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的掌心被尖锐的花枝刺得生疼,他低头应了一声:“儿臣知道了。”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傅皇后赞扬地看了他一眼,携着他的手继续在花丛中走着。
凤栖宫的花朵除却牡丹,其它的全部不能入正园栽植,以至于后宫的女人都知道,傅皇后独爱牡丹,眼里容不得其它的花儿草儿,正若她的为人,表面大气宽容,可是事实上,半粒沙子都容不下!
见楚萧神情有些郁郁,傅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放得很柔:“萧儿,不是母后逼你,后宫的生存法则,本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母后出了一点差错,带累的不只你我二人,还有宫外的傅家,你外祖父、舅舅全部都要受到牵连。只有当你坐在楚国最高的位置上,那时候就没有人能逼迫你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了。”
楚萧点点头,笑道:“儿臣一切都听母后的。”
傅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才是本宫的好萧儿。放心吧,一切母后都会替你一一张罗好的。你是嫡长子,又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只要你不出差错,没有人能够夺你的皇位!那个下贱的蛮夷女人生的孽种自然也不能!当初本宫能让他活着,现在自然也能让他死掉!上次算他命大,居然只是受了伤,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夕阳的余晖打在凤仪亭里,照得满园的牡丹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有宫女从长廊那头走过来,跪在凉凉的石板上道:“皇后娘娘,凌妃娘娘那边派人来请,说是宴会马上要开始了,请您的凤驾移步承恩殿。”
傅皇后扶了扶头上的凤钗金步摇,道:“本宫待会儿就过去。”
凌妃在用来招待外宾的承恩殿设宴,这给了一众与会来宾很大的震撼,足以说明楚皇对凌妃宠爱之极。
凌相的运气不大好,刚刚从西华门进去,偏偏那么巧,又碰上了从软轿上下来的楚慕,他的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华丽惹眼,单单是轿子顶端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就拉风得无与伦比,穿了一件玄色镶红色绲边的袍子,神情懒洋洋的。
看到凌相,他的脸马上沉了下来,撇开了头去。
凌相的老脸拉不下来,可是又不能得罪了这个小祖宗,挥手跟身后的女眷们示意交代了一下,立马腆着脸大步追上了楚慕。
“小王爷请留步,老臣有话要说。”凌宗吾累得直喘气,一边跑一边小声喊道。
楚慕的眉头挑得高高的,桃花眼也半眯着,依着一棵桂树看着他:“哟,这不是凌相吗?小王我何等荣幸能让您请我留步啊?”
凌相尴尬地笑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小王爷说哪里的话呀?老臣只是想跟小王爷您解释一下前几天的事情。”
“哦?解释什么?说来听听。”楚慕随手折断一枝桂枝,凑到鼻端轻嗅着。
“这个……小王爷前几天大驾光临寒舍,老臣本该好好招待,可是家里出了点事情,后院不大干净,收拾了好久才平息了,因此耽搁了小王爷您的事情。至于小王爷您要找叫乔苏的小丫头,老臣找遍了整个寒舍,也没有找到啊。老臣斗胆请小王爷下个月初一再去寒舍一趟,到时老臣把府里的小丫头们都叫出来,您看上了哪一个就带回去,如何?”凌相说了一堆的话,总算是把要说的说清楚了。上次教训完了石竹院里的傻子母女之后,第二天他忙着去将军府追回大夫人,谁知道小王爷恰好那时候上门要人,他却不在,这下算是把这个小祖宗得罪彻底了。
楚慕听了他的话,嗤笑了一声:“我说凌相,你是不是存心和小王我过不去啊?我被你们相府的小丫头伤了,你找不到她。我的玉佩丢了,你也找不到它。现在只不过是要一个你们家的小丫头而已,你又说没有!是不是小王我要什么,你都能找个理由推脱掉?嗯?还是你想说小王我的眼睛瞎了,晚上见鬼也就算了,白日也能见鬼?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给丢了,是你耍我玩,还是我闲来无事耍你玩?”
凌相低着头,有苦说不出。女痞子没有找到,玉佩也没有找到,小丫头也不见,这些确实都是事实,他不论怎么解释都是错。
楚慕眼尖,此时恰好看到那顶让他无比厌恶的轿子也到了西华门,很快那个他眼不见为净的楚七皇子也下了轿,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哼了一声,对凌相道:“行了行了,凌相,要不就把那个叫乔苏的小丫头送到清逸王府去,要不咱们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凌相吓得两腿一软,几乎站不稳,老死不相往来?他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许多年,随即反应过来道:“小王爷的吩咐老臣岂敢不遵从?今日回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叫乔苏的小丫头。不过小王爷可否作一幅画像让老臣看看,府里的丫头太多了,她要是存心隐瞒名字,或者跟小王爷您随便说了个名字,老臣怕是不好找的。”
楚慕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好吧,待会儿小王给你一幅画像,你一定要把这个丫头给我找出来。”小丫头骗得我这么惨,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七皇子殿下。”凌相对迎面走来的楚离忙不迭地行礼。
“免礼。”楚离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谈吐,他明明很客气有礼,但声音却带着疏离,表情也是平静地没有一丝涟漪。
楚慕斜睨了楚离一眼,漫不经心道:“七皇子殿下,有礼了!前段日子听说你受了伤,这会儿好些了吗?”
“多谢小王爷费心。”楚离淡淡一笑。
“我倒没这个功夫费心,”楚慕冷哼道:“只是近日新认识一个小家伙,神医的徒弟,推拿按摩的工夫不错。小王我等了他三天才把他给请上门,原本他好像对七皇子殿下更感兴趣,就算是病了三天也不忘记让小狐狸给殿下送药,小王我真是好生羡慕啊!如今殿下的伤好了,也就用不着他费心了,这样正好,他也能专心伺候小王一个人了。”
楚离紫色的瞳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略略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主子,宴会要开始了。”白芷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她深恶楚慕,心知主子也不喜欢他。
“小王爷如果对这天香桂枝有兴趣,不妨多研究研究,离先进去了。”楚离微微一笑,也不等楚慕回答,一侧身,从他身边擦了过去,镶金边的白玉袍随风而起,儒雅之中又透出一丝深不可测的凌厉。
楚慕也不动,倚在桂树上将那硬硬的树叶一点一点撕碎,只剩下黄色的小花残留着,鼻端是浓浓的香气,他状似无意地说道:“苍玄,你怎么不给爷学着点?看人家多伶俐。宴会要开始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我,要是爷饿死了,你就好过了是不是?”
苍玄一听他拿自己开刀了,笑道:“主子您要是吃不饱可以带回去吃,饿不着的。”
一旁一直不敢走的凌相赶忙点头称是:“对,对,对,凌妃娘娘设宴,怎么敢让小王爷饿着呢?您多虑了。”
楚慕也不睬他,从天香桂树旁绕了过去,拒绝走楚离的那一条道。
至此,楚慕与楚离更加相看两生厌,而楚慕的嚣张与放肆也更深入人心。
楚离的白玉袍跨进承恩殿的时候,那些叽叽喳喳不住说话的女人们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个忙不迭地拉了拉衣服,齐声对他行礼。
楚离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淡淡点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来得不算迟,除了一些大臣,其余的大角色们还没有上场。也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吧,他不喜欢说话,甚至不愿主动开口,十年的旧伤痕,那些屈辱的岁月,他几乎失语成痴。如今五年过去,他得以离宫建府,再也不用卑微示人,可这个习惯却还是没有改掉。
有脚步声朝他走来,楚离仍旧在一声不吭地喝着酒,一杯一杯,他是大楚战神,也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拿酒当水喝也无妨。
“七殿下,宛殊给您斟酒吧。”一个女声带着刻意的小心与讨好。
楚离蹙眉,女人的声音让他心生不安与恐惧,不是那种需要躲避的害怕,而是午夜梦回时,那些可怕的记忆会撕扯他的心。因此,他的身边没有女人,也从来不会主动接近她们。当她们刻意地靠过来,他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不用了。”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就拒绝。
“凌大小姐,您费心了。七殿下喜欢自斟自饮。”白芷在他身后向那女子解释着。
“哦,这样啊,那宛殊先退下了。殿下慢饮。”凌宛殊的声音有些失望,可是仍旧温婉如水,与相国府里的嚣张跋扈完全不同。也许面对心仪的男人,再刁蛮的女子也会变得小鸟依人,只望得他一个关注的眼神。不过可惜,他没有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