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香回到住处,经不住绿珠的再三询问,便把在石室中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绿珠听了,笑着说,“太子才不是奇怪,他是吃醋了呢。”
“吃醋?”荀香从领口掏出一个东西来,“你说堂堂太子跟一条项链吃醋?”
“是呀。奴婢跟您说过,这只黄金飞鹰做工十分精良,不是一般的东西。也许太子知道送您那个人的来历呢?”
荀香低头看了看,这只黄金飞鹰虽然不大,但雕工极为细致,特别是用两颗红宝石镶嵌的眼珠,把鹰击长空的霸气显露得淋漓尽致。荀香想起那个人的眼睛,也似这雄鹰一般,傲视天下。绝不是什么常人。
不过几年过去了,她只当这是那场奇妙邂逅的一个小小纪念。何况,也是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值挺多钱,她想着非常时期,也许还能换点银两傍身,才随身戴着。戴着戴着,也就成了习惯,根本没去想那么多。
“小姐,不如您再跟殿下好好谈谈?难得出来玩一次,不要闹得不愉快。”
“谁有空跟那个怪人谈?我明天自己去永川城里玩,让他生气去吧!”
“小姐!”绿珠还欲再劝一劝,毕竟她心里还记着那道皇帝的圣旨呢。
谁料荀香直接躺上床,用被子蒙住头,“绿珠,我睡了。”
绿珠长长地叹了口气,熄灭灯台,又悄悄地往香炉里加了一点东西,才退了出去。
入夜,山上有些凉,绿珠抱着手臂守在荀香住处的门口,一直等到顺喜和几个太监过来。顺喜低声问绿珠,“都办妥了吗?”
绿珠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问,“顺喜公公,这样真的好吗——”
“绿珠,这可是皇上下的圣旨!只有听从,没有对错!”
绿珠叹了口气,退到一旁,看着顺喜和太监进入荀香的住处。接着,里面响起了一声闷哼,顺喜和太监们迅速地出来,手里还扛着一卷被子。绿珠担心地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希望自己做的不是什么错事。
顺喜和太监们回到淳于翌的住处,淳于翌正准备上床睡,看见顺喜和太监们进来,奇怪地问,“小顺子,你干什么?”
太监们把被子放在床上,顺喜朝淳于翌鞠了躬,“殿下,得罪了!”然后就带着太监们退出门外,哐当一声上了锁。淳于翌疑惑不解,走到门边拍了拍,“小顺子,你干什么?”
顺喜跪在门外说,“殿下赎罪,出宫前皇上交代奴才,要敦促太子和太子妃合寝。”
淳于翌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被子,哭笑不得,“这么俗的办法你也用?小顺子,你到底是我的总管太监还是父皇的总管太监?”
“奴才只知道什么对殿下好,什么对殿下不好。殿下喜欢太子妃,奴才早就知道。若是你们能生下小皇孙,龙颜大悦,东宫地位一定能够安保。求殿下体谅奴才们一片苦心!”
门外的太监连忙跟着说,“求殿下体谅奴才等一片苦心。”
淳于翌知道顺喜说什么也不会开门,只能走回床边,翻开被子。荀香正在熟睡,穿着一身藕色的里衣,肤色白里透红。她的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的粉色诃子,极为诱人。淳于翌伸出手去,又忽然停在半空中,硬是收了回来。合寝定要你情我愿,这样把人敲晕了送来,非君子所为。
他抱起荀香,把她放躺在瓷枕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俯身去床里头拿了自己的被子。他正要转身走开的时候,袖子忽然被人拉住,低头看见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两个人相顾无言。
他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荀香的脸红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塌那边睡。”
“你……还是睡床上吧。”
“太子妃,我是正常的男人!”
“我也是正常的女人啊。”
淳于翌闭了下眼睛,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女人。穿得这么少躺在他的床上,还要他跟她一起睡。这是要把他逼疯吗?但他们确实已经是夫妻,明媒正娶,天下皆知。而且,从今天在露天温泉就可以看出来,她也对自己也并非全无感情。这种情况下硬是去睡塌,也确实有些矫情了。
这么想着,他在床边坐下来,先是把被子塞在两个人之间,然后才躺下。
荀香连忙把自己的被子分了一点给他,他却不领情地抛回来,“山里的夜晚很凉。我是男人,不怕。你早些睡。”
“其实,关于那个项链……。”荀香看着淳于翌的背影,试图解释,淳于翌却说,“无关紧要的事,别多想了。”
“可是你明明……。”
淳于翌转过身来,看着荀香,忽然出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要是读书这么较真就好了!”
“喂,很疼的啊!”
“那我再用点劲。”
“哎呀!”
跪在屋外的顺喜等人,听到这番对话,心中大喜,看来今夜着实没有白忙活一场啊!老天保佑,让太子妃早日诞下龙孙吧!
第二天,荀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扭头,就看淳于翌的脸。她吓了一跳,发现自己抱着他的手臂,脚也搭在他的身上,搁在他们之间的那床被子,早就被踢到床尾去了。她看见淳于翌好像皱着眉头,手还保持着要拉回去的姿势,暗暗好笑。一定是昨夜自己睡相太差,把太子殿下惹毛了吧!
昨夜,她本来以为他会对她做什么。没想到他只是把自己放躺好,并盖好被子。那一刻,心中有一丝窃喜。总觉得自己是被人小心呵护着的。这种感觉,除了老爹,没有第二个男人给过。这一刻她才真正确定,他跟表哥是不一样的。
荀香慢慢地坐起来,想把被子盖在淳于翌的身上,没想到淳于翌也恰好醒了过来,睡眼迷蒙地望着她,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早上好!”她响亮地喊了一声。
门外早就候着的顺喜和绿珠等人,马上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情景,双双跪地道,“恭喜太子,太子妃!”
荀香刚想说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淳于翌却一边按住她的头,一边对跪地的两人说,“早上你们不用伺候了,我和太子妃想多睡一会儿,你们一夜未睡,也回去休息吧。另外,此事不要声张,禀报给父皇一人知道就好。”
“是。”顺喜和绿珠恭敬地退了出去。
荀香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伺候啊?我现在精神很好,不想再睡了!”
淳于翌慢慢地坐起来,“你不想去永川城逛逛吗?难道还想带着两根尾巴?”
荀香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策划了好久的偷溜出宫的事情,居然是由太子亲自带着完成的。他们趁禁军换班的时候,偷偷寻了个空隙溜出了鸣泉宫。但华云山到永川城尚有一段距离,如果步行前去,估计要走到下午。
荀香看了眼马厩,心生一计,问淳于翌会不会骑马。
淳于翌摇了摇头,“从未骑过。”
“真是笨死了你!连马都不会骑!”
淳于翌皱起眉头,荀香连忙笑了笑,“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有空教你。走,我们先下山。”
荀香拉着淳于翌走到山脚下,没走几步,果然看见了一个茶棚。茶棚的旁边,有一个马厩,里面的马儿正在低头吃草。茶棚里坐满了客人,荀香和淳于翌只能跟别人拼一张桌子。
喝茶的当儿,荀香问同桌的一个髯须大汉,“大哥,你骑马来的吧?”
髯须大汉本来没打算理她,见她身边坐着的那个男人颇为貌美,便回了一句,“嗯。”
“跟你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髯须大汉仍是看着淳于翌,“什么事?”
“你的马其实是我的马,你把它还给我,这件事我们就算私了怎么样?”
淳于翌听了一愣,这是什么无赖的法子?明明是人家的马,怎么硬说是自己的?
果然,髯须大汉“砰”地一声把茶碗摔在桌子上,“哪里来的小丫头,敢骗本大爷的马儿?本大爷的马儿是在敦煌一带的马市买来的,怎么是你的?!”
“它就是我家的马!”荀香说得斩钉截铁,髯须大汉站起来,挽起袖子,“死丫头,你想跟大爷打一架是不是?”
此时,周围的客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开茶棚的店家也走过来,“这位大爷,发生了什么事?小店赔本生意,可经不起摔打啊!”
荀香一脚踩在椅子上,毫不示弱地说,“各位大哥大叔都过来评评理啊!这大汉牵走了我的马,还硬说是他自己的,你们说他无赖不无赖!”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对大汉说,“这位大哥,小姑娘的马你也抢?”
“长得那么壮,却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啧啧,世风日下啊!”
髯须大汉被说得面红耳赤,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揍荀香一顿,只能粗着嗓子问,“真是岂有此理!你凭什么说我的马儿是你的?”
“这样吧大哥,出来行走江湖啊,就是交个朋友。若我叫你马儿做三个动作,它都照做了,就证明是我的马,你就要把马归还,我也不为难你,如何?”
淳于翌本来还担心事情闹大,没法收场,现下看见荀香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有些好奇,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让素不相识的马儿回应?
髯须大汉显然也觉得不可能,拍着胸脯说,“就依你!”
过了一会儿,髯须大汉把马儿牵到茶棚外的空地上,众人纷纷围在一旁看热闹。荀香笑眯眯地走到马前面,摸了摸它的鬃毛,对众人说,“我们家小白最听我的话,我叫它跪下,它就会跪下。”说着,便凑到马耳朵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令人惊奇的是,马儿居然真的乖乖地蹲到了地上。
众人啧啧称奇,淳于翌也十分吃惊,莫非这马儿真能听懂人话?髯须大汉则更吃惊,莫非这马儿真不是自己的?!可这马确实是他从敦煌那边的马市买的啊!
荀香又在马儿耳边说了一会儿话,马儿居然整个儿躺在地上,一边看着荀香,一边还甩着尾巴。
众人开始指责髯须大汉了,“还说不是人家的马!”
“你看看他们感情怎么好,你怎么忍心偷人家的马啊!”
“唉,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偷了人家的马还要强辩说是自己的。”
茶棚的店家也说,“大爷,你还是快把马还给人家吧!”
髯须大汉这下是真没话说了。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买马的事情是不是梦中的场景。他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匹一路跟着自己的好马,成为了荀香的马。
这个时候,淳于翌按住髯须大汉的肩膀,偷偷塞了一锭银子给他,“马儿借来用用,之后归还。”又轻声问他,“兄台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大汉怔怔地回答,“永川城中祥云客栈,李达。”
那边荀香已经跨上马,对淳于翌说,“快来,我们走咯!”
淳于翌走过去,荀香拉他上马,喊了一声“驾”!马儿随即扬尘而去。众人见没有热闹看,又纷纷回自己的座位上喝茶。
髯须大汉这才反应过来,握紧手中的银子,这,这不是明抢吗!