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香一行人在路上花了十天的时间到达凤都。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大街变得十分清冷,百姓大都低着头走路,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商铺也是冷冷清清,店里的伙计都坐在门前或是聊天,或是打盹,看来生意惨淡。不是有禁军在街上巡逻,扣住来往的行人盘问什么。
荀香叫马车停下来,派绿珠去街上打听一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绿珠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奴婢给他们看了腰牌,他们才说。李家的事情让皇上很生气,皇上担心还有同伙,就全程搜查,现在人人自危。”
荀香一听,不由得张大嘴巴。离宫不过是一个月的光景,李家和李绣宁竟然相继出事。这一切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趁着太子不在京中的时候,要拔掉这枚眼中钉?这一切,跟杏儿还有她口中的公主,有没有关系?
荀香闭着眼睛,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便是战场了,一个大意或者一个疏忽,便有可能搭上性命。可原来,皇宫才是最残酷的战场,什么都不做,或许都会搭上性命。
她深吸了口气,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命令马车继续前行。
回到东宫,一切仍是井然有序,并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只是往日素净的宜兰宫,如今显得有些狼狈。宫女正从宫里面往外搬东西,少府监的官员正在盘查,有几名禁军负责监视。珊瑚也在那群人人自危的宫女里面,双眼通红,面色苍白,显然是没有什么精神。
荀香对绿珠说,“绿珠,你去把珊瑚带过来。”
“是,小姐。”
绿珠往流霞宫走去,但还没有靠近,就受到了禁军的阻拦。
其中一个禁军板着脸说,“贵妃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宜兰宫。”
“太子妃也不行吗?”
“不行!”那禁军用力推了一下绿珠,“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荀香本来站在远处看着,见到禁军动手了,连忙走到绿珠伸手,一把扶住她。禁军不知来者何人,仍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快走开,快走开!别妨碍我们做事!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岂有此理,你可知道这是……。”绿珠欲上前讲理,却被荀香一把按住。
荀香径自走到那名禁军的面前,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你叫王拓,之前在弘武殿比武胜过月山旭,被升为副将。你进入禁军之前,在哪个地方驻守?”
大佑禁军的编制有特殊的规定。能够进入禁军部队的,都是先前戍边并有功勋的将士。他们编入禁军之前,大都已经从军七八年。
王拓皱了皱眉头。
“大佑东面环海,北边的国界线是由月山家来守,西边的国界线是由荀家来守,南边与南越接壤的地方,则是由炎家来守。”荀香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犀利,“如果你先前是属于敦煌的编制,却不认识姑奶奶我,那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王拓猛地眨了眨眼睛,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禁军连忙低声道,“副将大人,您还愣着干什么呀?这是荀大将军的女儿,太子妃娘娘呀!”
王拓恍然大悟,连忙跪下抱拳道,“末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娘娘驾到,还请娘娘赎罪!”
荀香低头看着他,“月山家的军队跟我们荀家的军队经常要协同作战,不认识我的人也在少数。看样子,你是南边那支皇亲国戚的军队提拔上来的,难怪这么嚣张!这些宫女里面,我要带走一个人,你大可以向炎贵妃打小报告。不过,你要有所觉悟。虽说你们这些靠皇亲国戚的裙带关系爬到高位的人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但做到禁军副将这个位置,一般人至少也要努力十年,如果一个不小心把前途都搭进去了,实在不怎么划算。你说呢,左副将?”
王拓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亮烈得如同一匹横行于大漠的头狼。凤都中的达官贵人,名媛闺秀鲜少有人知道,但身为一名军人的他尚在边关的时候,就已经听过关于荀梦龙大将军独生爱女的许多传言。说她出生于军营,从小便跟着军队东奔西跑,会走的时候,已经坐在马背上。十岁的时候,跟着荀梦龙出征打第一场战。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能够单独统领一支数千人的先锋军作战。
她是西北战场最浓烈的一抹色彩,西凉王李昊笑称她为二蛮子,赫赫威名,战功彪炳,军中几乎无人不知。他仰慕她许久,终于见到她真实的模样。
“娘娘大可以把人带走,末将绝不会向贵妃娘娘吐露一个字的。”
荀香转身冲珊瑚说,“珊瑚,我们走了。”
珊瑚先是畏惧地看了王拓一眼,见他果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才战战兢兢地走到荀香身后,跟着她回瑶华宫了。
等荀香几人离开了老远,王拓还跪在地上,独自出神。直到身后的手下低声问道,“副将大人,那这些东西……。”
王拓站起身来,棱角分明,口气如常,“继续检查!”
回瑶华宫的路上,绿珠一个劲地夸荀香,“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堂堂的禁军副将啊,老老实实地对您俯首称臣!”
荀香也有些得意,“这些年跟着老爹,还是混出了点名声的。不过我们最看不惯那支凭裙带关系的护国军了。”
“小姐,严格算起来,现在荀家军也是皇亲国戚的兵了吧。”
“……是这样吗?哈哈,”荀香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径自往前走。
到了瑶华宫,宫女和内侍已经在收拾从永川带回来的行礼,正殿上堆放了许多东西,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荀香把珊瑚带到寝殿,又让绿珠守在门外把风。
荀香刚要开个头问话,珊瑚已经“咚”地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声泪俱下,“太子妃,求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娘娘吧!”
荀香连忙伸手扶起珊瑚,“你这是做什么?绣宁与我是朋友,我当然会帮她。但是珊瑚,你要把你知道的实话都告诉我。”
“太子妃,您不知道,我们家小姐真是好苦呀。”珊瑚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说,“她与诚王殿下本来是两情相悦,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诚王殿下却不知为何娶了西凉王的公主为正妃,小姐那样刚烈的性格,自然是不能容忍,就苦求一向淡泊的老爷说服太子殿下娶她。殿下与小姐青梅竹马,感情自然胜于旁人,平日里就多了些走动。一定是流霞宫那位眼红,借机诬陷娘娘和老爷,想要把娘娘赶出东宫。最糟糕的是,这件事情闹到了炎贵妃那里。太子妃您也知道,守卫南方边境的,正是炎家的军队。炎氏与南越的慕容氏,有不共戴天的世仇。您说炎贵妃怎么会放过与诚王有关系的我家娘娘?”
荀香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觉得脑袋里面有一团很大的浆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太子不喜欢李绣宁,却把她娶回来,还表现出一副极为宠爱的样子。诚王喜欢李绣宁,却娶了李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
太子和诚王究竟都是怎么想的?!
“珊瑚,我听小顺子说,抓到了一个南越的宫女。这又是怎么回事?”
珊瑚握着粉拳,义愤填膺道,“是诚王身边一个叫半月的贴身丫鬟,不过小姐叫她小蛮。她大概是想我们小姐姐,天天来宜兰宫,不知道怎么被炎贵妃发现了,从她身上找出了南越的令牌。贵妃娘娘因此认定南越跟我们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就告诉了皇上,皇上就把宇文家一事,老爷一事也算在了小姐头上。”
“那太子回宫后,都做了什么?”
珊瑚认真地想了想,“殿下一回宫就去白马寺礼佛,然后带着什么白玉雪花膏去拜访了炎贵妃,在流霞宫和徐良媛一起用了一顿午膳,别的就没听说了。”
“……。”荀香咬牙切齿,气得直拍桌子,这个不争气的太子!李绣宁都被关起来了,李家都要被诬陷谋反了,还有心情去什么破白马寺烧香拜佛?还主动跟最大的疑犯示好!这叫敌我不分!
绿珠忽然在门外叫道,“小姐!”
“什么事?”
绿珠的声音有些干涩,“刚刚前殿的宫女禀报说,徐良媛求见。”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荀香本想说“不见”,但话未出口,想起刚刚珊瑚所说的话。如果李绣宁这次出事,真是徐又菱所害,那她不得不会会这个女人了。她打定主意,转而说道,“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