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勉(1889~1957年)史学家。江苏常州人。上海光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毕生治史。著有《中国民族史》、《秦汉史》、《两晋南北朝史》等多种。
吕思勉在《经子解题·自序》中谈到:学问之道,贵自得之。欲求自得,必先有悟入处。而悟入之处,恒在单词见义,人所不经意之处,此则会心各有不同,父师不能以喻之子弟者也。做学问要有悟性,要讲究读书方法,这话也是吕思勉的读书经验之谈。
吕思勉一生埋头读书著作,以全身心关注文化,关注社会,关注人生。作为一位历史学家,一生不仅留下了丰富的学术宝藏,还为后人留下很多爱书读书的佳话。
青少年时读遍史书
吕思勉堪称是一个读书人,他的一生就是读书、教书、编书和写书。
吕思勉六岁时,就在家乡江苏常州开始了读书生涯,八岁时开始阅读史书,他的母亲和姐姐经常为他讲解史书古籍。童年时的阅读,培养了他对历史的兴趣,“故于史部之事,少时颇亲。”后来父亲又取来《日知录》、《二十二史札记》、《经世文编》等书,让他随意翻阅,“亦觉甚有兴味”。私塾老师所教《通鉴辑览》,涉及历代治乱兴亡的事,他总是读得津津有味。
青年时期的他更是发奋读书,二十三岁时已经把“二十四史”读了数遍。后来回忆说:“正史是最零碎的,匆匆读过,并不能有所得,后来用到时,又不能不重读。人家说我正史读过遍数很多,其实不然,我于二十四史,《史记》、《汉书》、《三国志》读得最多,都曾读过四遍,《后汉书》、《新唐书》、《辽史》、《金史》、《元史》三遍,其余都只两遍而已。”吕思勉童年时读书兴趣就相当广泛,当时很多成年人都难以读懂或接受的《海防论》、《海国图志》、《瀛环志略》、《万国史记》等书,他却在九岁到十二岁之间全都读过了。在这些著作中,他学习了世界各国的历史和人文地理知识,且对西方各国的近代民主政体、科学文化、经济发展也有了初步的了解。成年后他还广泛涉猎医学史籍、围棋经典等古籍,后来他在报刊上大量发表游记、通讯、序跋、学术论文,范围涉及哲学、宗教、史学、地理、文学、语言、医学、围棋、经济等领域,这都是早年读书广泛打下的良好基础。
读书,宜随时做札记
吕思勉认为,读书做学问,既不能不读书而泛泛空论,也不能钻进故纸堆,不问民间疾苦,不知社会变革,只是为读书而读书,为学问而研究学问。他说:“大凡一个读书的人,对于现实社会,总是不满足的,尤其是社会科学家,他必先对于现状,觉得不满,然后要求改革;要求改革,然后要想法子;要想法子,然后要研究学问。”抱着这样的信念,他经常思索着社会上的各种问题,思索着改良的办法。他在《论国人读书力减退之原因》一书中谈到:“学问之高,原不限于读书。向者士大夫埋头钻研,几谓天下之事,尽在书籍之中,其号称读书,而实不能读书者无论矣,即真能读书者,其学问亦多在纸上,而不在空间。能为古人作忠臣,而不能为当世效实用,这是最要不得的。”他还告诫学生:“学问在空间,不在纸上,读书是要知道宇宙间的现象,就是书上所说的事情,也要把他转化成眼前所见的事情。如此,则书本记载和阅历所得,合同而化,才是真正的学问。”他同意“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之说。
吕思勉一生酷爱读书,同时也积累总结了很多读书方法。过去读书一定要背书,学生念书十分辛苦,很多人心理上惧怕读书。吕思勉总结了一种“熟读法”,在教儿女们读书时使用,效果很好。他的女儿吕翼仁教授在回忆早年父亲教她读书的事情时说:“每天教的新课他要我们读五十遍,再将昨天教的课文读三十遍,前天教的读二十遍。这样一来,每天都读一百遍书,而且每天教的课文,也都能读到一百遍,只是分三天读罢了。事实上,几十行课文,读到一百遍,决没有背不出来的,而且分三次计,就更便于记忆而不会遗忘。”“父亲还特地给我们作了书签,每张书签上写两句五言诗夹在书里,每读一遍,就抽出一个字,读满十遍,就把另一张十位数的书签抽出一个字。这样读书实在一点也不苦。”
吕思勉特别重视做读书札记,经常告诫青年学生,“读书时,宜随时札记,以备他日之精研。”他的读书做札记,早自少年时期就开始了;十六七岁时写的读书札记,就有读《通鉴》札记、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札记以及读《昭明文选》的札记若干本。
做札记是一种强化思维和写作能力的好方法。吕思勉的一大特点,就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写读书札记。每天清晨起来,就埋头于阅读写作,一直工作到深夜,从无间断。他曾先后把“二十四史”反复阅读了好几遍,又参考其他史书以及经、子、集的文献,将辑录的史料加以排比考订,再经过综合分析,写成一条条札记;这些札记,有的是对史事的考证,有的是对文献的订误,更多的是对史事的分析和融会贯通的综合,他的那几部有分量的断代史著作,就是在这种有计划地坚持不懈阅读史书和做读书札记的基础上,再加以综合研究而写成的,后来他的这些读书札记经过整理,分别结集出版。如商务印书馆1937年出版的《燕石札记》,1958年出版的《燕石续札》,198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吕思勉读书札记》等,内容涉及政治制度、财政经济、文化教育、社会思想、历史地理、宗教习俗、民族关系等方面。
吕思勉读书极为认真,无论读什么书,凡他认为有用的材料,都用红笔圈加各种符号。他还喜欢读报刊杂志,如发现有价值的材料,就剪下来粘在纸上,并注明出处和日期,剪的内容多了,按专题分类,一札一札,用细麻线捆起来,再用废报纸包扎,每包材料外面用标签写明专题名称,一包一包叠放在书橱里,打开书橱门,分门别类的材料一目了然。
读书要结合实际
吕思勉曾回忆自己早年读书生活时说:“少年时,因没有名师指导,只记得曾国藩一句话‘读书如略地,但求其速,勿求其精。’光知道多读书,不加辨析,不讲方式,因而精力、时间浪费了很多,因未得门径,绕掉的圈儿也属不少。”正因为如此,他有许多著作,深入浅出都是为青年学生所写,自称是“门径之门径,阶梯之阶梯。”为他们开启门径,指明阶梯,引导他们少走或不走弯路,较顺利地走上治学的道路。
40年代,他根据自己多年的读书积累,写了《如何培养广大群众的读书兴趣》、《读书的方法》,还写成《我学习历史的经过》、《社会科学是史学的根基》、《职业青年的治学环境》等文,引导青年在学习历史之前,要多读些社会科学的基本书籍,如社会学知识,他还说,“第一步,宜就近人所著之书,拣几种略读,除本国史外,世界各国的历史,亦须有一个相当的认识,因为现代的历史,真正是世界史了,任何一国的事实,都不能撇开他国而说明。不必早读。青年学生如能在有了社会科学的基础后再来学习历史,那么,至少可以比我少花两三年工夫,而且早得一些门径。”
吕思勉很注意用科学的观念和方法来指导读书,尤其是在阅读古书时,因为古人评本颇多,但十之八九都是从前做八股文章的眼光,难免粗鄙陋俗;天分平常的人,一入其中,便终生不能自拔。读古书不能否认有相当的好处,但也不能否认其有相当的害处,读古书如果不用科学的观点去统驭,那么,“两者比较起来,中毒的副作用,还较营养成分略多。”
为了总结自己半生读书经验,吕思勉写过一篇《蠹鱼自述》,称自己“被读书误了”,“十足做了半生的蠹鱼”。他认为读书人往往视书本为权威,遇事总是先入为主,按照书本的暗示,而不能就现实的情况加以研究,以至于被人批评为“迂阔而远于事情”。要避免这种弊病,读书人不但要作书本上的研究,更要做现实情况的研究,尤其是将书本与现实相参证,那么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总结自己读书体会,提出读书“宜留意,求其大义,宜深思而求其会通,宜严别真伪。既不能信古作甚,不敢轻疑;也不能一概吐弃,而不求其故。”
吕思勉也告诫后人说:“书,自然也是研究的一种对象,然而书只可作为参考品,我们总该就事实努力加以观察,加以研究的。不但自然科学如此,社会科学更该如此。”
这正是一位史学家几十年读书后的经验之谈。
郝彤宁夏大学团委
张耕华华东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