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方应该也听了这段历史,晚上的时候她给我留言说她要静一静。
我回,我等你!
只是我没想到她这个静一静就是消失。
我再也没在大院见过她,到她工作的外事局去问,有人告诉我,她已经辞职了。
她走的时候谁都没有说。
连她母亲都没有说,老太太这一阵子经常来我家里,跟我四婶说些伤心的事。
过了年,我那该死的父亲也走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我的门,在门口看了我很久很久。
我没敢睁眼。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早上吃饭的时候四叔又糊涂了,一个人在院子里听曲,这一段时间孟小秀也经常不着家,不知道在搞什么。
四婶儿说:“别恨他,他是你爹!”
我摇了摇头。
张檬和李琛决定创业了,我本来要帮他们找工作。
李琛说:“在别人手底下总觉得压抑。”
他们没打算在京城,而是去深圳了,听说那边开发搞得火热,机会更多。
李念这丫头跟着爷爷奶奶在院里。
父母刚走的时候,她还哭鼻子,不过久了,她好像也变得坚强了。
她马上就要7岁了,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每天早上我都特意等她一下,然后开车绕路把她送到学校。
有一天,她说:“钟叔叔,你比我爸还要好!”
……
公司的事情是越来越忙,想来是上次我给的福利太好,年后技术部和经管部陆续地多了许多陌生人,工程也多,每个都需要去询问批复。
倪昌盛去院里找过四叔告过我一次状,不过我四叔又糊涂着,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人,压根没用的。
他没有在蹦跶,大概是因为他的孙子还在这儿,并且拿了不菲的工资。
高杰在聚丰楼旁另外开了一家餐馆,叫做金昌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双倍价钱把我们餐馆的大厨全部挖走了。
楚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孟小秀纠结了一帮人蒙着头到里面开始砸场子。
我第一次见证了她们山西人的武力。
警察来的时候,一众人全部随机散了。
高杰气的牙痒痒的,但是却无法牵扯更大,因为他们新店监控都还没调试好,一群人又是蒙面作案,虽然指责我们干的,但他没有证据。
金昌盛就此歇业打烊。
我把孟小秀喊过来狠狠地批了一顿,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干这种明晃晃的勾当。
孟小秀说:“二哥,我就是看不得你被人欺负!”
我叹了一口气,说:“以后记得不要再冲动了。”
我不得不找人这段时间跟着孟小秀,因为别人可能高杰认不到,但是孟小秀在自己的地盘伪装的太简陋,不让人认识简直不可能。
第二天孟小秀就被堵在了巷子里,等到她被高杰推倒在地上打了一巴掌,我找的人才放下摄影机涌了上去。
我问孟小秀:“长记性了么?”
孟小秀满脸委屈我地看着我,“二哥,是不是我太蠢了,你自己懒得动手,所以让别人来?”
我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呵斥道:“这是讲法的地方,看能不能让你长点记性。”
孟小秀嘟囔道:“但真的好痛”
高杰被送到了派出所。
律师说可以被拘留七天。
这个脸面已经可以丢尽了。
温吉骑着自行车亲自来大院找我,问:“能不能手下留情。”
孟小秀说:“他打了我一巴掌。”
温吉伸过脸来,“那你打我一巴掌。”
孟小秀呆了一呆,闹道:“你这是耍流氓,我无缘无故地打你干嘛?”
我瞪了孟小秀一眼,问:“他值得你这样?”
温吉苦涩地笑了笑,“什么值不值,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结婚六年了,我们连个孩子都没有,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丈夫。”
……
日子从冷到热,再变化,忽然间已经到了1998年秋。姚方还是没有消息,我几乎问了身边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怨恨我四叔,怨恨我,她躲哪儿去了,要躲多久。
我堂兄说的拆迁终于开始了,幸好我想的墓园已经建好,当地区政?府没触霉头,答应留着这个地方。
我以为一切都应该顺遂。
但没想到国庆节一过,我堂兄被抓了。
是经济犯罪。
幸好的是证据不太充分,他那土地规划局的朋友有事求他,没有检举。
我去大伯家的时候,他整个人有点颓废,在院子里抽烟,他说:“总感觉最近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他跟我的感觉一样,我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
变化最大的还是孟小秀,因为楚红被我调到了房产公司,今年年中的时候她已经做到了酒店经理,从穿着到口音她好像成了真正的北京人。
忽然有一天她找到我,我以为又是来要权的,没想到是来辞职的,她说她想到外面看看。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感觉老是给你找麻烦。”
我知道,她所说的麻烦就是她不喜欢动脑子蛮干,或者是喜欢用手里的权力整人,当然结果就是被我叫过去乱骂一通,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太多。
我说:“干烦了,要不然我给你换一份工作吧!”
“干你的秘书么?”
她忽然垫着脚尖亲了我一下,笑嘻嘻地说:“二哥,如果我再在你手底下,这辈子都成不了你媳妇儿了。”
我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事,也没想到她这么认真。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我问:“你要到哪里去?”
她说:“深圳。”
我说:“家里的电话记得常打。”
……
我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孟小秀走后,家里实在缺少一个帮忙的人,我托二伯重新找了一个农村里的丫头,能洗衣,能做饭,但是不会唱曲儿。
她比孟小秀要勤快的多,比孟小秀起得早,也不像孟小秀那种每天要让人指挥,她自己会干,每天地板都拖上好几遍,锃亮。
同样的每天早上她会把四叔推到院子里,然后帮着四婶儿做饭。
但有时候我总是看着别扭。
四叔说:“钟阿城,小秀而呢?你给我找回来。”
四婶也说:“这饭菜怎么不如以前烧的好吃了。”
孟小秀自己都想不到,有时间自己会被如此需要吧。
我终于买了个手机,传呼机终于可以停下来了,这玩意也委实方便,终于摆脱了旧时代的留言覆机。
张扬的国企面包厂终于不行了,效益不好大量裁员,最后实在经营不下去,把人员并到了纺织厂,老厂区彻底废弃。
张扬舍不得,把它盘了下来,想搞独立经营。改建是我的建筑队完成的,最后我想了下,没要钱,意思似得拿了一成干股。
张扬说:“兄弟就是讲义气,下次改建什么都找你。”
我忙笑着拒绝,“得,其实我只是想以后吃个不要钱的面包。”
记得那是1979年,我贪嘴偷吃了姚方一个一毛钱的夹心果肉面包,她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理我。
姚方啊,姚方,你究竟在哪里?
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孟小秀打电话回来的日子越来越少,从几天到十几天,再到一个月,忽然间有两个月都没打了。
我已经习惯了她频繁的跟我说新鲜事。
这一停,忽然觉得特别不自在。
1999年冬天,注定不是个好相与。
没有孟小秀的插科打诨,今年的除夕好像格外的冷清,除我、四叔、四婶三个人之外,唯一就是增加了姚方的母亲。
这两年,她一直讲,她是替自己的丈夫赎罪。
院里好像不再有年轻人进来,年关院里的老人孩子都被一辆辆骑车给接走了。
张檬和李琛在深圳的建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再见到好像比我还要气派,听说年后他们重心会转移到燕京来。
瘸子的家人他终于盼来了,他儿子取了个俄国媳妇,他女儿嫁了个俄国男人,俄国的形式好像不太好,晚上的时候他给我们送了两瓶洋酒。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被打瘸的腿好像健步如飞。
叫美玲的丫头并不在,年关回家相亲了,过了年不来了。
我们吃的依旧是火锅,看着春晚。
那个叫做《打气》的小品实在是媚俗,什么叫做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国家会卸磨杀驴吗?
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