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过去了,可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直到最后,他们的命运改变了。朱安坐在船舱顶的上面,是第一个看到这场面。当浪花四溅、鱼浮出时,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一条躯干很大的银紫色的鱼在水下很快游动,鱼很阔的胸鳍像鸟的翅膀一样伸展着。当鱼在波涛中出现时,你能够看到环绕着银灰色的鱼身的紫色条纹。转动着的嘴猛地咂着左面扁平钓线的水。“钓上来,左边的钓线,钓上来!”朱安用西班牙语大声喊道,接着他双脚直跺。
卡洛斯让“皮拉尔”号船慢下来,欧内斯特则把船退后恢复原状,重新坐到他指挥“战斗”的椅子上。当欧内斯特把他的大拇指放在旋转的绕线轮上时,门德斯把挽具猛击在钓竿上。“不要站在船尾的舱面上,先生们,”欧内斯特命令说,“这样上面会染上一点毛状的东西。”
卡德瓦拉德和福勒抓紧两只柳条编制的座椅,往后移动,而当时塞缪尔森在清除其他三根钓线。老爹用力把木制的楔子压上以减慢钓线的绕线轮的速度。
“哦,这是一条美鱼。”当欧内斯特收拾好船具,把钓竿用力向后拉时,他极度高兴地说。他三次很快地碰撞钓竿,把钢钩深深地插入颚骨。然后老爹坐在他的指挥“战斗”的座椅中指挥自如,向前冲去。他大声呼喊,系紧他的脚,以此力量作为抵抗在他双臂中滑动的那条鱼的力量。这就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以防止他从斗鱼椅中被拉到外面。双臂伸展在外面几分钟后感到有些紧张,当鱼围着船的一边游动时,他感到重量减轻了。钓竿的顶端被提起,然后钓竿突然又弯曲得更厉害,有两倍的样子,而他注意到那个极大的东西很快随其所欲把钓线挑开。“注意这条鱼,”他发表意见说,“这是第一次出现的水中情况。”
又过了几分钟,欧内斯特第一次放低钓竿和绕线轮。这是一次小的胜利,只有几英尺的钓线。他又另外拉了一下,当那条硕大的鱼游出水面的时候,突然间钓线减慢了速度,十二英尺长的鱼身显得很高很高,直至只有新月状的尾部的较低的末端触及水的表面。接着,带有一位舞蹈演员似的优美自如的姿态,那条鱼在波浪起伏中游动,晃动着头和身躯。浪花发出短暂、耀眼的由红、蓝、绿各色缤纷形成的彩虹。
“院长先生,”欧内斯特高兴地说,“你正在赢得午餐。”
“啊呀——看那条鱼——值一点钱。”卡德瓦拉德笑着说道。
“该死,是的。”欧内斯特极尽努力设法应付。
“确实极其动人的。”亨利·富勒说道,微带适度的震惊。
“卡洛斯先生”欧内斯特对大副大声喊出,“在周围把绳打成环扣住我们更好。”
“是的,埃尔内斯托。”年迈的古巴人回答说。“皮拉尔”号船在鱼前面调转船头成一圆圈。欧内斯特继续认真地上下往复移动,并收绕钓丝,可是那条大鱼每次极其动人的一跳,总不断带出更多的钓线。接着,那条鱼以极短的间歇游走,快速游出水面,拆散钓线,并试图摇动或冲破钓线。看来好像更大的动作,远非船员们能够抵挡的。在起初十分钟内,欧内斯特恰恰只收紧二十英尺钓线,注意着从绕线轮的凸出部的另外200次的洄游。最后,他尽一切所能控制住竿顶端并向上翘起,注意着钓竿以弓形状的姿态向那条大鱼致以由衷而虔诚的敬意。
“把你所有的东西给它吃。”卡德瓦尔德兴高采烈地说道。欧内斯特继续认真地上下往复很快地移动,并收绕起钓丝。“该死,多么大的鱼啊。”海明威咆哮着说,他的眼睛从不离开在水面上形成条纹的钓线。他划回去又上下往复移动钓竿,那条金枪鱼又跳了三次。在船上的每一个人对这个庞然大物跃起并悬于空中的姿态充满着敬畏之情,它的长而潮湿的身躯在迂回曲折的跳动中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发出一阵声响跳进白色浪花飞溅的波涛中。钓线又弹跳回来,宛如班卓琴班卓琴(banjo)上部形似吉他,下部形似铃鼓,四或五弦,可用手指或拨子弹奏。的一根琴弦,而水珠则从钓线散落下来。鱼又跳了一下,这次落下来之前,在空中僵直并很高地悬挂了一段时间。
这时,那条金枪鱼正设法第三次试探着悄然潜入海底,每当这时刻,老爹总是控制着它,并把它带向水面。到这时候人和鱼都已疲惫不堪,不过鱼更厉害。它看上去好像慌乱不堪,当欧内斯特很快收进钓线时,形成几个拉紧的圆圈。
“我们已经捉到这条鱼。”门德斯说道。
“同意。”欧内斯特说道。
金枪鱼继续在“皮拉尔”号船后面游动。“现在,富勒,”欧内斯特以权威的口气说,“假如你一直在计算的话——这条鱼已经跳了十九次——再也没有力气到深水中去了。没有一根钓钩线上有空气。它已疲劳不堪,彻底被打败,浮动在水面上。”
就在那时,这条大鱼由于精力突发而苏醒过来。钓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离开绕线轮,鱼游上来更靠近左舷边缘,投入水中,翻腾中溅起水花。“看,鱼游过去了。”卡德瓦尔德大声喊道,他欢快的神色宛如小孩的面容。后来大鱼直接从“皮拉尔”号船向后退,又重新浮出水面,浮动得更高,一面休息,随着起伏的波涛在水面上慢慢地轻击着它的鳍。金枪鱼只远离十二码码(yard)是英美长度单位,一码等于三英尺,略做yd.。——那是投降的时刻,随后海明威很出色而又有能耐地把它捕获,这在他名赫一时的情节紧凑的中篇小说中有所描述:
这条鱼又活跃起来,死亡笼罩着它,又很高兴地跃出水面,它的特别的长度和阔度显得更清楚,还可看出它的力量和美丽。它看上去仿佛悬在空中,就在小快艇里的那个老人的上面。然后它跌入水中,发出声音很响的撞击声,这一撞击使那个老人身上和小快艇里水花四溅。
——《老人与海》
那条蓝色的大鱼尽力一跳,几乎要死的样子。鱼沿着船尾浮动了几码,这对鲨鱼来说是很容易达到的目标。“卡洛斯,准备开枪。”欧内斯特命令说,讲的是一口西班牙语。
“是的。”他的大副回答说。他言讫不见,来到下层后舱。片刻之后,他手持欧内斯特的机枪再次出现。门德斯拿起枪,把一发子弹推上了膛。
“有鲨鱼吗?”卡德瓦拉德问道。
“为时太早不好讲。”欧内斯特回答,一面注意着钓线。虽然没有鲨鱼出现的迹象,可是老爹知道那是时间的问题。那条鱼的长度给人印象很深:它的黑色的嘴、硕大无比的身躯和强壮的尾巴像一块青灰色的长木头,在汹涌的浪潮中游动。
老爹匆匆扫视一下手表。“一小时又十五分钟。卡洛斯先生——准备好鱼叉,我们用船可捕获到一条鱼。”不过在极短的几英尺当“皮拉尔”号船靠拢时,那第一条鲨鱼出现了。那鱼直接从深水中来,嘴张开着。
“鲨鱼,大鲨鱼。”卡德瓦尔德和福勒尖叫着说。卡洛斯用鱼叉拍打着水面,当青黑色的鳍旋转过来时,他咒骂声不断。那条青灰色的大鱼则加速在水面上游动,与鲨鱼在紧密追逐着。
“折磨人的杂种,杀死它。”欧内斯特声嘶力竭地嚷道,“门德斯,撒网把它捉住!”那位爱好捕鱼的人瞄准目标,发射出两发子弹的第一发,恰恰打在游动的鳍的前面。然后,那条鲨鱼躯体的周围的水就变成粉红色,它的白色腹部慢慢地向前滚动,沉在水的激流的下面。
“情况进展顺利。”卡德瓦拉德说道。
“你捕获到它。”富勒兴高采烈地说。
卡洛斯把“皮拉尔”号船向后退,朝向金枪鱼。当他们和鱼靠得更近时,老爹大声嚷道:“拉到空挡,卡洛斯。”那个古巴人就拉到空挡,并倒回艉构架。“每个人放心吧,让卡洛斯慢慢地做完它。”老爹说道,门德斯帮助欧内斯特清理钓鱼用具。朱安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捞起导鱼网,然后,所有的眼睛都盯住卡洛斯,当时他打起精神,身子微微向外探出,用鱼叉朝向那条鱼。他以一种单一易变的动作,专心致志地拿起钓竿,并把由鱼叉叉着的鱼推向更靠近船身。朱安挥舞木制短棍向着鱼的头部猛击,使它不能挣扎。
在一起工作的人同心协力,随着左右摇晃的船,把大鱼的头抬得高高的,卡洛斯在那里用刀塞进那条金枪鱼下口部的软组织,在鱼的伤口和嘴外边穿一根绳子,他在那里把绳子系在船舱的一个滑轮上。
“对,老兄们,”欧内斯特开口说,“像残忍的埃及法老所说的——给它猛击一下吧!”人人抓住绳子上手可攀的东西用力拉起来。那条大鱼浮上艉构架,重重地跌落在两个汽车外胎之间的甲板上。
它的长而黑的嘴恰恰达到船舱的门,而鱼的镰刀形的尾巴擦过艉构架。
“它是美丽的。”卡德瓦尔德说,注意到覆盖着上肋的浓艳的蓝的色彩,并对着带有银白色的腹部闪烁着。
“这条鱼是雄性。”当福勒开始细查这条鱼时,他这样说。
“哦,”研究院院长点头示意,“好啊,继续干下去,亨利。”
“梅斯特龙,斟一巡酒。”欧内斯特露齿而笑,“人人来一杯高杯酒高杯酒(highballs)是用威士忌或白兰地等烈酒掺水或汽水加冰块制成的饮料,盛在高脚玻璃杯内饮用。。”
福勒挥挥手不再和大伙儿一起说笑,他取出笔记本。他开始用卷尺从鱼嘴到尾巴量了起来,量的结果大概有12英尺长。他在卡萨布兰卡港区称过金枪鱼的重量后,将剖开鱼的腹部,检查它胃里容纳的东西,计算出它的年龄和进食的方式。
捕鱼一个月后,来自费城博物学研究院的两位科学家离此返美,随身携带充足的新发现的资料,供修订整个北大西洋金枪鱼分类之用,而欧内斯特·海明威也赢得了博物学家的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