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爷》杂志的文章栏目标明《远离莫罗城堡的金枪鱼:一封古巴来鸿》,欧内斯特述说他怎样第一次遇到卡洛斯·古铁雷斯船长的,当时他们都在干龟礁为暴风雨所阻。虽然在几个短暂的季节里,他们一起惯常在离哈瓦那不远的地方钓鱼,可是欧内斯特却非常尊敬古铁雷斯和他钓尖嘴鱼的广博知识。他说:“在船上的另一个人是古巴附近最好的金枪鱼和箭鱼的捕鱼人,而卡洛斯·古铁雷斯……可以不加夸张地说,他能够用鱼钩拉钓到一条海豚,从反方向直刺鱼的头部,他自从12岁的一个孩子,为了改善生活,第一次随父亲出外钓鱼以来,他曾经仔细观察过金枪鱼的习性。”
在1933年夏天,拉塞尔驾驶着有发动机的“阿妮塔”号船来到卡萨布兰卡港区,就在莫罗城堡的下面。他们需要雇用一个专职的船员做助手。在码头上,一些捕鱼人来到那里出售他们捉到的鱼类河鲜,海明威对古铁雷斯很有好感,以一次酒的欢饮而赢得了54岁的古巴人。卡洛斯先生,正如海明威这样充满深情地称呼他,在以船装运最上等的金枪鱼和箭鱼的那些以牟利为目的古巴捕鱼人中间,他还是保持着纪录。吃罢那顿尽欢的酒宴后,卡洛斯签字受雇为船员。
古铁雷斯教海明威和拉塞尔怎样在不同程度的深度放置钓鱼线来捕获金枪鱼,怎样安全地用鱼钩拉钓,并把一条大的金枪鱼弄到船上。在卡洛斯先生的鼎力相助下,那年夏天海明威把逗人兴趣的重达52磅的金枪鱼捕到船上,可以说在整个逗留期间,平均一天一条鱼。至于一起工作的人员的技巧和海明威捕捉尖嘴鱼的知识,每事每物都集中表现在那天他们捕获的一条重达468磅的蓝色金枪鱼上,鱼是在离莫罗城堡不远处捉到的。
卡洛斯把鱼饵刺在第一根扁平的钓鱼线的背后。洛韦坐在“阿妮塔”号船的舱顶上,留心注意看海面上尖嘴鱼的任何动静。拉塞尔掌舵。海明威的训练有素的眼睛密切地注视着拖曳的鱼饵。
“卡洛斯先生,你知道?”海明威用西班牙语说,“我开始在想,这些该死的尖嘴鱼碰上鱼饵的机会,说不定只有四种不同的方法。”
“欧内斯特,真的吗?”
“在饥饿的时候,以及处于好战的状态。”他停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寻找乐趣,以及一定程度上的无感觉。”
“是的,欧内斯特。”卡洛斯笑着,并表示同意。他通过鱼饵腹部的狭长的切口推进另一个钢钩。钩的孔眼从鱼饵的嘴里出来,在那里把它拽在第二根扁平钓鱼线的接钩线上。
“现在有一条名副其实的饿得要命的鱼在想尽办法来试探一下。你不可以不注意看到它在水里,因为当它撞着钓饵引诱物,它的嘴、头、背脊和尾巴都会泼溅水面。因此你恰好缓慢丢出钓线,放出那条讨厌的钓钩。”
“是的,埃尔内斯托这是对“欧内斯特”的西班牙语的读法。。”卡洛斯又说,并且把扁平的钓线抛向船尾,用他的大拇指压在旋转的卷轴上面,这样钓线就不会游移。
“到底是一条怎样好战的鱼啊?行,天啊,这是一桩神秘的事。你已经看到它。这条从深水中全速向前行进,并用力诱饵。他用这么大力气打击,即使鱼不来吃,钓饵也被弄坏了。而要去捉它,哎哟!只有唯一的办法——当鱼来碰撞钓饵时,用力猛打。定出速度是很困难的。要是鱼上钩之前你猛击,钓饵从它嘴里拉出来。要是你等待,它会弃而跑掉。”
“是的。”卡洛斯抿着嘴轻声地笑,“我曾经看见过这种情况很多很多次。”
“现在那条较难对付的鱼,我就叫它顽皮的金枪鱼。这些没有合乎身份的鱼已经吃掉了许多鱼。真该死!它们真的一点也不要钓饵。它们驱赶它,用嘴砸它,捉来放入嘴中,而又爽快地把它吐出。要钓到那些鱼的唯一办法是和那只轻舟比速度,或者索性用你的钓线稍微把钓饵颠动一下。那么这就成为跟这些鱼儿开玩笑。它们将向钓饵冲去,好像你已越过一只疯狗的围栏所受的挫折一样。”
“是的,埃尔内斯托。十分麻烦。”
“并不是这样,卡洛斯先生,最麻烦的是那该死的无感觉的鱼。”欧内斯特说道,并帮助卡洛斯把另一根钓竿放在左边船舷的上缘。“那些无感觉的鱼儿跟着钓饵游动不少英里,弯弯曲曲地尾随其后,粗略地对钓饵看一下,不敢靠近去触碰它。你能够把这些鱼儿钓上来,可是我已经足够被引诱了,因为你从不能够用钓竿和钓丝螺旋捕捉到它们。”
“埃尔内斯托,我认为你现在比世上任何人更了解尖嘴鱼了。”
“并非这样,尖嘴鱼至今仍是一种神秘的东西。因为我想我们将会认识它们。我的朋友,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学习。”
欧内斯特随手写下了他的观测资料。他总是记下船的航海日志,不但记录所捉到的鱼,而且记下是怎样捕捉到的。他总是把这些记录随想纳入他在《老爷》杂志上所发表的一些故事中。他想要读者们了解深海捕鱼的情况,好像他们在船上跟他在一起奋力捕鱼,感同身受:“金枪鱼会出于四种不同的原因碰撞拖钓的诱饵。首先是出于饥饿,其次是出于愤懑,还有纯然出于与人开玩笑,最后是出于满不在乎。”
由于只有最前面的三根钓线在水里,洛韦蓦地在船舱顶上重踩着脚。“向上钩,向上钩。金枪鱼。向右侧的钓线”。
欧内斯特拿起钓竿,精确而熟练地从鱼竿的绕线轮上缓慢地放了一根钓线。他的眼睛直盯着那条硕大而带紫红色的金枪鱼,十分欣羡它用黑的箭状长上颚碰撞诱饵,背部的脊鳍穿过水面,有力的尾部把宽阔的上背部推向上面。
“一条灵敏而几乎饿慌的鱼。”老爹大声地说,把钓线放得更长,这样鱼就会很好地把鱼饵吞到嘴里去。当口部闭着,鱼儿不见时,他思想有准备,并很乐意。他扫视一下钓竿的末端,确保钓线不受污染而有异味,然后猛拉钓索以钩住。他又用力扔了一下、两下,使钓钩更加深入鱼的颚骨。随后他感到这条鱼的全部的力量、弯的钓竿,还有平衡的船舰沿吃水线以下的装甲带向着鱼的扁平腹部的肌肉猛地冲去;而离开船尾,当金枪鱼的自身发动攻击时,海面的平静则又是另一种样子。鱼站起来时,它潮湿的、黑黝黝的身体不可能在很早时间悬于水面之上。它晃动着头和身体,匆匆放下悬在它下侧的两个。不过它没有可能扔掉嵌入它嘴角的尖锐的钩子,只能满带忧愁跳回到水中。白色浪花翻腾,鱼儿又下水三次,快速经过水面,紧接着是系有钓钩的钓线发出的尖啸声。
“看那条鱼,好像一匹赛马用的马。”拉塞尔大笑说。
“是的,像匹马一样强壮。而像一匹马一样,我要挫败它的锐气。”欧内斯特咆哮着,那时他正在上下往复移动,并且沉着地旋转着钓线,“我将把它看作一匹马,牵着它,使它相信,直至它知道,我是在照管着。”
“是的,埃尔内斯托。就这样。”
那条鱼又浮上水面,还跳了十一次,它的银灰色的腹部,忽隐忽现地扑动着,在阳光下宛如一面浸水的镜子。欧内斯特正在继续上下往复移动,并且旋转着钓线,试图在那条鱼猛咬钓线之前,钓线会绕着它的腹部。不过在一系列的跳跃中,欧内斯特注意到钓线在不停地起变化。随后,出于没有探明的原因,那条金枪鱼转身向“阿妮塔”号船游去。
“埃尔内斯托,它在上来,就要弄到手了。”
“我知道,我注意到那情况,卡洛斯先生。”欧内斯特说道,那时很快地旋转着钓线。“乔西,给它一些果汁。我不要……哦,胡扯。”当欧内斯特注意到那条硕大的鱼在水下突然消失时,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了,然后把钓线以飞快的速度猛地向船身掷过去。
“那鱼在改变方向。”欧内斯特大声嚷道,“灰白色的,有点模糊不清,乔西、卡洛斯,快让我摆脱这种要命的束缚。”
古巴人迅速地解开平衡带上的挽具和钓竿。老爹继续旋转着,其时那条硕大的金枪鱼在船下面游动着。“阿妮塔”号船的船身上已经有八个锚爪尖脱落,船开始浮上水面。欧内斯特解开海锚,用手指扯下钓线。他向卡洛斯转过身去讲话。“你看到那鱼了吗?”
古巴人等了一会儿,直至他完全看清了才回答。“是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浮上水面的黑影,“那鱼现在是在那边。它在船的另一边。”
问题就在这里:钓鱼线是在船只的舷窗一边,转到船底,并且重新浮到船的右舷,在那里鱼那时在水面上休息。如果钓线碰到船身,鱼就会猛咬。
“我们打算怎么办,埃尔内斯托?”
“紧紧握住我,卡洛斯。”欧内斯特说道。他集中全力转向左舷的上缘,把钓竿的尖端深插到水中去,“我打算……设法把钓线传过去……在船底下……达不到,看不见了,我希望……支撑物和舵。”那个古巴人俯身向上缘过去时,恰巧卡在欧内斯特的腰部,迫使在后部的钓线朝向船尾。“老天爷……告诉我……要是鱼游动的话。”
欧内斯特的运气真好。由于老爹十分成功而有把握地把钓线稳妥地传向右舷,那条鱼就游到水面上来了。
“好,很好。”卡洛斯满口称许说。
“我们会看到,那条鱼很可能已把钓线咬出了凹痕。”欧内斯特说道,在他再次把钓线上下往复移动和旋转时,歇口气让呼吸正常。他在烈日当空的酷热中,斜靠在横线上战胜了这一回合。一小批群众麇集在莫罗城堡的灯塔周围;灯塔看守人从他的一扇窗户注视着。当卡洛斯两次向老爹浇上满桶海水使他平静下来时,他们都看在眼里,还看到他猛冲向老爹以抵消鱼的重量而把他拉向舷外。
最后,那条大鱼沿着边弄到了,欧内斯特拿着手中的接钩绳,而这时卡洛斯身子探出,用手钩拉鱼。大的浅蓝色小蝴蝶对着船身的舷侧震颤不已,它的嘴拍击和刮擦着“阿妮塔”号船的船壳板。
“你是自作自受。”老爹咆哮着说,并俯过身去,用木制的威慑的不偏不倚地击打鱼的前部。“嘿,”他说道,并从上面看过鱼的全身,“那条鱼很可能有500磅重。”
“啊,”卡洛斯说道,“这可作为我的孩子们的食物。”
那条鱼一称重量有468磅重,12英尺8英寸长。在那年夏末,欧内斯特给《老爷》杂志编辑阿诺德·金里奇写信,内容大意说:“我现在有39条马林出产的箭鱼。我并已掌握合乎确切措辞的一切内部消息,作为古巴通讯,打算在风大、天气恶劣而不适宜捕鱼的第一天把它写出。”
卡洛斯·古铁雷斯不及海明威的另一位大副格雷戈里奥·富恩特斯那样有名,不过他对海明威的影响远超过教他如何捕捉尖嘴鱼。欧内斯特本人相信那位年迈的古巴人和尖嘴鱼的一些故事,即他发表在1936年4月号的《老爷》杂志上的那些篇什,题为《在蓝色的水面上:湾流通讯》:
“另有一次,在卡巴纳斯外海域,一个老人独自坐在小快艇里钓到一条硕大的金枪鱼,在很重的曳窗绳的无竿钓丝上,把小快艇推向大海。两天后,那个老人被东向六十英里的几个捕鱼人救起,但见那条金枪鱼的头部和前部在猛烈地甩。鱼身所留下的不到一半,重量有800磅。那个老人和那条鱼相处了一天一夜,再加上一天和另一夜,那时鱼游向深处,猛推着船。当鱼已经游上来时,那个老人用船猛地向鱼推去,并用鱼叉叉它。当那条鱼在猛烈地甩时,几条鲨鱼已经碰撞它,那个老人独自在湾流的小快艇里奋力把那些鲨鱼赶走,用一根橹像用棍棒一样打它们,向它们刺去,并猛地向它们冲去,直到他筋疲力尽,那些鲨鱼也已吃得够饱。当几个捕鱼人救起他时,他在船中流泪,由于损失而有点失去常态,而那几条鲨鱼还在围绕着船而不肯离去。”
显而易见,这是最终发展成《老人与海》一书的起源。欧内斯特很想如实地获得所有详情细节,因此他就在1939年2月向他的编辑马克斯·帕金斯勾勒出整个故事情节的梗概:“故事情节是关于一个从事商业贸易的年迈的捕鱼人,独自在他的快艇里花了四天四夜捕捉到一条箭鱼,而几条鲨鱼在他把鱼放在船边时把它吃掉,而没有办法把它放到船里去。那是古巴海岸一篇极精彩的故事。我和年迈的卡洛斯将乘坐小快艇一起出航,为了把有关鱼的事情搞好。他独自在遥远的海面上,漫长时间与其他一些看不见的船只抗争,他时刻在做每样事情,并想着每样事情。假使我能握笔处理得好,即将会是一篇极可欣赏的故事。这个故事定会使整本书蔚为大观。”
由于该书内容的得体,海明威在1953年荣获美国普利策奖,接着下一年从“皮拉尔”号船上的广播电台听到宣布:“由于他能驾驭高超俊逸的叙事的艺术技巧,这点最近在《老人与海》中充分显露出来,也因为他已充分发挥当代风格的影响,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已经授予欧内斯特·海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