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就降临了！1月寒风吹拂巴黎圣母院高高地穹顶，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格兰古瓦从司法宫出来，直接走到河滩广场，他全身都冻得麻木了。为了不愿意看到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嘈杂的人群和热昂·弗尔博所花的旌旗，他故意绕道磨坊桥行走。可是，主教的那些磨轮都在旋转，他走过的时候，还是被磨转轮溅上一身水。因为演出的失败，看上去他非常可怜。
他向广场正燃着的焰火走去，但是，焰火广场四周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原来，在人群与焰火之间一个空旷的空地上，有一个少女在跳舞。这位跳舞的少女看上去像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或者是仙女。格兰古瓦尽管是怀疑派的哲人，还是一位着名的讽刺诗人，可是他还是拿不准，因为那位跳舞的少女令他眼花缭乱，使他心醉神迷了。
这位跳舞的少女，看上去不高，身段苗条挺拔，略显修长，因此看上去感觉她的个子很高。她皮肤黝黑，白天看上去，有点像安达卢西亚姑娘和罗马姑娘那样反射出美丽的金色光泽。她那双小脚儿，也是安达卢西亚人的样子，加上穿着一双优雅的鞋子，显得洒脱而又自如。
她在随便铺就的地毯上翩翩起舞，旋转着。而每一次旋转，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蛋都会从四周的观众面前一闪而过，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格外发亮。她就这样在飞舞着旋转着，还把一只巴斯克手鼓敲得嗡嗡作响。只见她头部脖颈长而且柔软，身体转动起来如蝴蝶般敏捷。舞动的裙裾随风飘动，露出一双双高高的、细细的长腿，秀发乌黑，目光睿智。她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巧夺天工的舞者。
格兰古瓦心里想：“她不会是这个山林的女神或者仙女吧……”
这时候，恰好精灵的一根发辫散开了，一只铜片掉落到了地上。
“哎呀！不对，这是个吉卜赛女郎。”格兰古瓦脱口而出，还没等说完，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这个吉卜赛女郎重新跳起舞来，她从地上拿起两把剑，把剑端顶在额头上，随即把剑朝一个方向转动，而她的身子却朝相反的方向运动。
确实不假，她真的是一个吉卜赛女郎。尽管格兰古瓦制造的幻象消失了，可照着篝火的吉卜赛女郎，依然红光满面，辉煌灿烂。
在千万张围观的观众的脸上闪烁着光圈儿，只见柱子房的古老门面上的两边，石壁上人影儿摇曳不定。
在千万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孔中间，有一张面孔更加神情专注地凝望着这位吉卜赛舞女。
这是一张似乎男子的脸，严峻、冷静、阴郁，看不清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因为他被很多人挡住了。看上去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但是，他的头发已经歇顶了，只有两鬓还留有几缕稀疏灰白的头发，额门宽阔而又高轩，刻画出一道道皱纹。然而，那双深凹下去的眼睛里，却迸发出了非凡的青春火花，因为其中包含着火热的和强烈的欲望。
当他把这一切痴情都倾注到这个吉卜赛女郎身上的时候，特别是当他看到这个年方二八、如痴如狂的少女飞舞着，旋转着，把围观的人群看得销魂落魄的时候，他那种想入非非的神情看起来也越发显得深沉了。他的嘴唇不时掠过一丝微笑，偶尔还发出一声叹息，看上去，微笑比叹息更痛苦。
跳舞的少女跳得气喘吁吁，观众满怀爱意，热烈鼓掌。各种银币和货币纷纷扔给这位少女舞者。她走过格兰古瓦面前。格兰古瓦糊里糊涂地把手伸进口袋，她连忙收住脚步，诗人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有。可是，面前十分俏丽的少女站在那里不动，一双大眼睛紧盯着他看，伸着手鼓等着。格兰古瓦头上冒出了汗水，看上去热气腾腾。
当时，格兰古瓦口袋里如果有一座秘鲁金山，他也会赏给那位舞女的。
幸好一件意外的事情拯救了他。
“你还不滚开！埃及蝗虫？”
广场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吓坏了吉卜赛女郎，却叫一群在人群中玩耍的孩子开心。
“是罗兰塔的隐修女……”顽皮的孩子们大吵大嚷起来。
在大家都拥向柱子阁的时候，格兰古瓦趁吉卜赛女郎心神不定之际，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过了好半天，一个角落里却传来了一个充满柔情却又古怪的歌声，原来是那个埃及少女在歌唱。
她的歌喉，她的舞蹈，她的姿色，可以叫人销魂落魄。她那张秀丽的面孔，随着歌声在变化，表情也从最狂放的激情直到纯洁端庄尊严，变幻莫测。她忽而像个疯子，忽而又像个女王。
格兰古瓦听着，激动的眼泪都要留了下来。其实，她唱歌主要是表现快乐，她好比一只鸟儿，唱歌是因为宁静安适，无忧无虑。
吉卜赛女郎的歌声扰乱了格兰古瓦的遐想，就像天鹅扰乱了水面。他倾听着，仿佛忘记了一切。好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忘记了痛苦。
“地狱里的知了，还不给我住嘴？”
可怜的知了是闭嘴了，可是，来自角落里的格兰古瓦却连忙捂住了耳朵。
这个来自角落里的老恶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逗这个吉卜赛女郎。
这时候，丑八怪的游行队伍走过来，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支游行队伍，走过了大街小巷，高举着火把，吵吵闹闹的，走进了河滩广场。
这支游行队伍，边走边扩大，从司法宫开始出发，一路走来，队伍不断扩大，包括巴黎街头的所有无赖，无所事事的小偷，随便可以看到的流浪汉，他们都纷纷加入了进来。当到达河滩广场上时，游行队伍变得声势浩大，看上去颇为壮观。
在游行的人群中，丑人团的大臣们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点满了蜡烛。在担架上，端坐着一个人，他顶冠执杖，身披搭袍，这就是新当选的丑八怪之王——圣母院的敲钟人，驼背的卡西莫多。
这是卡西莫多平生第一次尝到自尊心的乐趣。在此之前，他尝到的是因为地位低贱而处处遭受的侮辱和蔑视，只是因为他的外表，而遭受厌弃。所以，尽管他耳聋，可是，却一向觉得受到群众憎恨而讨厌大家。而这时，他却是作为名副其实的教皇，慢慢地品尝着受到群众尊敬和欢呼的滋味。
尽管如此，就是新任丑八怪之王自己也未意识到他所体验到情感和观众对他的热爱。
就在卡西莫多如痴如醉、经过柱子房的时候，人群中猛然闯出一个人来，怒气冲冲地把他手中作为丑八怪之王标志的金色木头权杖夺过来。大家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人正是刚才恐吓吉卜赛女郎的那个恶人，他还穿着教士衣服。格兰古瓦这时候，才真正注意到这个人。
“嗨！这不正是赫尔墨斯第二，我的老师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吗？”
担架上的卡西莫多急忙跳下来，他不忍心副主教被撕成碎片。
教士一把扯去他的教皇冠，折断他的权杖，撕碎他的金光闪闪的袍子。
教士站着，气急败坏，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卡西莫多跪倒在地，低三下四，苦苦哀求。实际上，卡西莫多只要稍一动手，就会用大拇指把教士碾碎。
折腾完以后，副主教狠狠地摇晃着卡西莫多强壮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跟着他走。
卡西莫多站了起来。
这时候，丑友团在开头一阵惊愕以后，注意保护起这位突然被拉下马的丑八怪之王。
卡西莫多却站在教士的面前，紧紧地保护着教士，不让周围的人伤害他。就这样，他保护着教士撤出包围他的人群。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俩钻进一条漆黑的小胡同，后面尾随的人们谁都不再冒险。
“真是妙不可言……”
格兰古瓦自言自语。
说完，格兰古瓦不顾一切地盯上了那位跳舞的吉卜赛女郎。
格兰古瓦就这样开始在街上跟踪行人，这正是他愿意干的事，因为这样可以不用住宿，可以整宿地走在漫无天际的大街上。
街道是越来越黑暗了！沿街处处都亮起了灯，他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他跟踪吉卜赛女郎一段路程之后，开始引起了吉卜赛女郎的注意。吉卜赛女郎几次回头看鬼鬼祟祟的他，甚至还索性停下来，把他全身上下瞅了个遍。这时候，吉卜赛女郎朝他噘了噘嘴。
她这一噘嘴，倒引起了格兰古瓦的深思，其实，这娇媚的动作中确实含有轻蔑的意思。
吉卜赛女郎刚刚拐过街角，就听到她一声尖叫。
这条街上漆黑一团，街头拐角圣母像下有一个铁笼子，里面燃着油捻。格兰古瓦借着灯光，看到两个汉子正抱住那个吉卜赛女郎，用双手堵住了她的嘴。那个被劫持的吉卜赛女郎叫喊着，拼命地挣扎着。
“快来救我们啊，巡逻队……”
格兰古瓦大叫一声，勇敢地冲了上去。抱住少女的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刚一回头，格兰古瓦发现这人好像是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向他冲过来，推倒格兰古瓦。他的同伴和他一起用一只手臂托着吉卜赛女郎，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救命啊！救命啊！”吉卜赛女郎呼喊着。
“站住！恶棍……把这个荡妇给我放下！”
一个骑士从邻近的岔路上猛冲过来，这是皇家弓箭卫队队长，他戴盔披甲，手执一把利剑。
卡西莫多惊呆了！骑士从他手中夺过吉卜赛女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在搏斗中，卡西莫多那个同伴早就逃之夭夭了。
夜色中，吉卜赛女郎娇滴滴地在军官的马鞍上坐起来。双手往年轻的军官双肩上一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骑士先生，请问尊姓大名？”
“腓比斯·德·夏多佩队长……”
“多谢！”
……
“有什么法子呢？队长。”
“黄莺飞跑了……蝙蝠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