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瓮

人群中牡丹冷眼往阿曼的方向看了几眼，不怀好意的和旁边一个舞女笑了笑，“春心，你看！”

春心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贴着她的耳边说道，“牡丹姐，你瞧瞧，这阿曼是把自己当盘硬菜了，真以为咱们在水一方少了她，非关门大吉不可。这么把客人往外推，一会儿五爷知道了，准是要发火生气的。”

旁边另一个叫红豆的舞女听见了，急忙凑过来，“如今咱们在水一方生意本就不算好，我听说百乐门和红玫瑰火得什么似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咱们巷子口的黄包车最近都少了大半，好像全去那边等客人了。他们把咱们的客人抢了个七七八八，整日热火朝天，咱们这边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头几天五爷还因为这个发愁上火呢，说要想些解决的办法过了眼前的难关才好，阿曼这次可也争气，真真撞到了五爷枪口上。”

春心点了点头，又说，“五爷平日里最捧着阿曼了，什么好的都可着她先来。阿曼最近越发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捧得越高，摔得越狠，这件事五爷要是不管，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非要好好闹一番……”

牡丹听了她们的话，笑意更深，显得尤为满意，嘴上却还说，“大家都是一个店里的姐妹，可别生分成这样，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话是这样说，但口气却全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身边的春心自然理解她话里的深意，笑嘻嘻地说道，“哪还需要咱们帮忙的？最多是把拧好的冰毛巾送过去给阿曼敷敷脸，别让巴掌印太难看就是了。”

牡丹一听，再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急忙拿着手帕掩着嘴小声道，“别闹了，仔细看着。”

几个人把视线又落到了阿曼的身上。

阿曼微微侧过脸，模样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那中年男人虽然骂得不堪，却一字不回，笔直站着。

中年男人见她这样，以为她惧怕自己，更像是有了底气似的，走到近处，指着阿曼的鼻子骂，“你这个臭婊子，明明都给几百个男人睡过了，偏还装得一副洁身自爱的嘴脸，我看了都要恶心死。怎么？你是觉得我长相配不上你？你一个舞女还敢挑客人吗？你爹妈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却下贱缺男人当起了舞女，真是丢祖宗的人！我如果是你，早跳到黄浦江了结了自己。”越说越气，说到这里，竟然扬起手就要扇阿曼的耳光。

人群里看好戏的，惊讶的，事不关己的目光都落在阿曼的身上，有人轻微惊呼了下，却无一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阿曼大概知道是自己不对，不想把事情闹大，竟然一动不动，想要挨了这个耳光息事宁人。牡丹紧紧揉捏着手里的帕子，心中不断地喊着，“打！快打呀！打下去！！一定要打下去！”

唐九城往前跨出一步，刚要出头说话，一个冰冷的声音已经在一旁响了起来，“你敢打下去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又被这突然的声音引了过去，见是个身材单薄的少女，她站在黑暗里，也看不清模样表情，但声音已经冷得吓人。

中年男人的手掌在半空中停住，回头看了几眼，诧异地问道，“是……是谁？”因为是在在水一方的地盘上，也不敢太过放肆，稍有点担心。

鱼莹一步一步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平静的没有一点表情，若不是这么自然地走了出来，旁人万万猜不到刚才的话竟然是她喊的。

中年男人见她的穿着打扮，知道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人物，顿时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冷笑道，“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什么人。你是谁？这里的服务生吗？你想让我饶了阿曼也行，除非你今天晚上跟我走……”淫邪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鱼莹身上，竟然毫无顾忌。

“你不必理会我是谁，就算我只是门口一个讨饭的，也要明明白白告诉你，今儿你这个巴掌敢落下来，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了。”她说到这里，竟然像是开玩笑似的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冷的像是浸过了寒霜，冻得人打寒战。

“你……”中年男人怔了片刻，也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但眯着眼睛细想了一番，随后不屑地笑了起来，“你这个臭丫头还真敢说大话，这里的五爷见到我也要客客气气的，你算什么东西？”

“就因为不是什么东西，才敢这么说话。”鱼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先生你身份尊贵，我贱命一条，一命换一命，也是绝对值得的。若是我侥幸没死成，你家里的人就不能安生过日子了，多死一个，我就赚了一分，你看看这笔买卖到底是谁占便宜？你也不必拿五爷压我，我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怕五爷呢？”

中年男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阿曼做得不对，自然有在水一方处置，你算什么东西？敢在在水一方打人？”鱼莹走到他的身前，清亮的眼睛寒光四射，“把你的手放下来！”声音猛地扬了上去。

中年男人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一阵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众人又寻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着唐九城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扬着眉，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中年男人看到他右眼下的疤痕，脸色惨白的僵在了原地，“九……九爷……”

唐九城一脸淡定，“这位客人怎么称呼呀？”

中年男人给他看得发毛，往后退了几步，小声说道，“小人……小人姓孙。”

“哦。”唐九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孙先生，你不是说，要想让你饶了阿曼，须得有个人晚上跟你走吗？唐某人虽不才，但也算玉树临风，您觉着，我跟你走，合适吗？”

姓孙的男人吓了一跳，脸上瞬间失了血色，急忙跪在地板上，“九爷，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放过我这一次吧。”

唐九城冲着他冷冷一笑，慢步走到阿曼的身前，“阿曼，你说呢？”阿曼仿佛还没从刚才一连窜的意外中缓过神来，脸色极为难看，抱着胳膊看了看唐九城，眼神格外空洞，“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九城嗯了一声，突然转回头，漆黑的双眸一点不差地落在了鱼莹的身上，“鱼莹，你说呢？”

鱼莹一脸冷漠，“九爷要是不觉得委屈，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她装作很是为难地皱眉想了想，“怎么都觉着这位先生配不上九爷。”

唐九城噗嗤一笑，显得极为高兴，捂着肚子竟然笑了半天。

姓孙的男人每听他笑一声，身上就冷一分，最终怕的连连磕头，“九爷，小人就是条狗，给您提鞋子都不配，求您放我一马吧。”

唐九城挥了挥手，嘴角虽然还含着笑，但眼神已经冷得吓人，“如今在水一方的生意不太好，大伙能来捧场，是给我五哥面子，我们兄弟自然感激。但若是觉得在水一方要倒了，就可以随意欺辱我们哥俩，那他就不能活着在上海滩混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姓孙的男人身边，最后一个话音刚落，猛地抬起脚狠狠地劈了下去，正好踢在男人的头上。

姓孙的男人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脸已经狠狠摔在地板上，一脸鲜血，牙齿也掉了几颗，“九……九爷，饶命……饶命啊……”

唐九城已经起了杀意，咬着牙正要开口，鱼莹已经在一旁叫道，“九爷，别脏了您的手。”

他诧异地顿住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鱼莹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咱们在水一方还要开门做生意呢，见了血不吉利，这位孙先生得了教训，以后应该不会瞧不起舞女了，既如此，就别坏了别人的雅兴。”

唐九城看了周围一圈客人一眼，了然地点了点头，“是我唐突了，马经理！”他忽然叫了一声，等马经理快步跑过来，才继续吩咐，“找人把这个渣滓扔出去，以后别放他进咱们的店里，另外……”他笑眯眯地看了鱼莹两眼，“月底叫账房给鱼莹多支付一千块钱，就说是我的意思，奖赏她一心为咱们在水一方考虑。”

马经理连连点头，“是，我明白了。”招手叫了两个服务员，架着姓孙的男人走了。

唐九城拍了拍手，“音乐怎么停了？大家别给刚才的乱子弄得没了情绪，继续跳呀。”说着，飞快走到鱼莹的面前，“喂，小丫头，你跟我跳一支舞？”

鱼莹对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说完，不耐烦地绕过他走向了阿曼，劝慰了阿曼几句，扶着她走出了舞池。

唐九城已经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给女人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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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莹扶着阿曼走上了楼梯，奔着电话室快步而去。路上遇到了小东子，他拿着一瓶洋酒，看到阿曼，紧张兮兮地凑上来问，“阿曼姐，出什么事了？我刚才去仓库取东西，一回来就听人说前面闹起来了，您没事吧？”

阿曼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鱼莹冲小东子使了个眼色，“别都聚在这里，更惹人注意，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小东子会意地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地顺着楼梯跑了。阿曼在鱼莹耳边小声道，“瞧见了没有？明明是怕惹上事躲了出去，回头说起来，好像还多为我着急的样子。在水一方里的人都是这种货色，因此我谁也不信，也不屑在这里找什么同盟。真遇上了事，都脚底抹了油一样，跑得干干净净。”

鱼莹笑看了她一眼，“所以你从外面把我拉进来了。”

“你也真是厉害。”阿曼对她格外满意的一笑，两个人快步进了电话室把门关好，阿曼还没从担忧中缓过神来，“你知不知道，若是咱们配合得不好，出了半点岔子，可就没刚才的效果了。那男人如果不骂人直接动手，又或是你没看准时机晚出来一步……总之有太多可能，咱们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前功尽弃，甚至是万劫不复。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你瞧见了没有，九爷看你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鱼莹倒没把他放在心里，随意说道，“姐姐也说了，既然事情已成，就不必再想。眼下我最担心的是五爷那边。”

“五爷？”阿曼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

“五爷毕竟比九爷年纪大一点，阅历也多，他会不会看穿咱们的小伎俩？”鱼莹说道，“何况刚才事出突然，咱们计划也不能十全十美，在舞池子里这么一闹，五爷肯定是要不高兴的，事后若是责怪你怎么办？”

阿曼低头沉思了一下，“做都做了，大不了给他骂一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我性子如此，五爷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眼下在水一方也离不开我，绝不会不给我脸面的。”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五爷那边我倒不担心，反而担心润珍……”

“她？”鱼莹扬了扬眉，“担心她什么？”

“她一门心思放到了九爷的身上，九爷也不过闲着没事的时候逗弄她一下，那态度就和玩弄一只哈巴狗没什么区别。可是刚才舞池子里你这么一出场，九爷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里面射出来的光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心的，润珍见了，以后肯定要针对你了。”阿曼有些忧色重重地蹙起了眉。

鱼莹微微一笑，“刚才我还在想，若见姐姐有了麻烦，她但凡说句话，那就是还在意这姐妹的情谊。若是置若罔闻置身事外，那就不是自己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敌人。”

阿曼一凛，“你想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等着润珍欺负过来就是了。”她笑得更是甜美，“眼下九爷只能算是请进了瓮，但想要让他彻底相信我们，还真需要有人出点力，推波助澜。”

“你觉得那个人是润珍？”阿曼咬了咬牙，似乎有点犹豫，“她好歹和我住了几年，嘴巴虽然毒了点，但人也没什么坏心。”

鱼莹看着她笑了起来，“姐姐心软了？”挑着眉毛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就给润珍一个机会，如若她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另选她人，如果她自寻死路非要和我对着干，姐姐就别怪我心狠利用她，可好？”

阿曼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

当晚回到小院，润珍虽没说别的，但一张脸冷得吓人，阿曼过去问了几句，也给她呛了回来，自己在屋子里摔来摔去，似乎十分生气的模样。

鱼莹也不理会她，倒在床上闭上了眼。未来要面对的是比今天更多的算计更多的阴谋，因此更要保持头脑清醒，她才不会为了别人耽误自己的休息。

正要睡下，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润珍扯着嗓子骂，“草你娘，半夜敲什么门？是谁？”

外面传来金龙怯懦的声音，“那个……鱼莹，你在吗？我有事找你，你能出来下吗？”

润珍恶狠狠地看着鱼莹，忽然眼神又闪了闪，“鱼莹，快出去吧，你情哥哥在外面叫你呢。”鱼莹从床上爬了起来，笑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的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