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眼神交会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风紫辉正要开口说什么,外面忽传来替他看守大门的风雪彦的声音:“公子,空洃要见你。”
云凤弦站起来,走到厅门处,见院子里空洃抱挙施礼。“主上,刚收到消息,二爷一早去见尘右灯,亲自提亲,尘右灯欣然允诺。后来,二爷又说,要与尘右灯细谈婚事细节,于是,尘右灯将二爷带入书房,单独交谈。直到现在,已足有两个时辰,仍未出书房一步。书房中并没有第三个人,尘右灯耳目之灵,旁人也无法靠近偷听,所以他们谈什么,暂时无法探知。”
云凤弦静静地听着,脸色并没有多少明显的变化,只是眼神里明亮的光芒渐渐沉寂下去。
空洃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试问道:“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云凤弦沉吟良久,方道:“现在外面渐渐乱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过一会儿,你就派人去云居,帮我把琥珀接来,大家在一处,也好照顾。”
风紫辉从她身后徐徐步出,看她一眼后,淡然地道:“你决定了。”
云凤弦眸中难得的刚毅之色一闪而过:“是。”
空洃也点头道:“属下这就……”
话音未落,衣袂风起,一个矫健的人影飞掠而至,停在云凤弦面前,双手微一抱拳:“主上。”这么冷的天,他额上竟有汗水流淌,年轻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诧之色。
云凤弦心中微惊,疾道:“玉中,又有什么事?”
“不知怎么回事,帝家要抽调所有财产,乘夜逃离的消息,传遍全城。总之全城所有帝家名下的钱庄,全已被兑钱的百姓围得密不透风,连官兵都驱不开人。”
“什么?”云凤弦脸上变色:“我们立刻去看。”
这么冷的天,竟然人人满头都是汗水,嘶哑的叫声、疯狂的吼声,男人们拚命一样,把旁人挤开,自己努力前进。体弱的女人们无力挤上前,只好在后面,哭作一团。
人们手里扬着一张张银票,大吼者有之,哭嚎者有之,现场之混乱,简直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
钱庄四周,人山人海,钱庄里的伙计们到底怎么应付这样可怕的场面,根本看不到。
不过,就云凤弦这么一个旁观者都吓得手足冰凉,更不要说他们那些直接面对冲击的人了。
所有人都满心惊惶,都担心着一生的积蓄就此化为云烟,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想立刻兑出现银来傍身,就算帝逊远是风灵国的首富,忽然之间要应付这么可怕的风暴,只怕也吃力得很。
钱庄外密密麻麻都是人,而大街上,还似浪潮一般有无数百姓涌过来。这样可怕的情形让云凤弦觉得手足冰凉,而这个时候,十几辆由几十人护送的银车,就成了大街上最受注意的目标。
有些百姓很自然地向银车冲去,但是帝府的护卫个个身手不凡,把银车护得泼水不入。再加上大街上还有大量的官兵维持秩序,银车终是安然到了钱庄外。
眼看着钱庄被密密麻麻的人围住,护银的首领对着四周一抱拳:“各位乡亲父老,都在这里了,大家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帝爷是什么人,帝的生意有多大,大家心中都有数。如今战乱在即,大家要兑银傍身,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帝家绝不会有一个不字。只是请大家一个个照着规矩来,咱们才好为大家兑银子。请各位放心,钱庄的存银就算兑空了,其他的现银还会不断运来的。这里十三车银子,是由我奉命押送过来,暂时应急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银子运到。帝家的产业富可敌国,各位大可放心。”来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本身就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力量,再加上言语便给,神色诚恳,当真说得众人心动。
百姓们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足以让银车入内的道路,人们脸上的惊惶之色渐渐消退不少。就连正飞奔过来,想尽快挤进兑钱大军的百姓也渐渐放慢脚步。
那首领微笑着向四周做个揖:“多谢各位信任。容我们把银车运进去,银子全卸下来,慢慢再给各位兑银。”他说着挥挥手,护卫们自是推着车,往钱庄而去。
十几辆车的银子,很自然地让许多百姓脸上的紧张之色松懈下来。云凤弦看了,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帝家毕竟是全国首富,在这里根深叶茂,生意众多。只要安抚了百姓的情绪,给了百姓足够的信心,撑到晚上,收工的时候,百姓就不会阻止伙计给钱庄关门。挤提的风潮过了一个晚上来让人冷静,会有很多人不再冲动。只要再支持个两三天,正常兑银无误,不要让百姓的惊惶情绪完全爆发出来,这场风波就可以消弭于无形。
云凤弦心中转念间,银车也一辆一辆地运进钱庄,就在最后一辆车即将进入钱庄大门时,忽的传来一声狂吼。
一个人影带着一抹电芒飞快自人群中扑向银车,速度快得云凤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而银车旁的护卫也根本不及做任何阻拦。
电光闪处,绑住银车的绳子散落一地,木制的大银箱子整张箱盖被劈得飞了起来。
这一变化奇快,只在交睫间就已发生,可是看在云凤弦眼中,却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清晰地看着一个大箱盖徐徐飞起,露出盖子下面,那仿佛带着惨白色泽的大石头,再然后,潮水般的呼喊,就淹没了他的思绪。
那一瞬间,无数人发出的愤怒呼喊,简直震动了整个济州城,无数人向前涌去的身形,让十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立刻被淹没。
“他妈的,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你们想赖了吗?”
“骗子,小偷,强盗,还想耍我们!”
“天啊!这是我们一家子辛苦十几年的积蓄啊!你们不能这样没良心。”
云凤弦面无人色,运尽内力,大声吼了起来:“官兵都干什么去了,还不来阻挡暴行!”
钱庄外一直不断有官兵增援,到现在也足有四五百人了,只是面对这么可怕的气势,也有些怔愕,幸好云凤弦这奋力一叫,才回过神来,忙冲过来,努力阻止狂暴的百姓。
云凤弦回首对空洃厉声道:“立刻传总召集令,现在化血堂所有的弟子,都要全力维持住山海湖城的秩序,绝不能让这种混乱情形扩大下去。还有,立刻调动本堂的全部财力,调银子来钱庄,供给百姓,保证他们可以正常兑银。”
“可是……”空洃知道这种决定,对化血堂影响重大,忍不住开口想说什么。
“怎么,我不是堂主?”云凤弦已是脸色铁青,厉喝:“还不快去办!”
空洃从不曾见她这般声色俱厉,心中凛然,立时垂首:“是,属下尽力而为。”
云凤弦点点头:“快去办!我赶去见见帝逊远。”话音未落,她已是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掠上路旁的屋顶。现在满街都是行人,无法催马快奔,她心中急切,干脆施出轻功,跳上房顶,也不用顺着路走,从屋顶找准方向,用最快的直线奔驰而去。
身后传来空洃着急地叫声:“主人,容我们护卫。”
“没事,给我立刻把事情办好就行了。”云凤弦往后挥了挥手,就心急如焚地往前奔去。她提起全身的真气,在屋顶上飞驰,屋顶下,是汹汹的人流,全都涌向钱庄。
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各处大街小巷,所有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的百姓都惊惶地跑出来,他们飞快地跑着,彼此大声地说着,焦急、慌张的神色,狰狞、愤怒的表情,都像火一样焚烧着云凤弦的心。
云凤弦知道,那忽然露出石头的银车,已经给所有的百姓以最可怕的刺激──真的连帝家都撑不住了,真的连帝家都没钱了,再慢一步,他们的身家财产就全没了。
这些人会疯狂地扑向钱庄,再不可能按着秩序去兑银子。而帝家的护卫,会被愤怒的人群打死,钱庄里就算有钱,也因为来不及兑换,而让没有耐心等候的百姓冲破。冲破钱庄的百姓,会在混乱中,打劫银库,抢掠一切可抢之物。抢不到的人,则会奔向其他的钱庄,或谢家其他的生意。
当这种可怕的抢掠恶潮席卷时,当这种疯狂的野性全被引发出来时,就算是与帝家无关的生意,也会被人抢掠一空。整个山海湖城,都会在这种可怕的混乱下,不攻自破。
商业上所受的损失,足够让这天下最繁华的城池在经济上倒退十年,而这样疯狂的抢掠、奔跑,更不知会造成多少体弱者无端丧命。
云凤弦迎着风奔驰,她只盼着,官兵能够在百姓开始第一场抢掠前,挡住他们,至少挡到化血堂援助的银两被运到。她现在只能希望,化血堂的精英们,真有足够的力量,不要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