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荀梦龙和于氏送荀香他们出府,淳于翌率先上了轿子,荀香则不舍地抱了抱于氏,“娘,有空我就回来看您。”
于氏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眼里有了泪光,“家里都好,你不用挂心。记住,平日里不要强出头,更不要随便得罪人。遇到不懂的地方,多问绿珠,多听太子的话,知道了吗?”
荀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老爹,我走了。”
荀梦龙背过身子,挥了挥手,“去吧。等得了空,我跟你娘进宫看你去。”
“太子妃,时间不早了。”淳于翌在轿子里面说。
荀香应道,“这就来了。”
荀梦龙等人看着荀香登上凤辇,大队仪仗出发,浩浩荡荡地离开将军府。荀香撩开帘子,努力向后望着萧沐昀,用口型说“笛子仙,别忘了曲谱!”萧沐昀笑着挥了挥手,而后伫立在府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直到队伍全部消失在街尽头。
荀梦龙轻按住萧沐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苦了你了。我知道你姨母以前允诺过你,要把香儿嫁你为妻……唉,皇命难为,不要怪我无情。”
萧沐昀摇头道,“姨父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年若不是姨父千里迢迢地把银两送来,小侄和母亲恐怕要露宿街头了。而且若不是姨父在军中的影响力,小侄如今也无法安安稳稳地做这吏部侍郎。姨父帮了小侄这么多,小侄心中充满感激,不敢有半分怨怼。更何况,小侄对香儿,只有兄妹之情。姨母是觉得香儿喜欢与小侄在一起,才有许配之意。”
荀梦龙展颜欢笑,“之前,我和你姨母一直怕跟你说起这件事情,总觉得对你不起。现下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就凭昀儿的才华,将来之贵,不可想象啊!”
萧沐昀谦虚道,“姨父过誉了。若没有别的事,小侄就先告辞了。”
“好好,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萧沐昀恭敬地退下石阶,转身往街的另一头走去。于氏看着他的身影,不无担心地说,“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头。他嘴上说不介意,心里也许还是难以释怀吧。”
荀梦龙冷哼一声,“我那么说,只是客气。你以为凭昀儿的才气品貌,能看上我们家那一无是处的粗丫头?就算你有意把香儿嫁过去,我也不会同意的。我怕只怕昀儿想要的东西,不一定能如他所愿啊!罢了,总归是年轻,有些历练或挫折也好。”荀梦龙叹了口气,率先进了府中。于氏虽然听得迷迷糊糊的,也连忙跟了进去。
荀香一刻都没敢耽搁,终于在规定的时间点,抵达了东宫的宫门口。
顺喜早已经在那里候着他们,“太子,太子妃,你们可回来了!贵妃娘娘已经来了,在承乾宫等着你们呢。”
荀香一听“贵妃”二字,三魂掉了两个半,连腿都有些发软。
顺喜催促道,“殿下,娘娘,这就过去吧!”
淳于翌带头往承乾宫的方向走。等他走了几步,回头见荀香还愣在原地,便叫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
“来了!”荀香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绿珠悄悄拉住顺喜,问道,“顺公公,您神通广大,知不知道贵妃来干什么?”
顺喜摇了摇头,“贵妃奉旨掌管六宫,连太子殿下也不敢多说多问,何况我一个奴才?不过有太子殿下在旁,贵妃也不会太为难太子妃吧。”
绿珠心领神会,“平日里真是多亏公公提点照应了,绿珠感激不尽。”
顺喜笑道,“在这东宫里头,各人的命运怎样,都是太子一个人说了算。绿珠姑娘要谢谁,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
“是是,奴婢都记在心里头。”
顺喜一挥拂尘,走到前头去。绿珠低着头,恭顺地跟在后头。
花园另一侧,一个宫装的丽人吐了嘴里的葡萄皮,转了转杏眼,对身旁的宫女说,“走,我们也看看热闹去。”
荀香踏入承乾宫,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丰腴妇人,立刻有些发憷。妇人眉眼间的花钿是富贵牡丹,朱色殷红如血,衬得柳目锋芒毕露,看一眼就知道是不好对付的人。
荀香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水,恭敬地走到妇人面前,行了个礼,“贵妃娘娘金安。”
“免礼吧。”炎贵妃淡而威严地说。
炎贵妃本名叫颜如玉,出身贫寒。后被皇帝看中,便叫大佑的名门炎氏家族收为女儿,而后才送入宫中。自从她生了皇上极为宠爱的宜姚公主之后,连升三级,最终到了贵妃位。炎贵妃在宫里头是出了名的严厉,不止荀香怕她,宫人,妃嫔包括九五之尊的皇帝都对她礼让三分。大概正是因为严厉,导致她迟迟不能当皇后,毕竟没有男人喜欢过于凶悍的妻子。但也正是因为这份严厉,皇上让她执掌六宫,无往不利。
炎如玉在承乾宫已经等了一会儿,自然没什么耐性,开门见山地说,“本宫来,是关于这次群芳宴的事情,不知道太子妃有什么想法?”
荀香惭愧地低下头,实话实说,“我……还没开始想。”
“几天前本宫已经将举办群芳宴的事情告诉于你,缘何至今还未开始筹备?莫非是本宫说的话没有分量,太子妃全然不当回事?”
“贵妃娘娘请恕罪!我没有那个意思!”荀香着急地辩解,“我刚刚入宫,对宫里的事情一知半解,群芳宴更是第一次参加,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炎贵妃拂了拂袖子,看向淳于翌,“太子也真是的。明知道宫里现在是最忙的时候,居然还让太子妃回门?一切应该以大局为重。”
淳于翌恭敬拜了拜说,“儿臣知错。”
荀香有些意外,这么温顺的?跟在读书殿还有她家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啊!
“娘娘,您就不应该把群芳宴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太子妃来办。”方才在花园中的那位宫装丽人,端庄地走进来。先是向炎如玉行了礼,然后又转向淳于翌那边,“臣妾见过太子。”
“又菱,你怎么来了?”淳于翌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荀香几乎要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太子和她认识的那个太子是同一个人了。这表情,也太直白了吧?
女子上前挽住淳于翌的手臂,娇羞地说,“刚才在花园看见您和太子妃从宫外回来,就顺道跟过来看了看,没想到贵妃娘娘也在这里。”
炎如玉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悦地说,“徐良媛,宫妃高声喧哗成何体统?在你眼中,还有没有宫规,还有没有我这个掌管后宫的贵妃?”
“娘娘,我只是……。”
“住口!不要以为你爹是兵部尚书,就可以在宫中为所欲为。本宫最讨厌不自量力的人。”
徐又菱被炎如玉吓住,本能地往淳于翌身后躲了躲,不敢再说话。徐又菱嫁进东宫也没多久,之前她跟炎如玉几乎没什么交集。她原以为就凭她们徐家在凤都的势力,贵妃娘娘就算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可没想到,贵妃娘娘如传言所说,谁的情面都不给。
在凤都,文官第一家是萧家,武官第一家便是徐家了。徐又菱的爹徐望山官拜兵部尚书,早年与萧沐昀的父亲萧正梁同在国子监学习,是同一届科举的状元与榜眼。萧正梁死后,皇帝委派了一个无甚作为的老臣苏弘道接替吏部尚书的要职,导致朝中无人可与徐望山抗衡,徐家顿时风光无限。
炎如玉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群芳宴本就是皇后和东宫太子妃的事,皇后仙去,太子妃自然要承担起责任,本宫也好卸下这副重担。既然太子妃担心没有经验,便让一直参加群芳宴的李良娣帮忙吧。她知书达理,温婉谦恭,应该能帮上太子妃的忙。”
徐又菱闻言,立刻说道,“贵妃娘娘,我也参加每次的群芳宴……。”
炎如玉的柳目严厉地扫过来,“本宫的决议,徐良媛还有什么异议吗?!”
“不……不敢……。”
徐又菱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翻江倒海。整个东宫都知道,她徐又菱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而李绣宁不过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论家世,一个天上,一个中庸。偏偏在东宫,李绣宁的品级比徐又菱高,徐又菱本就一肚子火。群芳宴是凤都名媛的大事,也是出风头的好机会,炎如玉这样的安排,等于把她彻底压制在荀香和李绣宁之下,她自然十分不满。
炎如玉见徐又菱没有再说话,便扶着身边的宫女站起来,“太子妃多费点心,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李良娣。本次的群芳宴,本宫拭目以待。”
“是。”
淳于翌送炎如玉出去,承乾宫里只剩下徐又菱和荀香两个人。
荀香本打算回瑶华宫,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被徐又菱拦住。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前面几次的群芳宴都是宜姚公主亲自主持的。你要是不多花点心思,恐怕又要闹一个大笑话!这可比行一个不知所谓的酒令严重多了!”
宜姚公主淳于瑾,是大佑皇朝的第一美人。古往今来,淳于皇室出过不少的美人,却没有一个像淳于瑾这样,才貌双全。她善骑射,骑术连荀梦龙都夸奖过,甚至不在荀香之下。更要命的是,她是国子监中女学的创办者,才华横溢,著有数本诗集。
大概是太过优秀,又眼高于顶,年芳十九,仍未婚配。
朝堂的大臣之间,倒是经常有传言,说宜姚公主的驸马,恐怕非萧沐昀莫属。但谣言仅仅是谣言,并没有被谁证实过。但荀香曾经亲眼看见过,萧沐昀和淳于瑾在城中僻静的湖边约会。那个时候的萧沐昀不像仙,只是一个最平常最真实最温柔的情人。
徐又菱叫了荀香好几声,荀香独自出神,并未理会。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
徐又菱简直要被气死,“我说你已经四面楚歌了,怎么还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等着吧,宜兰宫的那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哦。我喜欢吃果子。”
“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徐又菱甩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