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俄国并不领左宗棠的情,反而把左宗棠这一“柔德外交”看作是清王朝的软弱无能,不但迟迟不予回复,而且将白彦虎送到了阿拉木图西南的托克马克,还扬言要用武力夺取伊犁东北的精河。西征战士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主动出兵,要好好教训教训俄国人。
不过,此时的左宗棠还不想跟俄国硬碰硬,他希望能够通过和平手段解决白彦虎和伊犁问题,尽量避免开战。哪怕英俄两国在新疆边境发生冲突时,左宗棠仍然不愿跟俄国开战,期待着自己伸出的橄榄枝,能够换回俄国的良心发现。
遗憾的是,俄国认定了这是中国软弱可欺的表现,大张旗鼓地支持白彦虎和伯克胡里在两国边境捣乱。光绪四年(1878)八月,白彦虎在俄国政府的支持下,打着经商的旗号,进攻乌什。此后,安集延等也相继反叛,逃入俄国境内,受到俄国的庇护和支持,并屡次侵犯边境,俄国对新疆的侵略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南疆收复以后,清王朝开始正式向俄国交涉,数次要求俄国交还伊犁。俄国却完全不把清王朝的睦邻友好当回事,一边纵容叛逆侵扰边境,一边找各种借口推诿,比如边境秩序不安宁,边境商民交涉的案件尚未了结等等,死活不肯给予明确答复。清王朝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下去了,于光绪四年(1878)九月,派遣吏部侍郎崇厚为使俄全权大臣,去俄国京都圣彼得堡直接交涉。然而,崇厚是个昏庸无能、软弱可欺的家伙,选他去交涉,其结果可想而知会是多么悲剧。
果然,崇厚到达圣彼得堡以后,对俄国人的威逼恐吓毫无招架之力,一一答应了俄国人提出的通商、分界、赔款三项无理要求。第二年八月,崇厚与俄国政府签订了《里瓦吉亚条约》。条约规定:俄国归还伊犁九城,但割占伊犁西南大片地区;清政府赔偿五百万卢布(大约相当于二百八十万两白银)给俄国,作为俄国代守伊犁的费用和俄国的损失赔偿费;准许俄国在嘉峪关、哈密等七处设置领事,给予俄商免税贸易特权等。这是一项彻头彻尾的丧权辱国条约,俄国人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绝对的利益,而中国在没有战败的情况下却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消息传到国内,全国人民无不愤慨异常,不少朝中大臣也纷纷上奏弹劾崇厚,主张修改条约。清王朝也觉得这个条约实在太过分,就让对新疆形势了如指掌的左宗棠统筹全局,权衡利弊轻重,然后上报,设法挽回补救。
左宗棠早已经愤慨不已,一则没料到崇厚软弱到这种地步,二则没想到俄国竟然如此欺人太甚!所以,原本就对收回伊犁地区持坚决态度的左宗棠终于忍不下去了,决定放弃原本想贯彻的“以柔克刚”策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首先驳斥了俄国索要五百万卢布的无理要求,说俄国人趁中国内乱初定占据伊犁,打着代为管理的旗号,其实在地方上大肆收税掠夺,已经赚足了,还要赔偿,这简直是讹诈!而且,俄国人原先说等收复了乌、玛两城,就交还伊犁,如今却不履行约定,反而包庇藏匿叛徒,纵容他们肆意扰乱边境,如此不守约定,可以说,根本是无信无义之辈!
接着,左宗棠坚决反对割让伊犁西南地区,并提出:“先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次决之以战阵,坚韧而求胜,臣虽衰庸无似,敢不勉旃!”这是左宗棠的一贯主张,先耐心地跟对方进行交涉,即和平谈判,但同时也不能过于软弱,应该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做好交涉失败就决一死战的准备!其决心坚定,态度刚强,让朝廷和反对派们不由得心生敬佩。
当时,以李鸿章为首的投降派深怕得罪俄国,上奏表示这次错在清朝,应该主动放弃伊犁。他还攻击左宗棠等主战派“不明彼己”,必有后患。
清王朝自然十分清楚李鸿章所说的“必有后患”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犹豫不定,难以决断。所以,只好把李鸿章的意见转达给左宗棠,让左宗棠“妥议具奏”。左宗棠马上致书总理衙门,驳斥了李鸿章的意见,他说:“崇厚虽以全权出使,但所议约章,只是草签,尚须经御笔批准,是无所谓‘先允后翻’。但宜于崇厚返京复命后,将不可允各条明旨宣示,使中外咸知,则正气常伸,人心自奋。”他指出,目前边疆事务纠纷,清王朝是有理一方,而且就算论武力,清王朝也不弱,只要朝廷上下坚持一致,万众一心,态度强硬起来,一旦谈判失败,就以武力解决问题,事情绝对没有办不成的!
清王朝原本就担心能否依靠左宗棠的决心,所以犹豫不定,如今看到左宗棠态度强硬,决心难易,于是果断摒弃了投降派的意见,在崇厚回到京师以后,把他交付刑部治罪,接着改命驻英法大臣曾纪泽赴俄国重行订约,同时命左宗棠战守事宜。
光绪七年(1881),中俄两国签订《伊犁条约》,中国顺利地收回伊犁地区。左宗棠的强硬策略取得了圆满成功!
的确,柔弱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无形的、深沉的、巨大的力量,滴水穿石,以柔克刚,看似柔弱,其中却蕴含着强力。然而,万物都有相反相成两种倾向,柔弱会让人宁静中孕育久远,平淡中包罗万象,但一味的柔弱就丧失了“柔”原本的美好和力量。就像一开始的左宗棠和清王朝,一味地柔弱,结果丧失了原则,没有了人格,成了软弱可欺的代名词,最终将自己逼入危险境地,把自己送上绝路。而改变态度,强硬起来以后,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一书中曾写道:“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柔软过头,就会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让敌人得寸进尺。所以,有时候就该挺身而起,态度强硬,适当地表现出“硬汉范儿”。像左宗棠一样,挺起脊梁,顶住压力,该出手时就出手,效果必然会更好。
4.搞定“烫手山芋”,才能在强压下活得漂亮
左宗棠几乎就是一个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奇才!这使得他虽然不受一些人待见,却仍然没人撼动得了他!在这里,我们就拿第一次入湘幕来说吧。
道光三十年(1851)十二月初十,洪秀全在广西省桂平县金田村正式宣布起义,建号“太平天国”,起义军称太平军。在这之前,广西天地会率先掀起起义,并攻克了数座县城,而负责镇压的林则徐病死在途中,前两江总督李星沅接任钦差大臣,进入广西镇压叛乱。当时,清王朝并不了解拜上帝会的实际情况,以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镇压天地会起义上,等到金田起义爆发,才发现太平军才是起义军中的“领头羊”,这才聚集兵力,全力攻剿。
然而,太平军英勇奋战,数次大败清军,转战各地。紧接着,太平军以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的名义发布《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三篇檄文,号召各族人民踊跃参加太平军,鼓舞了太平军的斗志。太平军一路北上,沿途不断收编投靠而来的百姓,等到咸丰二年(1852)九月,起义军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人,从广西到湖南起义呼声此起彼伏。
且说湖南境内,早在道光末年,各府州县就已经“盗贼”、“会匪”遍野,当太平军在广西举起反旗以后,湖南百姓也开始聚集在一起,准备响应。太平军杀到湖南以后,如同一阵龙卷风袭来,将湖南各地的起义推向了高潮,各地百姓纷纷加入其中,或者将起义的火种带回家乡,不断发展新的同伴势力。一时间,湖南三湘四水纷纷出现了不同形式、不同规模的起义斗争,直逼长沙。为了躲避战乱,左宗棠拖家带口搬到了邑东玉池山的白水洞,过起了“流离荡析,茧足荒山”的生活。也就是在这时,朝廷派遣张亮基为湖南巡抚,前往湖南,镇压叛乱。
张亮基到达湖南以后,大举搜求人才以备顾问,协助处理军政事务,于是胡林翼就向张亮基推荐了左宗棠。张亮基欣喜若狂,连忙派人前去礼聘左宗棠。一开始,左宗棠并不想“惹麻烦”,毕竟此时起义军来势汹汹,长沙眼看就危在旦夕,形势不容乐观。然而,最终,在胡林翼的劝说下,左宗棠决定接受这个“烫手山芋”。
一出山,左宗棠就果不其然地面临了棘手问题,太平军开始围攻长沙了。太平军斗志昂扬,气势汹汹,大有拿不下长沙誓不罢休的架势。城中人心惶惶,局势危急。在这种情况下,左宗棠相当淡定从容,他顶着压力,分析形势,最终发现:太平军主力聚集在长沙城南,背靠湘江,东北两面又有数万清军步步紧逼。再看长沙周围形势,龙回潭是长沙西北通宁乡、常德,西南通湘潭、宝庆的咽喉要道,只要占据了这个地方,太平军的处境就会相当悲剧,搞不好还能全歼太平军。于是,左宗棠建议张亮基西渡湘江,据守土墙头和龙回潭,切断太平军的粮食补给,让太平军没法继续西进。
可是,城外的清军将领都养尊处优惯了,根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见到太平军声势浩大,害怕得不得了,西渡以后,迟迟不敢迎战,甚至断然拒绝服从命令。结果,龙回潭等要地被太平军占领。左宗棠得知以后,气得火冒三丈,这下形势更加糟糕了!无奈之下,左宗棠只好迅速调整战略,跟江忠源等人依靠优势炮火死守长沙城。太平军也毫不示弱,对长沙城展开了漫长的攻坚战。城中军队在左宗棠的指挥下,奋起抵抗。两军僵持八十多天,仍然未分胜负。等到九月下旬,各路清军赶来支援,长沙城防加强,太平军无奈之下只好放弃长沙城,渡江北上,向湖北挺进。
长沙之围是解了,但湖南境内的“叛军”却仍十分活跃。张亮基对此十分头疼。于是,这个棘手问题又被扔到了左宗棠手中。
咸丰二年(1853)十二月十二日,张亮基派知府江忠源带兵进攻浏阳的“征义堂”会党起义。当然,这次出兵的指挥,名义上虽是江忠源,事实上其背后老大则是左宗棠。这一次,左宗棠采取了攻心与军事行动双管齐下的方法:先让江忠源到达浏阳的时候贴出大字报,表示不管是不是征义堂的人,只管是不是匪徒,企图以此分化瓦解征义堂内部;同时,又要求江忠源“快”字当先。在左宗棠的这一战略方针领导下,江忠源只用了十二天就镇压了征义堂暴动,堪称神速!
而在一衣带水的湖北境内,由于将领无能,又没有左宗棠这样的智囊帮忙出谋划策,清军败得极其惨烈,太平军势如破竹,一路凯歌,所过城镇,望风披靡,很快就攻占了益阳、汉阳、武昌等大片城池。
对比之下,在左宗棠辅导下的张亮基,简直就是英明神武至极了。消息传到帝都,清王朝高层十分欣喜,很快就升任张亮基为湖广总督。而左宗棠虽然只是“师爷”,但其才能却有目共睹,张亮基更是专门写了奏折,把左宗棠受命于危难却不负众望的功劳大肆渲染一番。搞定长沙之围这个“烫手山芋”,左宗棠的人生也揭开了新的一页。
我们常说,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其实,反过来看,能在逆水强压下行舟,反而会活得更漂亮,能赢得更多钦佩和喝彩。左宗棠不正是借用“逆水行舟”的原理,完成了人生一次伟大的经营吗?
任何一个时代,人才竞争都十分激烈,旷日持久,难免生出倦怠和逃避心态,这就可能磨灭前进的动力,若是任由这样的消极行为落地生根、抽枝发芽,最终只会导致自己人生的失败。左宗棠认清了这一点,他想取得成功,所以,他只好顶住压力,迎难而上,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毅然决然地接过别人唯恐躲之不及的“烫手山芋”——只有搞定它,才有成功的可能。
5.霸权统治,有时是解决问题的捷径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古往今来,人们也多推崇善于集思广益的品质,于是乎,从善如流就成了一个成功者必备的品质之一,如李世民;刚愎自用则成为失败者的代名词,如项羽。
然而,有时候看起来很有道理的事情,却往往变得没有道理!左宗棠的存在完全不科学啊!左宗棠几十年戎马生涯,从善如流这种事情虽说并非完全没有,但每当遇到重重困难时,他更喜欢实行霸权统治。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他的霸权统治往往是解决问题的捷径!
同治三年(1864),左宗棠收复杭州。第二天,他带领部下入城察看,一圈下来,他的心情沉重无比。杭州素来享有人间天堂之美誉,商业繁荣,文化兴盛,正如宋代词人柳永在《望海潮》中描写的一样:“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然而,左宗棠见到的杭州却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城中毙殍遍野,惨不忍睹。左宗棠马上下令置义冢,埋尸骸,修葺城垣衙署。
与此同时,左宗棠还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城中百姓的生活问题。自从楚军围城以后,城中粮价暴涨,百姓苦不堪言,此时战争虽然结束了,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参加镇压太平军的法国人日意格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下得山便是西湖,我们从由城里回来的可怜的妇女身边经过。城里的救济局,给了她们一点米,她们为了得到这点东西,而不得不往返六十里。”往返六十里获得一点米,可见当时杭州的情况有多么凄惨。
左宗棠也知道所谓的救济工作只是杯水车薪,只能使一部分人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来,根本无法解决杭州日益严重的缺钱缺粮问题!他肩上的压力十分沉重!
放眼整个杭州,战争一开始,人们就出现了两个极端:穷人们,能逃跑的都早已逃往他乡,留下来的只能沿街乞讨或靠野菜充饥,结果自然饿死无数;有钱的富商名绅,大多拖家带口外出避难,留下来的要么被洗劫一空,要么精明狡猾地将巨额财产藏匿起来,等待战争结束。
于是,左宗棠将目光投向了浙江精明狡猾的富绅们,如杨坊、俞斌、毛象贤等人。这些人个个身拥厚资,且清一色的为富不仁,看到杭州萧条至此,仍然无动于衷,每天温香软玉、声色犬马,更可恨的是还不断乘机低价收购产业!左宗棠对此十分愤慨,决定采用霸权手段强迫他们捐款。
左宗棠精心设计了一出“鸿门宴”,请杨坊、俞斌、毛象贤等几个杭州最为富不仁的富绅来衙门赴宴,同时叙谈捐款之事。
宴会当日,几位富绅心里打着鼓,硬着头皮来到总督署衙。左宗棠一脸欣喜地将他们迎进破败不堪的花厅,看座献茶,然后表示自己初来乍到,只是跟他们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希望日后他们能够鼎力相助云云。这几位富绅早就料到左宗棠是为捐款一事请他们而来,一听只是叙叙家常,就忙不迭地哭穷,以断绝左宗棠劝捐的念头。左宗棠见状,也不揭穿他们,而是命人摆下饭菜,招待他们共用。
这几位“客人”上桌一看,桌上的菜全都是没见过的新菜品。夹一口放进嘴里,竟然是枯树叶、树皮、枯荷叶藕梗之类,米饭也一股霉酸味,他们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哪里吃得下这些霉米枯叶,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左宗棠见状,心里冷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夹菜吃饭。杨坊三人看着左宗棠安之若素的样子,顿时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