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这日,书容在屋里吃着淳妈妈做的元宵,叶赫那拉氏遣海棠给书容送来封信和个包裹,原是直隶的宜宁表姐派人送来的,书容拆了来看,却识字不全,遂命人找了个识字的管事来念。宜宁在信中先对书容问了好表示了感谢,又说直隶这边最近流行些好看的头饰,给书容稍了些过来,再说上次书容给的布偶很可爱,不但她们家的姊妹都喜欢,到她家来做客的纯莹格格也很喜欢,问书容能不能再送几个过去,她在直隶那边找了好几家裁缝师傅,都只能照着做出一样的,要换点别的样式却是做不来,希望书容这次能稍点别的式样的玩偶过去。
书容听后问淳妈妈纯莹格格是谁,淳妈妈笑说她怎么将纯莹格格给忘了,说是太子爷家的格格,在直隶舅老爷家做客的时候曾一处玩过的。书容愣是怔了一怔,太子爷的女儿?这身份吓人啦!
随后回了信,又新做了几个点点兔和阿狸命人给宜宁送过去。
二月初的时候,宝庆府开始回暖,草儿绿油油的,树儿也开始抽芽。书容身上厚厚的袄子,换成了相对较薄的春衣,大氅也由厚实的元狐皮换成薄点的天马皮,书容觉得浑身好是轻松,看看暖暖的春阳,忽然起了春游的兴致,遂禀了叶赫那拉氏,带了淳妈妈丁香及几个小丫头小厮去外头踏青。
马车赶到郊外书容等人便都下了来,放眼望去,踏青的人倒是不少,只是男子妇人居多,极少见到像书容这般年纪的姑娘,果真汉人家的规矩比满人大,女子轻易出不来门。
丁香平时都在院子里待着,今日得以出来,简直恨不得化身成燕子飞着走才好,竟然把书容这正经主子给抛在后头,自己蹦啊蹦的几下就蹦到了前头好远,好在这不是在家里,跟着的也都是自己院子里的人,书容便也随她,要淳妈妈别束着她了。
丁香在前头,给书容踩了一捧早春的野花儿来,书容拿着瞅了瞅,觉得不好看又递还给丁香,自己边走边寻些好看的花儿,怎知走着走着,淳妈妈从后头走了上来,对书容道:“要不奴婢们陪姑娘走另一条道,这道上人太多,拥挤了些。”
书容遂抬眼看了看周边,其实也算不得拥挤,比起前世在恭王府颐和园那些地方游玩时,这里简直算得清净,不过当书容看到一个对自己瞅了一眼又是一眼的少年后,书容就明白淳妈妈的意思了,摇头笑笑,随淳妈妈走了条人少的道。
回府的时候书容想顺便去看看阿玛,想着阿玛平日里爱吃梅花糕,刚巧路边有个口碑不错的糕点铺,便命停了车,让丁香去给买一盒。
淳妈妈说既然出来了,便回家去看看两个孩子,书容允了。
一时间马车里就只有书容一人,书容有点无聊,便闭了眼打盹,不时就听得从左边那糕点铺传来个声音:“玉堂小兄弟,好久不见来光顾小店了,要点什么?”
书容听到玉堂两字便生了些好奇心,遂掀起车帘子看了看,一个穿着府衙差服的少年正立在铺子前,向老板抬手作揖,书容不由想了想,既是府衙的人,又叫玉堂,岂不就是阿玛极欣赏的那周玉堂?
此时丁香已走到铺子前,跟老板要盒梅花糕,怎知老板笑着说最后一盒已经卖给了她身边那周玉堂了,丁香遂看向那周玉堂,说想买下他手里的梅花糕,周玉堂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这糕点是特意为我们大人买的,大人只喜这梅花糕,不能卖给姑娘。”
丁香今日怕是玩疯了,孩子气竟然蹭了上来,眼角一挑,说:“我们家老爷也是大人,你们大人有我们家大人大吗?”书容听罢忍不住扑哧笑着,又忙收了笑唤了声丁香,丁香朝书容望过去,那周玉堂也随着望了过去。
“算了,我们不买了。”书容在马车上说。
丁香便撇撇嘴看看周玉堂,回了马车。书容扫了眼那周玉堂,见那周玉堂正望着自己,便礼貌性的颔了下首,又吩咐车夫直接回家。
丁香皱着眉问为什么不去府衙了,书容抿着嘴笑道:“不去了,现在去,只怕有人遇上我们会尴尬。”
“谁会尴尬?”丁香不解,书容却没再回她。
到了家门口,才下得马来便有守门的小厮弯腰过来回话,说叶赫那拉氏请书容回来后往上房去一趟,书容便命其他人先回去,自己领了丁香去见继母。
一进屋子,书容便看见一满脸慈祥,眉清目秀的中年妇人坐在贵客席上,那妇人头上虽没有多少珠翠,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得是什么特好的料子,但人却透着些许雍容华贵。
书容想着,这是哪家的亲戚,不曾见过。
叶赫那拉氏难得的亲近,起身过来拉了书容的手,那妇人见状也从椅子上起身,温温笑着往书容走来,一步一步,极其的优雅。
书容眉头飞快的拧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不解的望眼继母,叶赫那拉氏笑着说:“这是安妈妈,你直隶的舅爷特意请来教你规矩的,快快向安妈妈见礼。”
书容想着既然是教养妈妈,按理自己应不用向她行礼,但这安妈妈貌似来头不小,继母又说要见礼,便笑意盈盈的给安妈妈行了个万福礼,安妈妈笑着回一个万福。
叶赫那拉氏在旁笑说:“安妈妈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教规矩礼仪,那不是一般的教养嬷嬷能比,日后你要跟着安妈妈好好学。”
原是皇宫里头出来的,难怪!书容遂又笑着给安妈妈福了福,道:“日后望安妈妈多多指点。”
安妈妈微微笑着颔首,回万福礼。
书容与安妈妈纷纷落座后,叶赫那拉氏身边的大丫头海棠从外头进来,给书容行了个礼,又与安妈妈打了个照面后回叶赫那拉氏的话道:“四姑娘方才领了几个小厮去后花园踩赶脚了,等会子就到。”
叶赫那拉氏点点头。
书容似乎猜到了继母的用心,小眉头又皱了皱,看眼安妈妈,又看眼继母,坐着无话。
很快画容从外头进来,粉红的衣裳,撑着红彤彤的脸,倒有几分可爱。
给叶赫那拉氏行了礼后便被叶赫那拉氏牵着去到了安妈妈跟前行礼,安妈妈起身回礼。
叶赫那拉氏笑得极其的谦和:“这是画容,书容的四妹,比书容小两岁不到,也到了该学规矩的年龄了,本一直琢磨着到哪儿去给她们姐妹寻个好妈妈,如今可是好了,舅老爷既然送了安妈妈过来,那就劳烦安妈妈稍带着画容一并教了吧,这两个孩子平时都是极让人省心的,不会让安妈妈多么的难为。”
书容果然是猜中了,面上虽淡淡的,心里却着实不高兴,画容与自己虽算不得水火不容,但也绝对是不宜长期处在一块儿的,于是吧唧了下嘴,偏脸看向了窗外。
安妈妈一直微微笑着,轻轻扫眼对面坐着的书容,笑着回叶赫那拉氏的话道:“四奶奶既如此说,我教就是,只是我规矩甚严,四姑娘年岁尚小,学不学的上路,可否适应我的教学之道就得看四姑娘自己了。”
叶赫那拉氏高兴的说那是那是,又让画容给安妈妈万福。
规矩礼仪课从第二日开始,课堂就在书容的正屋,画容平时爱玩,可这头一天上课,却是相当的积极,一大早就领着丫头来了书容的院子,彼时丁香才洗漱好开了门,书容还窝在床上没起。画容急于把规矩学好,便疾走着去了书容的卧房,硬生生将还在做好梦的书容拉扯了起来,丁香拦都拦不住。
书容半眯着眼看看窗外,天色还早,起码还可以睡上一个小时,遂懒懒的道:“四妹这么早做什么,安妈妈这会子只怕也还没起呢,让我再睡睡。”说完就又倒回被窝,画容哪里肯让她再睡,拽了她的胳膊一阵摇,说:“安妈妈早起了,我方才过来瞅见她正在屋里洗漱,你快些起来,不然我告诉额娘,说你没有认真上课。”
书容哪里怕这个,告就告呗,天大地大懒觉最大,闭着眼在那里完全没理会画容,画容急了,小姐脾气一下就蹭了出来,脚一跺,手一抬,书容细细的胳膊上便挨了一巴掌,“你起不起,再不起我就……我就……。”
书容被画容这么一打,哪里还有睡意,烦躁的掀开了被子坐好,烦躁的扫眼正得意洋洋的画容,叫丁香打水进来。
洗漱好后两人一并用早饭,书容喜清淡素食,画容刚巧相反,正餐无肉不欢,就连早饭,平日里也是极讲究,若是喝粥,粥里头必须放些肉末与皮蛋,外加现炒的臊子,清粥那是断然不喝的,若是吃面条,必定得是红烧排骨加木耳肉丝,另添一个卤鸡蛋,差任何一样都是不行的。
于是当丁香端来两碗热腾腾的清粥并两个煮鸡蛋时,画容脸色立马就冷了,筷子往桌上一丢,质问书容道:“你不知道我平日早餐都吃什么的?端这些来,分明是故意让我吃不下,你这良心怎么就这么坏!”
书容无语冷笑,压根儿就不想理会她,端了自己那份在身边,低头有滋有味的吃起来,丁香甚是为难的端着早饭往画容身旁去,谨慎的劝画容吃点,说三姑娘平日早上都是吃这些,今日是她们小厨房思虑不周,明日定然换上四姑娘爱吃的。画容脾气一上来,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劝解的,将丁香推了一推,道:“我不吃不吃,饿死我算了,饿死我看额娘怎么收拾你们!”
丁香被这么一推,往后踉跄一番,面上又被画容这话吓得一阵发白,忙说这就去小厨房给画容另外备一份早餐,书容实在看不过去,冷冷的叫住丁香道:“把早餐搁下,你干你的活去,她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