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香坐在廊下读孙子兵法读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她小时候不爱好好看书,唯独对兵法感兴趣。刚开始,老爹还会耐着性子交她一些,结果她的问题实在太多,把老爹给问烦了,老爹就把她丢给了自己的近卫队队长左奕青。
左奕青当时是军中有名的美男子,眉目清秀,文武双全,荀香小时候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对左奕青十分有好感,她曾经一度认为自己长大以后会嫁给这个小叔叔。
后来长大了一些,她才发现自己的单相思不过是对英雄的一种仰慕。何况与表哥相遇了以后,左奕青的英俊也只能算是小巫了。
于氏在荀香小时候体弱多病,就算想多带带荀香也是有心无力。荀梦龙常年打战,睡在军营中,管荀香的时间也很少。荀香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左奕青长大的。左奕青算是她的半个师父,半个奶娘,把她从一个小丫头片子,硬是拉拔成一个大姑娘。甚至她第一次来葵水,以为自己受伤,在街上大呼小叫的时候,都是左奕青把她拉到角落里面,面红耳赤地告诉她那不过是女人的一种生理现象。
天幕渐渐地暗下来,有些看不清书上的字。荀香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准备去找淳于翌吃晚饭。
“小姐!小姐出事了!”绿珠匆匆跑进来,一把抓住荀香就往前跑。
“绿珠,发生什么事了?”
绿珠一直把荀香带到庭院中的一处假山后头,才停下来,指着被五花大绑的一个人说,“我跟了这个丫头几个晚上了,她是个奸细!”
荀香仔细一看,立刻认出是那天在淳于翌住处的宫女。好像叫做杏儿?杏儿脸色苍白,双目透着恐惧,缩在一旁。
绿珠又从假山的石洞里面拉出一个火盆子,指着上面还未烧干净的几个信封说,“这是她刚才想烧的信,奴婢扑灭了火,只来得及救下这些。”
荀香弯腰把信封捡起来,发现其中三个信封上面有月山家的家辉。月山家族是从大佑开国以来就存在的古老望族,他们家的家辉军中的人没有不认识的。而另外两封,都写着“皇太子殿下亲启”,还残留着被烧掉一半的红色印泥。红色印泥一般是紧要的信件,为了提醒收信人最先查阅才用的标志。
绿珠在旁边说,“奴婢最近夜里都睡不好,总感觉有人在半夜起床,偷偷摸摸地出门。头一两天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昨天夜里,觉得口渴起身倒水,见到窗纸上印着一个影子,好奇之下就偷偷地跟出去看,发现这丫头一个人站在花园里,古古怪怪的。后来,有一只鸽子从天上飞了下来,这丫头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奴婢今天整天都留意她,果然看见她偷跑到花园里头来烧东西。”
荀香边听边有些佩服绿珠了。这样的本事,战时当个细作或是探子也绝没有问题。她又转向杏儿问道,“说,你为什么要拿这些信?谁指使你的?”
杏儿呜咽道,“太子,奴婢……奴婢这也是逼不得已啊!”
“逼不得已?谁逼你?”荀香把信收进怀里,严厉地看着她,“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就用军中对待叛徒的方法来对付你!那可比天牢里给死囚用的刑还要吓人!”
杏儿一听,眼睛惊恐地睁大,立刻磕头求饶,“奴婢是受了公主的指使,要切断太子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荀香听到是公主指使的时候,心里有一丝钝痛。那个艳丽如花之国女王一般的女子,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算计自己仅有的一个弟弟?难怪她总觉得,太子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化不开的哀愁。帝王家的亲情啊,真是淡薄得可笑,难怪太子总说,皇子的生存之路,便是登基为王。她信了,更加地心疼他。
“绿珠,你好好地看着她,等我见过太子之后,再让他来处理。”
“是,小姐就放心去吧。”
荀香对绿珠点点头,转身就往淳于翌的住处跑。她知道事情一定很紧急,否则月山旭不会连发三封信,她必须马上见到太子,把这几封信存在的事情告诉给他。
到了淳于翌的住处,却只见到了顺喜。
“小顺子,太子呢?”
“太子去后山的竹泉沐浴了,太子妃找殿下有急事?”顺喜心想,这不是才分开半天么?
荀香也顾不上跟他解释,拔腿就往露天温泉跑。她心中着急信的事情,也顾不得“沐浴”二字意味着什么,火烧火燎地就往后山跑。竹泉是能放松身心,促进血液循环的汤泉,在竹林小径的深处。荀香跑到竹林的入口,就听到哗哗作响的水声,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
淳于翌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岸边,把袍子套在身上,“小顺子没告诉你我在沐浴?何况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怎么,被本太子的美色迷惑住了吗?”
“告诉了是告诉了……自恋狂!”
“太子妃,是你自己硬闯进来的。”淳于翌走到荀香的身后,连呼出的气都十分温热,“还是……你是故意的?”
荀香急得直跺脚,“谁,谁是故意!我是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一时着急才闯进来……。”她慌忙把信从怀中掏出来,随手往背后一按,却按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男人的身体是滚烫的,隔着薄薄的衣裳,能切实地感受到那强健的体魄和有力心跳。荀香大窘,慌忙跳开了一些。
淳于翌大笑起来,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把自己的女人逗得面红心跳更有趣了。可当他看到那几封残信,渐渐收起了笑容。三封是月山旭的传信,两封是京中的来信,看样子,内容都十分紧急。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残存的信纸,刚看了几个字,便脸色大变,而后一言不发地疾步往外走。
荀香跟在他后头,也觉察出了事态严重。
淳于翌从那两封京中来信的残部判断,有人向刑部举报太学祭酒李朗写了一本为当年宇文之变中的将士鸣不平的诗集。刑部上报给皇帝,皇帝龙颜大悦,下令查抄李家,果然从李朗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本万叶集,是由当年李朗与宇文军大将军宇文昊的书信往来集结而成的书。对宇文之变十分敏感的淳于文越,立刻把李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全部打入天牢。李绣宁闻讯赶到太清宫向皇帝求情,这个时候,后宫发现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宫女,疑似南越国的细作,与宜兰宫有关联,皇帝盛怒之下把李绣宁和那名宫女也关进了天牢里。
而有月山家辉的那三封信,说的内容更加地不妙。说月山旭一行人到了西凉之后,才发现亓媛竟然混在使臣团中。她去调查徐奕宸的死因,查出了苏我河一战的时候,大梁的飞鹰骑也参与其中。徐奕宸像是被皇太子萧天蕴亲自射杀的。亓媛得知真相后,孤身一人前往大梁。使团正使萧沐昀,副使月山旭,一路追随而去,如今行踪不明。
这三封信都是月山家的家奴所发,已经有些时日。淳于翌不敢再耽搁,第二日便率领一部分人,先行启程回凤都。荀香则继续留在行宫几日,收拾行礼,等待监察御史那边的消息。
回凤都的前一天,罗永忠入宫来禀报,宫门外有个自称南越诚王妃的人要见荀香。荀香对此人毫无印象,仍是和绿珠出宫去看,发现一个身穿胡服,相貌娇俏的女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荀香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李扁?”
那女子回过头来,也是一愣,“二蛮子?”
荀香连忙穿鞋走到平地上,“李扁,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我家王爷。有人说他上这儿来了!”女子指着罗永忠说,“这个死人不让我进去,我打又打不过他,真是气死人了。”
“你家王爷没在这儿呀。”荀香回头问罗永忠,“你见到什么王爷了吗?”
罗永忠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个像昆山玉一样的男子,但他摇了摇头说,“末将不知道。”
女子自言自语道,“说去大梁提亲,提了整整一个多月都没看见人影,看来我得亲自去大梁找他!”说着,也不打一声招呼,又风尘仆仆地下山了。
绿珠走到荀香身边问,“小姐,这是……?”
“哦,她是西凉王的小女儿,李翩翩。以前跟我交过几次手,后来嫁给了一个南越的王爷。”
绿珠想了想说,“南越就只有一个王爷,诚王慕容雅。翩翩公子,也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且温和谦恭,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中原四国,恐怕只有他才能跟大梁的皇太子一较高下。”
荀香听了之后,侧头看着绿珠,“你好像很了解这个王爷?”
绿珠自觉失言,摇了摇头,笑道,“奴婢就是喜欢听听故事,难免对各国的风云人物都有些了解。小姐不是就很了解西凉吗?还跟西凉的小公主有交情。”
“我那是逼不得已啊。你刚刚说大梁的皇太子,我好像老听太子提到。”
绿珠接道,“这是如今中原最鼎鼎有名的人物呢。他手底下的那只飞鹰骑战无不胜,让几个周边的小国闻风丧胆。而且萧天蕴这个人,虽然十分心狠手辣,却赏罚分明,爱才重才,据说还能驱使飞鹰,被大梁人奉为神明。”
“是个有趣的人。如果跟他交手打一仗,肯定很痛快!”
绿珠无奈地说,“小姐还有星期想这些?是不是要想想回宫之后怎么帮太子救李良娣还有月山将军他们啊?”
“哦,对!差点把正事忘了。今天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