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燕京城的八月向来都是很少雨。
但这次却是分外的大。
“哗……”一道闪电。
“轰……”雷声滚滚。
狂风大作
天地间一片混沌,暴雨倾盆……
我趴在窗台上,内心久久的不能平静。
文件我看了,散落了一地,好些被揉成了团,还有些被撕烂。
童年,少年,青年,街道,少年宫,北海公园……
眼前一幕幕恍如做梦,又如同看电影一样,然后故事结尾,人越来越远,雨越下越大,都模糊了。
以前所有的事物都在坍塌,迸溅。
如同窗外一样,暴雨的洗礼,闻不到一点儿浪漫的味道。
我跟张扬打了个电话。
我问:“张扬,上次姚方问你要面包厂那一成份子的时候,你是不是让她在外面等了三个钟头?”
他立马道:“哥,你打我脸呢!”
我挂了电话。
明白了。
一切都源于信任。
在这其中,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事。
我真的很卑微。
卑微到甚至可以不介意七年中,她在国外所经历的一切。
红灯区。
吧妹。
毒瘾者。
美国监狱里的常客。
……
可是我无法明白为什么我们结婚了,她还骗我。
她的种种设计,种种故作姿态的娇羞,种种毫不掩饰的单纯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她选择了高杰来对付我。
呵。
她大概忘记了曾经发生的种种
讽刺。
极大的讽刺。
还有
我忽然想到了新婚当夜的那一抹红。
如此的拙劣。
简直是对我当一个男人的羞辱。
这两天里,我甚至悲哀到想要去死,但是我真的怕死后遭到别人的嘲笑啊。
那时候谁能去替我辩解两句。
我是个男人。
但是好像没有做过一点点男人的事。
我就这么一个女人。
竟然背井离乡了七年。
甚至刚到国外的时候,我精神衰弱到睡不了觉。
可是结果呢?
我的奶奶去世了。
我孩子的妈妈嫁给了我的好兄弟。
我的女儿就在我面前我却不能相认。
而一直在我心中最不顶事的父亲为我创造了想象不到的基业,他自己却活在愧疚中等待死亡降临
……
我的眼中淡然无彩,如果真有神仙,真有风雨雷电,我想大概他一定会发出恻隐之心,给出一丝怜悯吧。
“二哥。”
屋门被敲响,传来孟小秀的声音。
她想推门进来。
我立马吓得叫道:“别进来,别进来。”
她推门的手停了下来。
“什么事?”
“吃早饭……”
这是我们回燕京第三天。
昨天一整天一点东西没吃,吸了一天的烟,感觉不到饿,喜欢上了烟草的味道,是那么迷幻,那么的令人心醉。
包子,鸡丝粥,鸡蛋
看着有点反胃。
与我不一样,他们表现的倒是很热闹,四婶儿盛饭,瘸子和四叔在下象棋,我父亲则瘫坐在了一旁看着。
瘸子最近一直在这儿蹭饭。
他的说法就是如果有一天没来,他肯定就是死了。
孟小秀小心地逐个把这些个不安分的老不死的安在饭桌前。
我四婶儿给我递了一碗粥,说:“养养身子。”
我尝试喝了一口。
但我真的很反胃,那种热腾腾的的热气让我忽然忍不住地排斥,我跑向了洗手房,大口吐了出来。
孟小秀要跟过来。
我四叔呵斥道:“我们吃,别管他!”
看得出来,他们吃的很开心。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做给我看的,但我却没心思去揭穿。
我四叔一个电话,钟大礼冒着大雨赶了过来。
他手里报了一大堆文件放在桌子上,四叔指了指我。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钟总,我们明月湖的项目估计要黄了。”
我早有预料,说:“我知道,还有什么?”
他有些难以启齿。
说:“公司被掏空了。”
“一点钱都没?”
“可能还有欠债。”
“我们回来后姚副总找不到人,管资金划拨的楚红经理也辞职消失了,不知道谁传出的消息,现在公司门口每天都是讨债的,有建材公司的,有水泥公司的,有银行的,还有浑水摸鱼的无赖地皮……”
我摆了摆手,“你说需要多少钱?”
他斟酌道:“如果公司要偿还明月湖上的赔款,最起码还需要一个亿,再加上各种贷款和欠款,估计要三个亿。”
“三个亿?”
文件上并没有明确的数字,我仔细看了看我父亲老迈的样子,一时间反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他是诚心给我上课。
但却真的是一种折磨。
一种没由来的无力感。
我说:“找律师吧,最好的律师!”
钟大礼皱皱眉道:“眼下的我们没有任何的证据,根本搞不懂资金的最终去路,找律师有用吗?”
我彻底頽了下来,说:“证据我有,资料我有,你只要保证律师的可靠性。”
他有些惊讶,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很快反应过来,保证道:“律师的事你放心,我有好多资深的老朋友。”
四叔招呼他去喝茶。
我翻开那条短信,“祝你年年有今日,”对着号码打了过去。
男声:“你好,哪位?”
我:“钟阿城。”
对面的男声戏谑道:“哦,有什么事吗?”
我:“通知你安排下身后事。”
我掐断了电话。
对于他的回答我已经不在意了。
第二个电话我足足沉默了半小时。
但有些事终归是要面对的,我走到了雨中,任由大雨冲刷我,然后把电话打给了李琛。
我说:“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爬的景山么?”
他那边在忙,比较嘈杂,电话筒中有笑声传来,“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不记得了,大学时候我、你、顾明建还有莫文在主峰上拜了兄弟的。”
“哈……”
我长叹了一口气,“是啊,明天上午,我在山上等你。”
他问:“什么事儿还非要上景山,那破地方也没什么玩儿,照今天这情形明天不知道还下不下雨,要不然我去院里找你吧?”
我说:“我等你十二点。”
他回:“行。”
我把手机大力拍在了雨中,然后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