的,一阵阵压抑的扭痛让眼中的热意越涌越多,直至再也止不住。

这就是心酸的感觉吗?原来是这样的……

泪水流进唇间,咸咸的。灵歌伸手抚上唇,想起那个吻,心下一时竟又五味陈杂,纷乱的不知该怎样去分辨,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厌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甜意。

怎么会这样?灵歌茫然抬目,恍惚中,依旧是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正潇洒离去,乌发上的白玉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来,早在崇灵殿那次初见,他就已经留在她心里了。只是,她从没真正去面对过。

“天呐!这是怎么了?!”

门口一声刺耳的惊呼,霎时让灵歌回过神。

曹嬷嬷惊慌地奔至床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犹自掩嘴哭泣的灵歌,又看了看昏倒在地的嬷嬷和大开的窗户,当即厉声大呼,“来人呐!有刺客!”

话落,也顾不得地上的嬷嬷,一屁股坐在床边,仔细检查起了灵歌,“小主别怕,马上就来人了!您没伤着吧?快告诉嬷嬷,您有没有伤着?您看清贼人了吗?怎么不喊人呢?是不是那贼人威胁您了?”

一番絮叨过后,发觉灵歌衣衫整齐,身上也并无伤痕,只是神情略滞,似是受了惊吓,这才放了心。

太医随另一个嬷嬷匆匆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一队禁卫军,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被雨淋湿了,显然都赶得匆忙。

“刺客何在?”

侍卫长问了一句,又直奔地上的嬷嬷身边,略略一查,便抬手解了她的穴道。几个禁卫军奔向窗边,一番细察之后,纵窗追去。

嬷嬷低吟一声醒来,诧异地看着满屋子的人,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侍卫长见状,只得弃了嬷嬷,直接揖向灵歌,“敢问小主,可是看清了贼人的模样?”

贼人?茫然地看了看严肃的侍卫长,灵歌浑僵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天!他们把岳沨当成贼人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错。“他蒙着面,我没看清他的样貌,不过他个子不高,衣衫破烂,很瘦弱,像是个孩子。”

“该不会是饿急了的乞丐吧?”

曹嬷嬷插了话,又忙起身去四处查看,看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侍卫长蹙了眉,显然不信,“此人武功不弱,绝非一般乞丐!小主可看清他是从何而入?又做了些什么?或者听到他说了什么?”

灵歌摇了摇头,“他应是从门进来的,我当时正在喝水,根本没留意,只是见嬷嬷倒下了,这才懵了,他并未停留,也没有理会我,而是直接从窗子出去了。”

“对,对!”被点了穴的嬷嬷赶忙插嘴,“奴婢就是在伺候小主喝水的时候,觉得眼前一黑,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嬷嬷想了想,走了回来,“这屋里既不乱,也没少什么东西,照这么说,此处应该只是过路之处,大人是不是也该去别处搜查一下?”

侍卫长似乎也觉此话有理,正欲走,却又转过了身,看向灵歌,“小主当时为何不喊人?”

然而还未待灵歌答话,曹嬷嬷便先斥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态度?!可是在埋怨主子?奴婢进来的时候,小主还吓得直哭,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再说小主病恹恹的,连贼都不理会,还怎么有力气喊人?你简直是放肆!”

侍卫长一凛,忙揖礼赔罪,灵歌见状,也忙说情,曹嬷嬷这才冷哼一声,扭过了头,任他带了兵士匆匆离开。

太医见该离开的人都离开了,方才上前诊脉,灵歌瞄了一眼又开始为太医忙东忙西的曹嬷嬷,竟觉得她开始可爱起来。

“曹姐姐,听说侍卫长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您这样呵斥他,不怕他日后寻您的麻烦?”服侍灵歌喝了安神的汤药,约莫她已睡了,几个嬷嬷方又凑在一起低声闲聊。

“我在宫里呆了三十余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再加上伺候主子已经伺候习惯了,就见不得那欺主的奴才!奴才就是奴才,要懂得自己的本份,不管是不是有心僭越,只要不懂分寸,早晚要招来杀身之祸,我喝斥他,也是为他好,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要是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就白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好心有好报的人能有几个?他若不是个聪明的主儿,压根儿就体会不到您的心思,他要是个好心眼,也就罢了,如果是个坏心肠,那以后的日子,您可得留神了!”

“我一个半边儿身子已经放进棺材里的人了,还会怕什么?我现在只管按太后的吩咐,伺候好元主子,以后也尽力办差,让自己在这宫里的日子落一个圆满,也就行了。”

“曹姐姐这‘圆满’说得轻巧,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咱们这些人,早已过了出宫的年龄,只能老死在这宫中,进了火场随便埋了,连根都归不了,还说什么圆满呐?”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几声叹息,再就是长久的静默。

灵歌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心下不由也是一声轻叹,须臾,方才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午后。

难得见到云兰守在了床边,灵歌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

“主子醒了?”

看见灵歌睁开眼,云兰亦是十分高兴。这几日被四个嬷嬷抢了差事,心下早已堵得慌,若不是昨儿个贼人入室,她这个多出来的人手,只怕还在厨房烧火熬药呢!

灵歌抬了抬手,示意云兰扶她起来,坐起身,窗外的光直照上眼睛,又顿觉刺目。反射性地别过头,只听云兰笑道,“今儿可是个好天气呢,外面鸟语花香,可是不一般的美丽,奴婢打开窗子,让主子瞧瞧可好?”

察觉云兰话语中有一丝莫名的兴奋,灵歌诧异挑了眉,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四下瞧了瞧,却不见几个嬷嬷的踪影。

“曹嬷嬷她们呢?”

“为了防贼人,正配合禁卫军安排守卫呢!”

云兰回过话,又神秘一笑,匆匆跑去推开窗子——

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灵歌微讶,定睛一瞧,窗外,原本空寂的庭院,如今竟已满是盛开的栀子花,一丛丛清新的绿叶,一簇簇宁静的白花,淡淡的阳光浮于其上,蜂飞蝶舞间,宛如仙境一般空灵美丽。

“王爷临走之前,特地命人摆得呢,说是让主子一推开窗,就有好心情。”云兰喜不自胜,似乎比灵歌还高兴。

灵歌缓缓坐起了身子,愣愣地看着窗外的花海,想笑,视线却又模糊了。这是他送给她的?

“你说……他走了?”

使劲眨了眨眼,泪水逼退,眼圈却仍微红。

云兰瘪了嘴,点了点头,“王爷昨儿一早冒着大雨就起程了,谁劝也不听。”

灵歌闻言,心下不由又是一沉,起身下榻,腿仍有些虚软,云兰忙过来搀扶,却被推柜,“不要扶我,我想自己过去。”

离窗越近,香气越甚,那素雅的香似乎轻易便能沁入人心,然后盘桓在心里,久久不散。微风拂过,花枝招展,点点都似在诉说。

如果花会说话,它会说什么呢?灵歌怔怔地望着,看着那些被风吹落的花瓣柔柔地散落在一旁浅浅的水洼中,寂寂无声,涟漪不起。

“主子,花不好看吗?”

自始至终没见灵歌笑过,云兰不由忧心起来。

灵歌转过头,柔柔一笑,“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好看到,让她开始同情起那些盲人,包括心盲的人。

“那主子为何还愁眉不展?”然而话出口,自己却也隐隐想到了。

灵歌垂眸笑了笑,“你又不笨,会想不到吗?”

送花的人身份尴尬,收花的人身份更尴尬,即使笑了,也不过是短暂一时的快乐,之后呢?能换来什么?

云兰咬了咬唇,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主子,奴婢有句话,说了可能是大不敬,但是不说,奴婢又会憋死,思来想去,还是大不敬好一点。奴婢实话实说,主子的身份已是定局,但眼前的事也已经发生了,愁也不是办法。王爷那么有本事,想来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他送您花儿,只是想让您高兴,奴婢觉得,您就接受他的好意,当然,只是单纯地接受这开心的感觉,把其余的事都忽略掉,奴婢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早晚有一天,王爷会醒过来的!”

灵歌闻言,却只是一阵静默,没有任何表示,须臾,才幽幽道,“我恐怕做不到了。”抬眸看向云兰,“我知道你说得是对的,但是你说得太晚了。”

“主子……。”云兰讷讷,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灵歌转过头,又望向那一片花海,那一朵朵洁白的花,在阳光下竟是透明般的纯粹,那样淡雅,那样无暇,实在没办法让人不心动。

“云兰,我心动了。”

一切,还有可能再回到从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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