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代桃僵,天津教案中的非常手段
在外交方面,人们对李鸿章习惯性的认识是妥协与懦弱。
其实不然,李鸿章在处理外交事务上,既灵活又不失原则。尤其在处理天津教案这件事情上,李鸿章没有像后来他处理跟列强的关系那样里外受气。这次替他背起黑锅的是他的老师曾国藩,而李鸿章在夹缝中李代桃僵,赢得了很高的赞誉。
天津教案始于一个谣言。1870年5月,法国天主教育婴堂所收养的婴儿死亡多人,因此,天津的百姓中就流行着一种谣言:说是天主教堂的神父和修女经常派人用蒙汗药拐了孩子去挖眼剖心。1870年5月23日,天津群众几千人聚集在法国天主教堂前,声讨教堂拐婴、害婴的罪行。
由于法国领事丰大业首先向天津知县刘杰开枪,愤怒的群众烧掉了教堂,并杀死丰大业等十六个外国人。事后,法、英、美、俄、意等国联合提出抗议,并出动军舰进行示威。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
天津教案发生后,各国领事纷纷抗议,清廷遭到各国政府的强烈抨击。法、英、美、俄、普、比、西七国一面向清政府提出抗议,一面调集军队进行威胁。清政府急派直隶总督曾国藩前往天津查办。
曾国藩显然没有李鸿章油滑,在曾国藩面前,摆着的是一个死结:当时朝廷中的官员多数认为不要对其退让,不惜一战,情势紧张。曾国藩考量当时局势,不愿与法国开战,只要求和,不管答应外国什么条件,都会遭到主战派的反对。
而作为受害方的外国列强,一个个恃强凌弱,若公平处理,他们都会觉得吃亏。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是不可能的。
针对当时的形势,曾国藩决定首先对英国、美国、俄国做出赔偿,最好能单独与法国交涉。
在曾国藩处理之前,李鸿章曾经给曾国藩写信说,“有杀毙领事教士重情,其曲在我,固无疑义”,而解决的方法在“中国立意不与开衅”的前提下“拿犯、赔银”即可。但曾国藩觉得这样有悖于自己“待人以诚”的原则,于是曾国藩重新开始抓人,随后,曾国藩向朝廷启奏,第一批准备正法十五人、军流徒刑二十一人,还有几名嫌犯稍后查明再做处理。朝廷对曾国藩的奏折表示满意,并敦促尽快结案。
在公布处理意见后,洋人们又开始抗议了,他们给清政府发去联合照会,还是觉得处理得太轻。朝廷只好再次责令曾国藩加大处理力度。曾国藩只好把第二批被处理的名单报了上去,正法五人,军徒二十五人。除了惩治人犯、惩罚官员外,还有两条,那就是赔款、道歉。当然杀了人、烧了屋,经济赔偿是应该的,赔偿费加抚恤金一共五十万两。
在这份奏折的末尾,曾国藩打算调兵入津;不过这些军队不是来“备兵以抗法”,而是来威慑、弹压不肯息事宁人的天津绅民的……
处理意见一出来,京师的湖南同乡们把曾国藩当作湖南人的耻辱,将会馆中曾国藩的官爵匾额悉数砸坏,甚至将他的名籍取消,不承认他是湖南人。朝廷官员也是群情激昂,特别是以醇亲王奕为首的众大臣纷纷表示对曾国藩的不齿,这些人包括李鸿藻、翁同龢(光绪帝的老师)等人。他们对曾国藩这种卖国的行径一致表示愤慨,他们认为应与洋人拼争到底,乃至血战不止。
曾国藩办案不力,又引起公愤。李鸿章临时受命,接替曾国藩紧急处理“天津教案”。
李鸿章采取了与曾国藩不同的办法。这个办法的前提是国内、国外双方都满意,这看起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李鸿章可以。
李鸿章首先从一些细节入手,力求把清朝方面的损失降到最低。
在尽量满足外国侵略者的主要条件后,李鸿章主张不必事事迁就。例如,清政府屈从于法国公使的无理要求,给予四十六万两白银的赔款,当李鸿章知道其中的二十五万两是给丰大业及男女教士的抚恤银时,便提醒清政府:“唯万国通行事例,既准抵命,即不再给抚恤银,即中国各省历办成案,从无抵偿外另给抚恤银者。”
另外,清政府为了讨好外国侵略者,命令各省将处理天津教案的告示到处张贴,晓谕城乡知道,李鸿章对此也不以为然,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非地方官所能势迫刑驱,亦非各公使所能惬心,……何必逼令大张晓谕,徒启绅民之怨谤,追寻往日之衅瑕。”
在具体处理案件的过程中,在满足列强要求的同时,李鸿章竭尽所能降低清朝方面的损失。
当时,法国已经在普法战争中失败,处理教案事件也是能快则快,李鸿章抓住这个机会,通过他的斡旋,法国人松口了,只要求经济赔偿,却并不要求抵人命,这样,死刑犯的数量从二十名减为十六名。
剩下的这十六名案犯怎么办呢?不杀,外国人那里说不过去,杀人,国人面前无法交代,在这件事情上,是最显现李鸿章手段的时候了。李鸿章也有办法。在犯人行刑的时候,李鸿章偷偷派人将原来收监在牢的16个死刑犯弄了出来,顶替了被判死刑的人。这招儿可是够绝的,反正洋人也不知道是判的哪几个人死刑,只要是砍了头就交差。
李鸿章处理天津教案,不仅让外国人满意,而且让中国人也满意。
当然,李鸿章是占了曾国藩的便宜,在朝野上下都对曾国藩十分不满的时候,李鸿章只要将损失降低就会被奉作英雄了。
在处理天津教案的过程中,李鸿章先是拖延,让曾国藩把黑锅背结实了,然后抓住洋人的弱点,先是各个击破,然后大玩“痞子手段”,在各派势力挤压之下,变不利为有利,充分地反映了李鸿章灵活应变的能力。拥有了这样的手段,他能屹立清廷四十年也不足为怪了。
2.活学活用,才能在政坛上所向披靡
捻军是与太平天国同时期的北方农民起义军,是在太平天国影响下发动的大规模起义。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后,剿捻就上升为当时清政府对内最重要的任务。
在剿捻过程中,先是僧格林沁身死,接着曾国藩失败,最终还是李鸿章平定了捻军叛乱。
僧格林沁史称僧王,是从科尔沁草原走出的清军统帅。
咸丰十一年(1861),僧格林沁奉命在山东、河南、安徽镇压征剿捻军。捻军将领赖文光根据捻军精骑善走的特点,创造出一套步骑结合、灵活机动的运动战术,出奇制胜。僧格林沁以轻骑追击,日行三百里。曾国藩得到消息后说:“轻骑追击为行军大忌,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假如对方使用弓箭可就糟了。快去追回僧王。”但为时已晚,僧格林沁兵败身死的消息已经传来。
僧格林沁虽然号称有勇有谋,但观其整个剿捻过程,明显是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僧格林沁追击捻军的策略失败之后,曾国藩针对捻军流动作战、行踪不定的特点,采取重点设防、坚壁清野、划河圈围的对策。他先驻扎在徐州,作为指挥中心,并在临淮、周口、徐州、济宁(以后加上归德)等地驻防重兵,进行堵截,以后又分别移驻这些据点,重点围攻,另外派遣精锐马队对捻军进行跟踪追击,以达到最后聚而歼之的目的。
但所有这些,都没能奏效。捻军这时已分东、西两支,仍然往来穿插,驰骋南北东西,反而是清军常常被动挨打。
同治五年八月(1866年9月),赖文光部东捻与张宗禹部西捻在河南开封大会师,一举冲破曾国藩布置的沙河及贾鲁河防线,大败河南巡抚李鹤年的河防军。然后乘胜东向,突破运河防线,进入山东水套地区。九月,自山东回师,再破清军河防,重返河南,如入无人之境。这使曾国藩煞费心机辛苦经营的合围河防“剿捻”计划破产,不得不自认“剿捻无功”。
曾国藩剿捻大方针是正确的,但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不够灵活。这是失败的主要原因。由于曾国藩劳而无功,于是清廷决定让李鸿章来接替他。
1866年10月,捻军在河南杞县、陈留附近决定分为东、西两支:由赖文光、任化邦率领的一支,继续在山东和中原一带坚持斗争,称为东捻军;由张宗禹率领的一支,“前进甘、陕,往连回众,以为掎角之势”,称为西捻军。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李鸿章走上了剿捻前线。
李鸿章不仅妥善地解决了粮饷供应问题,同时灵活地实施“划河圈地”“以静制动”的战略方针,不到两年的时间,李鸿章大败捻军。
李鸿章深知粮饷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他在奉命督师剿捻之初,就上疏声称:“臣从军十数年,稔知军情利钝之由,其枢纽不在贼之难办,而在粮饷军火之接济。”他赖以剿捻的粮饷军火,主要是依靠曾国藩在两江筹措的。当时后路有四大粮台,即设于祁州的“山内粮台”,设于安庆的“江外粮台”,设于南京的“金陵粮台”和“北征粮台”,全为两江总督一手统辖。在两江地区,江苏最为重要,“银米器械所自出,楚勇淮勇之根本”。李鸿章属僚郭柏荫署理江苏巡抚,丁日昌出任布政使专理饷务,这些将领都颇为得力。
李鸿章在剿捻中,还根据战争态势的变化,灵活地实施了曾国藩所制定的战略方针。曾国藩剿捻方略的基本原则是“以静制动”。以静制动是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时候就采用的一种策略,但捻军没有像太平天国那样相对稳定的根据地,流动的军事斗争,“以走制敌”,是捻军的最大特点。
李鸿章说,“捻逆狡猾善走,我军急进则疲乏,或为所乘,辎重或为所掠。又彼可到处掳粮,而我须裹粮前进。迨交锋一不敌,则转瞬数百里”。李鸿章同样以静制动,但相比曾国藩来说,李鸿章所划定的包围圈明显要小很多,这样就能集中兵力。
李鸿章挂帅剿捻之初,只是提出了“用谋设间,徐图制贼”的原则性设想。这一阶段李鸿章实行的主要是陆路合围,但并未能有效地扼制住捻军的流动。
从1867年6月至1868年1月,李鸿章部署实施运河、胶莱河之防,主战场在鲁东地区。
从叛军角度看,东捻军进入运东,这是一大战略失策,给了李鸿章利用河防,围之于绝地以良机。针对这种情况,刘铭传、潘鼎新等淮军将领,一致提出“倒守运河”的策略,即由原来自东岸设防移至西岸设防,李鸿章经过慎重研究决定采纳,但是鉴于捻军深入胶莱一带,因此在部署倒守运河的同时,又在胶莱河两岸增设了内层防线,缩小兜剿圈,想把捻军聚歼于胶莱海隅,目的是:万一捻军突破胶莱防线,还有运河防线以资保障。在胶莱河防线上,他也指挥军士特别加固运防,亲自驻守台儿庄,并先后设立四支由淮军精锐组成的“游击之师”,共有战马八千匹,以骑敌骑,追击捻军。这样,就使东捻军陷入危殆的处境:它虽然突破了胶莱防线,但仍被困于黄河、运河、六塘河、大海之间的狭窄地带,“以走制敌”的特长无法施展,屡屡受挫。十一月任化邦在苏北赣榆战败被杀。十二月东捻军在寿光海滨一战折损三万余人,精锐丧失殆尽。1868年1月,赖文光虽然率余部突过六塘河,但孤危之中受伤被俘,在扬州被害。
1868年5月,李鸿章主持实施了“划河圈地”“且防且剿”战略,使清军在直东战场取得战略主动。捻军试图突破清军河防不果,而在包围圈内又无法摆脱清军围追堵截,只好被动地奔突,最后进入山东北部。李鸿章不失时机地“缩地围扎”,在马颊河与徒骇河布防,把捻军压迫在其间的高唐、商河、惠民一带的狭长地带,并配合地方当局“查圩”,致使捻军陷入绝境。八月张宗禹率部突围,南下到达山东茌平境内,不料徒骇河水陡涨,猝遇清军阻击,全军覆没,张宗禹不知去向。东捻军最终被李鸿章镇压下去。剿捻行动的成功表明了李鸿章战略指导的正确性。
清廷论剿捻功,李鸿章赫然居首,赏加太子太保衔,并荣升协办大学士。
李鸿章剿捻所用的策略,看起来并不新鲜,在他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用过。但这些策略,在李鸿章用起来,总感觉与别人有所不同。李鸿章也以静制动,但李鸿章的静更有针对性;李鸿章也对捻军紧追不放,但李鸿章追敌却让敌人无藏身之所。总体来看,李鸿章的成功,在于其各种战术的综合运用,以及在运用时对时机的把握,所以,同样的战术,到了李鸿章手里,就立马出现不同的效果。就是因为李鸿章借鉴但不拘泥,善于抓住有利时机,才能毕全功于一役。
李鸿章在剿捻当中应用一系列策略说明其活学活用的本事,其在战场上的灵活同样被其用于政坛,让其在政坛上同样所向披靡。
3.拖,官场中保身的好办法
拖,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好办法;拖,也是存身自保的一个好办法。
如果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走下去的时候,拖是最聪明的解决方法,文雅地说就叫阳奉阴违。这样的手段,李鸿章是高手。
李鸿章第一次用拖字法,是帮曾国藩解围。
1860年9月,英法联军攻占天津,直逼北京城下,咸丰皇帝在逃往热河途中命孤驻祁门的曾国藩派湘军精锐鲍超部北上救援。
鲍超号称湘军第一悍将,其在湘军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这时正值徽州失守、祁门危急之时,若派了鲍超去,这就等于将湘军的主力人马抽走,在剿杀太平军的关键时刻,一旦抽掉精锐,洪秀全就可能趁机反扑,那么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而且,装备低劣的湘军,也绝无可能是使用洋枪洋炮的英法联军的对手。让鲍超前去,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可如果不让鲍超提师北上,那就等于对皇帝不忠,曾国藩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曾国藩最担心的是一旦鲍超北上,则势必会被留在咸丰皇帝身边护驾。这对曾国藩及湘军来说,是最坏的结果。对湘军来说,与太平军的决战才是有关天下安危的大事,所以对待调兵之事,要慎之又慎。
北上“勤王”责无旁贷,如不北上护主,将被责为天下罪人;但派鲍超北上,无异于自毁长城,自蹈死地,曾国藩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左右为难。
曾国藩急得夜不能寐,于是令幕僚每人提一方案,结果幕僚根据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几乎都主张北上“勤王”。
只有李鸿章不同意北上,他给曾国藩献了一个计策,让曾国藩一下子从两难中解脱了出来。
李鸿章对当时的形势做了如下的分析:英法联军已在北京城下,破城而入只是朝夕之事,调兵北上保卫京城已毫无意义;而且英法联军侵略最终将“金帛议和”了事,真正威胁清王朝的还是太平军。李鸿章比清廷更早看出这一点,眼光十分精准,他同时进一步论述了湘军镇压太平军是关系“天下安危”之事。
但形势如何大家都明白,关键是怎样做才能既不北上,又不抗旨呢?李鸿章主张对北上驰援应“按兵请旨”,也就是曾国藩立即上一封奏折,就说:鲍超不够资格,请皇上在曾国藩和胡林翼之间,酌派一人入京护卫。往返奏报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那时候,再根据情况,酌情处理。
这样,不仅可以让鲍超不用北上,还可以把抗旨的罪过消弭。而且主动请旨北上,等于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拳拳忠诚之心:一听到皇上有难,立马主动请缨,要求亲自赶去保护皇上。咸丰皇帝收到这个奏本,心里肯定也很欣慰,即便咸丰识破了曾国藩的伎俩,在情理上,曾国藩做得也无可指摘。李鸿章的这个主意,不仅把曾国藩从两难的境地中解脱了出来,还让曾国藩赚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